秦文彪自个儿却站了起来,在他两个的面前踱起了步子:“本将军在这川边拿获的‘贩卖大烟人犯’皆押至一处河心岛,待拿获到其同伙的赃物便一并抓捕,年前统统处以极刑。”
两个的眼睛便随着他的身形移动。
把个曹小青弄得更为警觉,生怕对方任何一人的目光瞥见了窗纸上的窟窿。
“将军大人要小人——?”骆云富问道。
“据眼线秉报,那个叫南什么子的娃儿还很有些明堂,十有八九这个小子是那几个大烟贩子中的头目之一。”
“叫南宫旭。”曾国禄道。
“起初本将军还小看了这个在酒楼跑堂的小伙计呢!南宫旭?不是姓南?是南宫双姓?”秦文彪盯住曾国禄点着头的脸,流露出几分疑惑。
“还有个姓阮的小子,听说是近日官复原职的史部侍郎阮翰之之子?”
“不管那样多,这川边山高路途远消息又闭塞的地方,谁认得谁是哪家京城官员的家眷,跑这来干甚么?他娃儿参与了大烟案,子不教父之过!也免得这个阮翰之成天一副禁烟功臣的模样,遇上了这个娃儿更是要一并拿下,为官要公正嘛。”
秦文彪口里说道,心下自有分寸,想那阮翰之一般臣子,成天禁烟来禁烟去的,太后明里是在点头应允,实际上又给了他们有多大的权柄呢?折腾了几番也没能见哪一个升上了半级官职。
走回木椅坐下,双目微闭。
这两人见状,只道是将军大人在闭目养神,哪敢打扰?
心下道,咱秦文彪自打暗中攀附上安、李两位公公,能够进出于宫廷。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长久光大,如何不细细揣摸朝廷深宫内的学问?记得幼时先生常在耳边教诲什么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才会有学问,幸好我没听进去,真是迂腐的一套书呆子话!当年先生最喜欢读得书的那两个同窗如何?一个只作了两年县令就完事,另一个还在徐州摆摊算卦混饭吃。
咱早就瞅准了,只要读懂朝廷宫中的人脉关系,尤其是揣摸太后的行事变换,这才是最最有用的学问,天下还有比这厉害的无字书么?
别看太后是一个妇人,她又读过多少四书五经四库全书?仅看她当年在咸丰帝驾崩之时,是如何使手段除掉奉遗旨立皇太子继位的八大臣子的,那反对‘垂帘听政’的户部尚书肃顺、怡亲王载垣和郑亲王端华等人一个被杀,两个被逼其自尽,另外的五人革了职充了军……
当时鞍前马后为她效了大力的恭亲王奕,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恭亲王的能耐本事?眼下还不是被她掌控于股掌中,得时时瞧着她的眼色听着她的话音行事,别的不提,就说近日所议重修圆明园的事体,前后的变数定夺不就明显得很么?
想来咱大清的江山本就该由太后一人说了算,皇上是人中之龙,这太后当然就是人中之凤了,这如何不是天命呢。
算起来咱秦文彪也还是多少沾了曾大人左大人和李大人这一般汉人能臣的光,前些年除了那‘八骑’,咱汉人在军中连咱眼下的位置都莫想爬到哩!
咱自小就不甚喜文只好习武,还真是弄对了!武林中历来就盛传,这武功招法到了炉火纯青的绝高层次之时,就是无招胜有招之日。其实,说到习文并非一点儿也用不着,不过哪里用得着那般繁杂,最有用的还是揣摸宫廷章法弄明上下人脉关系,咱还真是不可懈怠,谁人能将这宫廷章法精通至无招胜有招,那才是本事学问天下第一。取得功名权势,世上谁能敌我?
“我方才说到哪了?”
骆云富见将军睁开了眼在问话,急忙答道:“将军大人刚吩咐下官别放过史部侍郎阮大人的公子。”
秦文彪点头:“只要是同那个叫南宫的搅在一起的,弄到赃物证据后,就一个都别放过。”
“将军大人的指令下官明白,定要先弄到这伙人的赃物证据。”曾国禄道。
“曾副特使,你近段时间就坐镇川边,对这伙人要安排好人手对其跟踪密切注意动向。”
“骆知州,你去凉州途中如遇上有关鸦片烟的蛛丝马迹,就速派人员及时向本将军禀报,切勿与沿途地方官员擅自联系冒然动作,避免打草惊蛇。这两项事体分外重要,你二人虽是按照本将军方才的分派,算是各有侧重,但遇事皆可相互关注配合。”
两人连连点头称是应允不迭。
曹小青暗想,幸好被咱听见了,想不到这伙狗官还要加害我曹小青的义兄呢!差不多了,咱就走也!
将身子一收一卷只三两下,人已到了房顶。伸手去摘下尚钩挂在瓦椽上的铁钩,忽觉身后有股风声逼来,知道有人偷袭,急将身子朝右侧一闪,昏蒙的夜色中已瞧得真切,一条彪形大汉的一只右手,正急速收回刚伸出来的掌爪。
就在曹小青右腿一个偷步左腿同时朝右迈出身躯右转之时,对方收回的右臂一个反手,掌爪已抓握上了他的右肘。刚才瞟见他收回掌爪的霎那间,曹小青就识出此人擅长擒拿卸骨术,当下如何能大意?右肘刚有所触觉,他手中的铁钩已随着身子右摆之势飞至对方的腋下,只听这大汉冷笑一声就已收回右爪,一把就将皮索抓握到手中。
曹小青料道他会来这一手,也就顺势将身子一旋,腿脚疾奔就绕到了他身后,手中的皮索已斜向绕缠到他的腰腿处,对方虽是身躯长大,动作却也不慢,见状立马就松开了抓握在手中的皮索。
曹小青在绕过他身后时,人已纵步飞向屋顶之外,轻飘飘地跌落而下。
“你这小飞贼往哪里逃?!”皮索只在这人腰部后侧一带,他人也顺势就纵身跳下。
在他前头的曹小青双脚刚一触地,就地一个‘狸猫团身’身子便已立起,同时手中一枚柳叶镖已飞出,从对方那一只典型的鹰鼻上,认出了此人正是那个叫殷得富的。
这殷得富的擒拿功夫不错,但其轻功比起曹小青来就明显不及。在他双脚着地后摇晃着身子站稳了脚步时,那枚柳叶镖已直端端地朝着他喉头飞来。急侧身伸手,虽没抓住来镖,却是避开了袭击。
殷得富当下怒道,好你个小飞贼,你莫以为到了地上老子的身手还不如你?丹田发力脚掌点地纵步赶上前去。岂料对方虽是身形瘦小却是伶俐异常,瞧他那脚步更是格外灵便,只纵窜了几下,就已接近那道索桥桥头。
殷得富心下气急,知道一旦对方飞身上了索桥,凭双方已较量过的轻功,自己是无法再捉住他的,当下也只能拼力向前。就在对方飞身跃起的那一刹那,桥头右侧的一团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了一条黑影。
还没等殷得富判断这半路杀出的黑影是朋友还是对头,就见那‘小飞贼’为避开其人挥向他的刀锋已经闪身离开索桥。他两个已在闪展腾挪地交起了手,又听身侧有急速的脚步声,左面又有一个汉子急奔过来,口里还叫嚷着:“虎哥截住他,待我也来收拾这个大胆的‘飞贼’!”
已赶上前来的殷得富大喜,知道是黄虎和黄豹两弟兄。
当下三个困住了一个,此刻若是有人从圈外看去,就连比殷得富矮了半个头的黄虎黄豹,相比起来也比围在当中的身影高出个头顶。
一把利剑两把单刀在夜色中也是寒光翻飞,料道对方已是他三个的囊中之物,故而殷得富便暂退半步,笑道:“这小贼尽管身手还不错,可别说是咱们三人,就只是你两弟兄出手,对付他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此时的曹小青正手使两把柳叶伸缩剑敌住二人。这柳叶双剑平时里是暗插在短靴外侧内的,其长不过数寸,拔出展开之时剑身也不过尺余,剑叶锋利剑法轻灵,本是极利于穿房越脊飞檐走壁的。可眼下反处于了不利之地,且不说对方人数占强,两把单刀气势凶猛,就那殷得富的一把剑也很是了得的。
这黄家两弟兄自从数年前其长兄黄彪在海龙沟死于太平军余党之手,他两人即便是为了生计,也在习武练功上刻苦了许多。眼下两个联手对付着曹小青,只一交手,曹小青就觉他二人的刀法还是不错的。
如若是一对一的多半早已解决了过招,此刻却是难以各个击破。黄虎黄豹仗着身强力壮,更兼手中两把单刀厚实力沉欺他手里的兵刃单薄短小。
这殷得富手中的一柄剑似近非近的在他二人旁边周旋,时不时地又忽然地进击两招,见对方忙于应付,自己却是以逸待劳,忍不住讥笑道:“嗨!你这个小飞贼,你飞呀,咋飞不起来啦?你连你的啥飞镖也不会放啦?还不快把盗取的银钱乖乖地给本大人交出来,不然,本大人可是饶不了你的。待会儿与你玩耍够了,一把扯下你面上的布巾来,露出你这小飞贼的真面目来,再一刀结果了。”
“呔!你这小蟊贼听见没有?殷副手殷大人在问你话?”黄豹嚷道。
曹小青被他几个左一句小飞贼,右一口小蟊贼的骂得十分恼怒,身手却被牵制住,知道他三人要想很快地拿下他来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可自己被困住一时也脱身不得,只能忍住不与他几个回嘴,沉住气来身形闪动步法变换,双剑舞动进击遮拦见招拆招,只待瞅准时机或各个击破或冲出圈外飞身直奔索桥。
这黄豹取胜心切,见他虎哥一刀劈向对方头顶,对方闪身的同时举刀格挡,他也抓住时机几乎是同时随后也一刀砍了下去。曹小青右手一把轻巧的柳叶刀格挡在他两把单刀之下,自然是受力不敌,脚步朝后一退柳叶刀看似被迫顺势下滑,实则是他不止使过一次的明退反进之招术。
果然,这黄虎黄豹两把刀立时就劈砍了个空。曹小青却一改手法,早将左手刀交付到了右手上,同时已纵身而起,倏然间,他左手在腰下一晃,两把柳叶镖已飞向他二人。
“着我毒镖!”
黄家两弟兄在突然的惊骇之下急忙躲闪,只听得镗镗两声,半空里一人一剑飞起,两枚飞镖落地。原来这殷得富看似松懈在一旁,却是时刻关注着他三人的打斗。
飞镖虽是落空,曹小青并不在意,因他人已跃上了索桥。这边的三个情急间暗暗叫苦,料道追不着他了。
曹小青双脚一前一后踏上了溜索,刚施起‘锦鼠奔索’朝前一窜却猛然止步,只见他在溜索上晃荡了两下一时立不住身子就跌下河去。
只因溜索上在一眨眼间就出现了一个人,这人手中的一支利器已逼至曹小青的胸前。
瞬即瞧见那人同时飞身下河,两个一前一后在这雅拉河浪花中翻滚起伏的身影,被殷得富三人看得明明白白,三人立时就兴奋,目光和脚步同时忙了起来,跟随着河心的身影急忙沿着河岸朝下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