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清真寺大门只有数步之距的街心处,一群手持刀剑棍棒的汉子跟在两个骑着马的头儿后面,团团围住了正在不紧不慢行路的四个少年人。
从身后听得这伙人奔来的声音,南宫旭还没转过身就早已摘下易容膜,心下道,我偏要露出真面目来,看看你等要干啥?同时朝伙伴们摆手道声你们就别摘下来。
若不是给萧狗娃打过招呼,恐怕他早就呼唤起祝前行的姓名来了,此刻还是他最先就嚷了起来:“是咋啦?咱们又没偷没抢,吃饭也是掏了银钱的,就算是没付钱也是人家老板心甘情愿办招待,关你们啥事?!”
阮玉斌瞪他一眼,把人家老板扯进来干吗?
曹小青笑道:“各位是要来交朋友么?”
“你两个小子少给我废话!”骑在马上的蒋顺将手中鞭梢朝他几个一一指去,见对方不过是几个少年,心下升起杀鸡岂用牛刀之感,也还是叫一声,“你们当中哪一个是叫南宫的?”
“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小爷就叫南宫旭,是你要寻我么?”南宫旭见他一副气势汹汹地的架势,立即没好气地回应他道。
蒋顺是近期方从京城来到川边的,对于面前的一干人还没打过交道。曾听到秦副尉等说过一个叫南宫什么的武功很是不错,眼下一瞧不过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明显是这秦武的本事不济,要不将军会将他蒋顺调来川边?见南宫旭报出了名姓,蒋顺当下呵呵大笑:“你就叫南宫旭?”
“人家明明白白告诉你啦!耳聋没听见?”阮玉斌白了他一眼,一手按在插有短剑的腰间。
曹小青冷笑道:“你笑个甚?今儿起得早捡到了啥便宜?”
蒋顺一咬牙闭嘴忍住,几个嘴臭的小东西!
祝前行看见了南宫旭,朝他递了个眼色。他早就从其身形服饰上认出了他们四人,心下思量道,这个蒋兄是咋的,还真要盘查他们?我这几位朋友会是贩卖大烟的疑犯?此刻见除了萧岣手中扬起了一把不知他在何时弄到的菜刀,而其余的三个少年皆未拔出身上的兵刃。急上前止住道:“几位小兄弟是来川边游玩的罢?”
南宫旭搞不清楚在个叫祝醒祝前行的怎么在一两日内就纠集起了这么一伙人,见祝醒搭话便回道:“咱们是来游玩的。”
“我说祝老弟,给他几个混小子费什么话,统统都带走,先审一审再说。”
“这恐怕……”
蒋顺把手朝身后的人一招叫道:“咱们查禁大烟,凡属可疑之人一律带走,若有抗拒就地处决!”
“这不成,哪能这么草率?!”祝醒急了。
南宫旭见状,估摸是这个祝醒投到了这伙人门下,难免有些诧异。
蒋顺也不理会祝醒,将手中那把剑一挺,直指南宫旭:“乖乖地跟我们走!省得我动手。”一伙人也全都逼进前来,这伙人大多是平时在川边一带八方胡混的人,自打跟着蒋顺归入了‘松林坛’,就感觉有了靠山。此时听说是盘查大烟就提起劲儿来,尤其是其中有几个原本就喜好抽上‘几口’的,就更是兴奋异常。
“果真是要找咱们的麻烦?”阮玉斌手指蒋顺,一手仍是按在腰间。
曹小青双手抱胸冷笑道:“哟!以为咱们还真是怕你几个不成?”
这蒋顺见他身形单薄且声音也显得有些尖细,口里嘲笑道:“就你这么个小娃娃上来十个八个的也不够我玩耍!”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这个‘小娃娃’只手一晃,指掌端有寒光一闪同时就风声袭来。
蒋顺的功夫虽是非同一般,在急速闪避间,左耳垂处亦觉有微微的疼痛。听得身后有人惊叫一声道,飞镖!这小子的暗器飞镖有这般快?有毒么?大急大怒间他人已纵身而进。
祝醒见来不及阻拦,只得口中连连叫道:“都别动手,都别动手!”
其余人哪里会听他的,只见有十余个人一涌而上,有几个已跳到清真寺门前的台阶上,摩拳擦掌的一阵闹哄哄,还有一个竟站立到门前的一个石墩上大吼大叫。其中有几个心下正暗地嘲笑着这个祝醒,尤其跟在尾末的一个朝他直翻白眼,什么江湖人称‘剑如风’?昨日演练给咱们瞧的时候,比比划划还像那末回事,这会儿却婆婆妈妈的……
又是一道寒光闪处,蒋顺的右耳旁又有风声刮过,却见曹小青仍旧是双手随意地抱在胸前。见蒋顺也这么一愣神,他身后的众人见状也生出了几分畏惧,一个个皆暂时停止了动作。
这会儿的阮玉斌也手持短剑,剑锋指向四五个对手。对方欺他那有几分斯文的模样且又兵刃短小,几把大刀和棍棒已经舞了过来。阮玉斌看看他几个逼近,早已将那夜在跑马山上习练的招术烂熟于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其中一个汉子手中的大棒已朝他头上扬起,他却忽地一纵而起,不偏不倚恰好擦着落下来的木棒而上。听得那木棒头噗地一声击打在地上,几个围拢上来的大刀也交相磕击一处,只有其中的一把动作快些,刀锋是将这个少年的衣衫后襟划了一下,却也未割破。这几人再一看时,阮玉斌已经一脚踏上那使棒汉子的左肩头,足掌一蹬,他人已跃出好几步外。
南宫旭的四周反而是分外的清闲,只有离他有好几步距离的三五个人围着他转。想到那两个小子都是这么的难于对付,这个叫南宫的面孔微黑的少年就是这几个小子的头儿,必定更有些本事,便一个也不敢贸然向前。
南宫旭目光扫视,已瞧见了阮玉斌方才对决的一幕,心下也暗暗喝起彩来,没想道阮兄弟的‘旱地拔葱’能如此干脆利落。其中一个瞧瞧南宫旭手中的那一柄长剑,又看看立在人群后的二头目祝醒根本就没有认真地动手,心下便生出了不满,什么二头目,不过是个上不得阵只会吹牛皮的家伙。
而萧岣的左手握着那把菜刀,右手却将藏在腰间的那根连有半截残镣的铁链拎在手上,舞动着朝蒋顺的方向移去,口中还大声嚷嚷着:“我萧岣在此,看哪个龟儿子敢上来!”左手在头顶上方甩动着铁链如车轮一般旋着圆圈儿,右手则将那把菜刀左一下,右一下地比划着。
蒋顺侧开脑袋避过他甩过来的铁链,有些惊异地盯着对方正忙个不停的双手。很快他就瞧出了这个娃娃是毫无章法,简直就是胡乱地舞动一通。嘴角挂出一丝冷笑,朝右侧一个换步,手中剑锋就横着扫向了萧岣。
萧岣舞动着两手的家什,脑壳里还正费力地搜寻着殷寒松老人家是如何指点他身手步法的,无奈他是从来也没习练过这菜刀配铁链的招术。刚舞动了几下见对方有些犯愣,心头就有些得意起来,哼!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哩!‘步不快则拳慢’,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忙将铁链朝向蒋顺的脑袋方向抡去,同时双脚就急急地移步上去。
不料对方的剑锋突然就逼至他萧岣的胸前,他只得一边照顾着左手的那根链子,慌乱地将其朝着蒋顺刺来的剑锋甩去,链子却不听他摆布,那截残铐反朝向他自身的左腋下击来。急将身子往左后方避让,左手慌忙将菜刀往上一提,想以刀背格开蒋顺刺来的一剑。谁知对方的剑锋早已化作了两把,萧岣一急之下便朝后退避。只听得先是‘哎哟!’一声,接着就发出‘铤铛’的一声响。
众人看时,原来是萧岣手中的那截铁链晃动间,残缺的半截铐子击上了他自个儿的右耳,接着又碰着了那把菜刀,他的那只耳朵已有些鲜血渗出。
蒋顺早已收了剑住了手,脸上流露一副极端不屑的神情,他本就只是使出了一点儿浅显的剑法,也就立现效果,真如同逗个小娃儿玩耍一般。而他身后的这伙人则哈哈大笑,立马就要蜂拥而上。
“是何人在此喧哗吵闹?”有声音如洪钟一般在清真寺门前响起,一位头戴白色圆帽中等身量的老人走出了寺门,只见他面容清癯项下络腮胡须雪白,精光隐藏于微陷的双目。
这蒋顺正要朝老者大声吆喝,就见祝醒朝老者行礼招呼道:“马老伯,真不好意思,惊扰了您老人家。”
这伙人中很有几个是认得这位回人老者的,一个个皆向他打着招呼。蒋顺才又细瞟老者一眼,见他虽是地地道道的回人装扮,可也是玄色裤腿紧扎,脚登一双玄色圆口布鞋,瞧其身形步态和气色,一瞧就是一位身怀武艺的老者,看样子是刚刚练过功。
蒋顺便朝老者点头道:“在下蒋顺带领会中兄弟,眼下是在盘查贩运贩卖大烟的可疑之人。”
老者已认出了南宫旭就是那日到过寺内的少年,也听孙女儿马钰讲过她和娜珍近日的经历。朝南宫旭点点头,又朝蒋顺问一句:“我闻说朝廷近日在这一带也建起了团练,就是你等么?”
蒋顺眉头微皱,道:“咱们的松林坛虽是弟兄们自个儿聚会所设,即便不是受命于朝廷,也该为朝廷分忧效劳的。”说出这话,也没瞧见他身后的祝醒脸色微变。
老者捋一捋颌下雪白的胡须点头道:“在老夫看来,叫什么名称也是不打紧的,只要干着的事体为正道。好吧,老夫也就不在此唠叨啦,不过还是请各位挪挪步,别在这大门口动刀动剑的好么?”说罢便转身移步。
本有些发怔的祝醒点头,正要开口说声这位老伯说的是……就听蒋顺哼了一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难道这儿并非是大清的地盘?”声音虽轻却很清楚,更是把个祝醒一愣,心下忽就凉了半截,不由地朝他瞧了一眼。
而这位老者定是听得明白,半转过身来道:“你这位后生子咋这么说话?”
“我所说的未必不是么?”蒋顺本就不愿在手下人面前丢脸面,此刻就对这位老者心生怨恨,“咱们在这街上盘查可疑人等有何不可,你一个平人还要管辖这儿的地盘么?若不是瞧你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