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跟上!”一个军丁喊道。
跟在后面的几个军丁还未走上楼梯口,锅庄楼上那间屋子前后一阵的乱响,就变成了慢腾腾的脚步声。张明见孙老大和孙老二两人刚兴冲冲上得楼去,很快却一步步走下了来,一脸的茫然。
“?”张明只把眼睛盯向他两个。
“连个人影也没。”两个很有些泄气。
“给我赶快去追!”张明气急地朝呆立在一旁的军丁们一挥手,他知道这家锅庄的后面就是跑马山,这跑马山看去虽不算高,却与左右后侧的群山毗邻相连。起伏连绵的群峰经常是云遮雾绕,只要人一进了跑马山上的老林子,要想找寻一两个人还真如同大海捞针。
已经进入到山麓下的阿依和曹小青,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离开了打箭炉镇子,又走过了好大一段路程,看看来到了关门石客栈,天色尚早。
“还住店?”小青问一句。
“住店,折腾了好大一阵,也该歇一歇啦。”阿依不容置疑地回答。
锅庄老板将她俩安排妥房间,她两个将身子各在一张木床上躺下放平。
“你也是和合衣困觉?”
“小心撑得万年船,今儿沾了小青妹的光,咱俩穿上了连裆裤。”
“是小青添麻烦了。”曹小青见阿依笑吟吟地摆手,也是一笑道,“我更——也是这样,别说兵刃,就连头巾布包都几乎是不离身,真是踏入江湖,步步提防。”
两人悄声说过这几句后,阿依方问了一句:“是你招惹了他们?”
“本来只是去取点零花钱,哪知会碰上额外的收获。”曹小青扑哧一笑。
“有啥收获?说来我听听?”
“我在几日前就瞄上了秦武。”
“那个叫秦武的家伙是秦文彪的副将。”阿依应道。
“我晓得,这家伙还是个包衣护军副参领。”
“你还弄得很清楚呢。”阿依点头。
“嘿——我曾经借过他的银两。”记起到上次将一包卵石调换进他的箱子内,曹小青就忍不住想笑,“一般情形,我是不会光顾第二趟的。”
“哟!清廷从四品的官儿哩,你对他有了兴趣?……”阿依故作惊讶。
“别发这怪难听的声调,就这样当我姐姐的么?”
“姐是怕我小青妹误入歧途。”
“小青不想喊你姐姐了!这玩笑太——也太恶心!”曹小青眉头越发皱起。
“阿呀!惹我小青妹妹生气了。”阿依忙陪笑脸,接着有些明知故问,“不过姐姐还是要真的问一句,妹妹的心里可是有了中意的情郎哥?”
“哪有呢?”曹小青将头转向一旁,眼神儿忽闪了一下接着就笑道,“我可知道我未过门姐夫的姓氏——阿依姐才真有个秦郎哥哩!”
阿依的嘴唇一咬,很快就转过了话头:“别闹啦!那就回你姐的话,‘借’的银两可归还了他?”
“可能么?”曹小青嘴唇一瘪,“我的好阿依,别总是在小青面前作出一副大姐姐口气好么,你才大我几天?”
“你小岚姐的嘴儿够可以了罢,人家照样是一口一句阿依姐姐。”
“是么?我咋没听见呢。”
“真没听见?”阿依作一副莫奈何的表情,只得懒洋洋地问一句,“你就说说看,遇上了什么样的额外收获?”
“哎!你还是这种口气,真没劲!”曹小青叹口气。
“得啦得啦!阿依姐我就改换一种口气。”阿依咯咯直笑,稍停又接着满有把握地道,“你多半是本想——在秦武处借些银子,却在他的箱里发现了金条?”
“非也非也!”曹小青故意笑而不答。
“快说、快说吧!你要把老姐姐急个半死才高兴么?”
“我发现了一张纸——啥老姐老姐的不害臊?
“有一张纸?是一张数额不小的银票?”
“非也非也!量你阿依猜个三天三夜都猜不出来的。”
“哎哟!我的好小青好妹妹!就别再给你姐卖关子啦!”
“好吧!那就请洗耳恭听。那一夜真个是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头……”小青刚讲出两句,就听窗外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她跳起身来叫一声不好!有人施放闷魂香!
阿依也瞧见了窗纸上出现的一个葫豆大小的孔,伸进来一支香烟头状的东西,冒出一股细细的白烟……
曹小青和阿依两人急将口鼻封住气息,一把抓起随身物件极快地跳出了房门四下一看,哪里还有人影儿?一路的疾奔,估摸已走了二十多里的路程,曹小青忽然又道声不好!急欲调头返身赶回去。
“你是咋啦?一个连着一个的‘不好’,难道就这么一丝儿闷魂香就将小青妹妹的神智弄糊涂了?”阿依说着,心下也十分担心起来。直到此时,也还没有弄明白她昨夜究竟遇上了啥。
“我得返回去,去镇子里的法兰西教堂。”曹小青神态很是焦急。
“去教堂干嘛?”阿依很有些莫名其妙。
“一言难尽,别因了我曹小青的事牵连了旁人——回头我再告诉你!”
阿依想提醒她,既然有人跟踪暗算她俩,就得小心提防——尚未及开口,见她已是越发焦急的样子,扭头便已纵身而去。阿依一怔之下,看她已窜出了好大一段路,也就顾不得许多,抬腿就跟着赶了上去。
曹小青听得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阿依赶上来了,略一放缓步态间,看看两人相距已不到十余步。相互也就不再说话只顾着朝前疾奔而去。很快,小路到了一拐弯处似乎是尽头,一道壁陡的山崖刀削一般耸立在面前。
这一段较为狭窄的山涧,只见一条两丈多宽的激流顺着峡谷而下,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夜间,也能看到飞溅的浪花听到淙淙的水声。路的尽头连至河边,河面是由两根原木相接搭成的独木桥,两根木头之间衔接处的下面是一块较大的河心石。
两人先后踏上独木桥,走在这独木桥上就会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木头在晃动。还未到对岸,她俩突然同时停顿了一下,因听见对岸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呼喊声。果然,不远处有人在大声的朝她们叫喊:
“桥上的老乡,帮我们拦住她!”
“看你这个洋妞儿往哪里逃?”
“还不站住,想要投河么?”
“对岸的朋友,把这个洋妞儿挡住,有银钱重赏!”
小青和阿依看见有个朦胧的人影已摇摇晃晃地踏上了独木桥,像是瞥见了河对面她俩的人影,一惊之下,身子越发摇晃得厉害。阿依听得曹小青啊的一声,早已飞身纵上了桥头,见她身形一晃便抓扶住了对方的肩头,接着身子一个旋转。
“就连你们的威廉先生都不满意你这个小妞儿乱管闲事,况且是绝不该管的闲事!”喊叫声离对岸更近,已能看见好几个人影。
“来者是何人?竟敢插手!这么不懂厉害?”已赶到对岸桥头的两人中,为首的一个距离那独木桥已不到两丈的距离。
仍然在桥头的阿依看得明白,此时的曹小青已将对方连扶带搂地夹持在左腋下,飞步直奔回来,其施展出的轻功功底真是高妙!阿依自然也是脑子灵便的女子,待她两个的脚步一踏上这边的河岸,她已飞身窜上了独木桥。
对面那个为首的大汉手持一把单刀,此刻已停止了喊叫。他前脚已踏上了桥头,其后脚刚朝前迈出尚未落下,忽然就觉踏在木头上的脚掌在发飘,脚下的木头突然剧烈地一抖一摇。这人哪里还能在这独木上站稳?扭动着身子,同时舞动着另一只空手,手中的单刀忙乱地朝天空晃了几晃,还是免不了噗地一头跌进河里。
那根独木早被阿依朝这边一拖,顿时就空虚了大半截,跟在其后的另一人一愣,却也收不住脚步,一脚直踏向了水中,扑近桥头位置的十多个人,其喊叫声变作了惊慌声:
“哎呀!王通司你看,大老黑他两个落水了!”
“没事!他两个的水性都好。”王通司丝毫没有惊慌。
“这河看起来不宽,浪子大又冷得很哩!”有人道。
河这边的曹小青和阿依一人抓握住这‘洋妞儿’的一只胳膊,头也不回地朝上游方向而去,身后是一条没了独木桥的激流。
“丝——”
“你是咋啦?哪里受了伤么?”曹小青听见这个洋妞儿的嘴里发出隐忍着的丝丝声。
阿依这才看清‘洋妞儿’,一顶椭圆形小帽下白皙的面容和金色的头发,一双蓝眼睛忽闪着。身上还披有一件较为厚实的披风。此刻的她忽将脸颊朝左右摆动道:“手——我的手,你们手上的力量太大了。”
“啊!”阿依和小青同时松开了抓握住她胳膊的手掌。
“看来咱还掌控不好轻重哩。”阿依摇头。
“还欠火候还欠火候,我掌上力道的掌控也还很不够。”曹小青一副老练的样子,见这位‘洋妞儿’还在时时朝身后张望,接着招呼她道:“别害怕!他们过不来了。”
阿依也朝洋妞儿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道:“就算是过得来,有我两姐妹在此,也没啥了不得的。”
曹小青笑道:“只不过至少要他们当中留下几个家伙来回不去。”
“一时半会儿过不来的。”
“过来了就妙哉妙哉!真过不来,就善哉善哉!”
“那桥,独木桥?”‘洋妞儿’忽然冒出一句。
“没了,被我阿依抽空了。”
“这里过路的人就困难了。”‘洋妞儿’叹口气。
“没事,待到天明会有人重又搭上的,那两根木头还在河岸边,再说这条河也不算大。”阿依瞧一眼她心下道,被一伙混账追逼着的这个洋妞,险些送了性命,到了此时还有这副好心肠呢。
“阿依姐是为了搭救你。”曹小青想到对方也因她小青而受到牵连,就换了话头,“也是我对不住你,给你添了大麻烦呢。”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的古话有一句叫‘匹夫有责’,咱们都是‘匹夫有责’。”
“好啦!咱们都是姑娘家的,啥匹夫匹夫的还真不好听,赶快走吧越远越好。”曹小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