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真是复杂哩,阿依我总是弄不明白,那些官家们有权有钱又有势的,为啥还要伙同些不三不四的家伙来祸害人?眼下又还添上了些黄头发蓝眼珠的洋夷,漂洋过海远天远地跑到大清来……阿依回头看看已经被密林遮挡得几乎看不见了的海子,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就在她们三人仍旧沿着那条河边的小道朝上游走去时,阿依正听着曹小青在告诉她,是因为她小青要想得到萨莎的帮助,帮她翻出那张皮纸上的洋文究竟藏有什么秘密。
当时曹小青从秦文彪的副官秦武的私货箱里取了几十两纹银和一张银票后,本想其收拾妥当就离开的,目光忽被与银票同放在夹层里的一张奇怪的皮纸吸引住了,夹层中的皮纸被叠成了一小方形,像是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里。
当她展开来一瞧,上面除了一些弯弯拐拐的亚拉白数字外,就全是些洋文。管它呢,好奇心让她顺手揣进了随身的包中。直到被那个姓蒋的追杀,我才感觉到这张皮纸的来历大有蹊跷。”
“这伙人不像是在镇子的锅庄上来的官军?”走在头里的阿依若有所思。
“是的,我知道他们是些被人雇佣的打手。”
“是何人雇了他们的?”曹小青引起了注意。
“好像——好像与那个王通司有关系。”
“对了,有人在喊叫什么王通司的?”
“也是,那个通司是替威廉先生翻话的,名字叫什么王老幺。”
“哦,对了,闹了这么大半天我还是弄不清你们究竟搞了些啥名堂,那皮纸能有多大的蹊跷?”走在头里的阿依自言自语,转过头来停下了脚步。
“萨莎,这是我阿依姐。”曹小青笑道,“阿依姐,她叫萨莎,我是在教堂里认识她的。”
“教堂?我只晓得教堂是信奉洋教的人去做礼拜祷告的。”
“人家办喜事也要去教堂,还挺讲究呢,你信不信?”曹小青问一句阿依,又朝萨莎扭头道,“萨莎说是不是?”
“是的,新郎和新娘有仪式的。”萨莎点头,显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信,当然信的,那么小青妹妹是和情郎哥去了教堂?”阿依笑道。
“你又来了又来了!你才是和你的秦郎哥呢!”
萨莎也被她俩逗得笑了起来,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惊恐,笑问道:“你们都有情郎哥了,……一个、两个,咱们共有,三位情郎哥。”末了的一句声音极轻,几乎是自言自语,还是被她俩听见了。
曹小青和阿依相互间对望一眼,先是捂着嘴儿吃吃地笑,曹小青接着就忍不住地大笑起来。把个萨莎弄得怔怔的,以为是自己的汉话发音不对弄出了笑话。
阿依止住笑眉头微皱连连摇头,好不容易吐出话来:“你这话要是让人听见——把咱们当成什么人啦?要是让你娘听见了……”
“她娘远在天边的大海那边如何能听见?”曹小青又一笑,接着又道,“她的汉话说得也够好的了,我曹小青连一句洋话都不会呢。”
阿依道:“我俩都会的洋话是一个字,‘老、老!’”
曹小青道:“照你这么算该是两句,还有两字,‘也是、也是’”
萨莎自个儿也在不好意思地摇头:“萨莎说的汉话不合语法,闹笑话了。”
曹小青问道:“你的情郎哥定是一个蓝眼珠黄头发高鼻子的小哥哥?”
“老,老!”萨莎兴奋地否定着,正要说句什么,就被阿依的手势打断。
“那边有人!”萨莎忽然手指对岸叫了一声。
对岸有马蹄声和人声传来,:“呸!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还在高兴哩!老子看你们往哪里逃!”
那个刚从河水里爬起的大老黑更是怒气冲冲地吼起来:“逮住她们,轮流着玩玩!玩死她几个!”
“那是个洋妞儿?你不怕惹大祸?”
“怕个鸟!恐怕那个威廉先生都巴不得灭了她呢!”
“黑更半夜的,收拾得干净,我看就连鬼大爷都不会晓得!”
阿依和曹小青怒极,咬牙切齿间紧握手中剑,将剑柄捏得要出水来一般,寻思是否寻个地点飞越过去,灭掉这一伙下流的东西。
见此情形,萨莎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惊恐的神色。
阿依见状,忙朝她安慰道:“你别害怕!我和她手里的剑可不是摆设!”
“没啥,想要他们过来让我练练都不成,谅他们也没翅膀飞过来。”小青连瞧都不去瞧一眼,又哼道,“本小姐的长短家什也该见点儿红了。”
“还是那句话,就算他几个能飞过来,也是找死。”阿依近来变得越发果断。
“老,要小心,他们手里有火铳!”
曹小青和阿依立时警觉,扭头一望,朦胧中果然有一人骑在马上,手中端起了洋铳正朝向了她们,跟在那人身后的数人也接着在开始端起洋铳来。
就在阿依一拉萨莎的手肘之际,只见曹小青身子极快地撤步一拧,右臂伸出如闪电,手掌直指对岸。阿依见萨莎在扭头张望中还在关注小青的动作,急在抓住她手肘的掌上极轻极快地一拖,曹小青见自己已来不及发出后续的镖刀,左手也同时扶住了萨莎的肩头。对岸有人啊地一声,先端火铳的那一个明显是中了镖刀,身子一歪从马上栽落下地。
“伏下!”靠近河岸的小青和走在山侧的阿依几乎同时动作,从两侧将萨莎扑按下去,同一瞬间,河对岸有几下火光闪现,呯、呯、呯……!
伏在地上的三人听见对岸有人声嚷道:“都中了!”
“我这支火铳早就上了‘红膛’!咱们这一排子弹丸连老熊都要被放翻……”
“张老二张老二!咋不留点神嘛?”
“了不得!那个臭丫头的暗器还了不得!”
“啊呀!张老二完啦!”
“镖中喉头‘天突’上,就算是没喂过毒也是活不成了……”
“闹嚷嚷个屁!干这活路哪有一个都不见红不了账的,还是那句老话‘该死球朝天’!老子和王三要不是会些水性,还不在今夜就报销了,妈的个,老子充其量再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老黑哥说得好!老子要是逮住那几个丫头,管她是不是洋妞,x死她几个才解恨!……”
过了一阵,对岸的惊慌声喧闹声才完全止住,逐渐安静下来,这伙人像是放心大胆地离开了。三人缓缓地立起身来,却见挡在萨莎身后的曹小青左手捂向右肩,阿依仔细看时,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浸出……
阿依的目光在林间穿梭,想着这一带能寻见‘铺地锦’或是‘黄花地丁’么?寻觅了一阵,又来到长有一簇簇低矮的灌木丛的一片草地上,辨认着草丛中的枝叶。还是一无所获,抬头自个儿叹道:要是夏侯三哥在就好了,他能识得许多草药。三哥说的‘血见愁、山藿香’这一带有没有呢?又摇头自语,即便是有,我也辨认不出来,可惜上次没能细细地请教……
正在惋惜间,听见空中有风声响过,一只不大的雪雕从草丛出扑腾而起,很快就赶上了正在林子上空盘旋的两只大雕。
阿依瞧向那只小雪雕方才飞起的地方,目光忽被左侧的几珠有些干枯的草叶引去,板兰叶?近前细看,果真是板兰叶。急忙上前动手采集,看看差不多了,掏出身边的那张兰花布来包上。
阿依收拾得妥当方抬头吁出口气来,这下小青妹妹的伤势有救啦。想到那伙混账放出的洋铳,心头就按捺不住对洋夷的愤恨,从小青的伤口处拣出了好几粒铳丸。这洋夷们跑大老远的弄来这些火炮,害人啊!眼前浮现八其山上那一副惨烈的场景。眼下这些坏蛋们像是又要在这川边藏地动手了?
看来小青手中的那张皮纸十有八九又是洋夷们耍的一场阴谋,她去找这个叫萨莎的洋妞将皮纸上的洋话翻成汉话是对的。可是那上面究竟写了些啥呢?昨夜一路奔走,寻到一处可以藏身的木屋,马上就替小青处置伤口,根本就来不及问一问那上面究竟写了些啥。
就在阿依专注地采集草药之时,离此地不远的老林中正有一人在穿行。此人中等身形,一身合体的短打装束,肩背后是一柄剑从其剑鞘看去也非寻常兵刃。来到这片林子的尽头,他抬头辨了辩方向,在细心地瞧了瞧地上的足迹和驿道旁的情况,断定他要寻找的人就在前面不远处。
南宫旭从冰凉的湖水中游上岸来,只抖了抖身子,身上的水珠已所剩不多。嘿,所幸穿在身上的是这身衣靠。阳光下这身衣靠粗看也无多少特别之处,却将他的里面的内衣防护得十分严实。南宫旭想起了在湖堂宫昏暗的地穴中,那一洼涌动着虫子的池水……奇怪的是,方才在空中进入衣袖的一股股冷风?他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手腕处,依然有些不明白。
打量了一下,午后的阳光下海子四周仍是空无一人,忽然,不远处像是有隐隐的人声。他犹疑了一下,还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也感觉腹中真有些空了。
经过一段湖岸边的草坪,在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后面现出一间木屋来。
“你不能再喝水了,阿依说过的。”嗓音如此熟识?
当南宫旭跨进木屋看见里面的情景时,一下就惊呆了。眼前的这个金发碧眼姑娘不正是萨莎么?
“萨莎!”
“你是?”
“你是何人?”躺在木床上的一个人费力地撑起身子,目光如锥一般盯向南宫旭。
南宫旭急忙一把抹下了面罩,同时打量了一下木屋,正要开口,就被躺在木床上的人的面容惊了一下:“曹小青?”
“南宫旭!”曹小青喜得差点儿忘记了自己的伤情,挣扎间伤口一疼,加之正开始发起烧来,一时便又昏沉过去。
“啊!是南恭喜!是亲爱的南恭喜!不,我们是举行了仪式的,我亲爱的新郎!”萨莎兴奋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扑到南宫旭的面前搂住他的脖子,叭地一声,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这一下把个南宫旭弄了个大红脸,语无伦次地急忙辩解道:“不——是、是的,咱们在大雪山那日、是、是——是这么回事——”他想说那不是真的是游戏,却就是说不出口来。
“你们什么会到这儿来?”南宫旭惊奇之极,想到了那雪雕一家三口。此时看明白了这间木屋,看来不久前还有人住着的,进门的右侧面还有一扇关闭的木窗。
“你问的问题是,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萨莎摇头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哎呀!小青妹妹又昏迷过去了,采药的阿依姐姐快点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