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玛的骑术也是牧场上顶呱呱的,可胯下的青鬃马却不能与雪豹相比,此时也才追赶过前面那拐弯处。狂奔的达瓦知道无法追上,只得减缓了步速,又急又恼地将手中刀朝路旁的一棵杂木树砍去。茶碗碗口般粗的树干应声断为两截,齐齐露出白色的刀口。
尼玛双眼瞪着前面的两人一骑,毫不气馁地紧追不舍。他料到,尽管兄弟的雪豹比他的这匹青鬃马要强些,但雪豹是背负著两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他们的。
果然,沿着炉水河岸的驿道追去,看看已到一个名叫打柴坪的地方,雪豹已经明显地慢了下来,两匹马之间已缩短了一大半距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见那个女人朝身后瞥了一眼,啪啪!尼玛已听到男子用剑鞘击打雪豹的响声,似乎看见雪豹的浑身已开始冒出汗来。他的心头突然一紧,双腿一放松,手里的缰绳也略为一提,坐下的马儿明显就慢下来。
尼玛眼见离雪豹的距离又拉大了好长的一截,回头看时,远远的,达瓦正垂头丧气地一步步走来。
“阿哥,你咋不甩‘俄多’狠狠地收拾这两个狗男女?”
“哦,我是忘了。”尼玛嘴里应着达瓦的话,自己心头明白,方才也动过这念头,只要‘飞石俄多’一出手,这两个贼男女极可能会有一个毙命,其脑袋绝不会比一只野牦牛角坚实。不知咋的,当时的一闪念犹豫间,那只已经摸到皮索的手便松了。
达瓦极其焦急的的眼神化作了激怒,叫一声:“阿哥把你的马借我!”就在他跨上马背扬鞭急追之时,却听得后面响起一声呼哨,身下的青鬃马突地一下就奔出了老远,他醒悟道这是阿哥尼玛在提醒他。
在一段较为平顺的驿道上,达瓦已能看见那对男女的背影,他已将手指伸向嘴边……他口中的哨音还未发出,就有一道低沉的啸声已由前边林间旋起。达瓦坐下的青鬃马忽地就在原地打起了旋来,即便是在旋转蹦跳中,达瓦还是瞥见前面的那两个男女身下的坐骑早已蹦将起来。他两个根本就稳不住身躯双双跌下了马,可动作却是极快,只就地一滚就跳将起来,复又上前欲急追那向前飞窜的马匹……
待达瓦和尼玛赶上几步,看见的却是另一番景象:这对男女已放慢了脚步,正无可奈何地朝前面张望。而骑在雪豹背上的分明是另外一个蒙面人,不知他是何时从何处冒出来的?那一男一女两人早已钻进了树林。达瓦急了,忙发出一声呼哨后又是一阵的放马急追。
雪豹的步子果然不仅明显地减缓了,还开始嘣跳起来,那人惊奇地叫了一声,回头一瞧,接着又有低沉的啸声发出,立刻从前方林子里又奔出一匹马来。两兄弟几乎同时叫道:“头马!是那匹头马!”话音刚落,那蒙面人已腾身跃上了另一匹马背,换了坐骑的他朝身后丢下一句话来:“两位阿哥,还你们的马儿,还真是匹难得的好马哩!”
听这嗓音很有几分熟悉,弟兄俩相互对望一眼,一时皆想不起此人是谁。见雪豹正不紧不慢地沿着驿道一溜小跑回到了他们的身旁。尼玛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声不好!达瓦也叫声糟了,可要耽误了咱们的大事!两人急又勒转马头朝南赶去。
“阿哥你看!”达瓦手指左侧。只见一个身影极其快捷地朝东奔去,两人哪肯放过他?立刻上马就追。
藏身林子里的那一男一女已经出现在镇子南面的街道上,瞧他两个大摇大摆的样子,早把迎面走来的一队巡查的人马激怒了,黄虎喝叫一声拿下!如此夜间还在街上闲逛,竟敢无视将军的禁令!
立时就有七八个人一哄而上。队伍中的花老四早就把眼珠盯上了那个女的,比任何人都快地扑将上去。岂料,那个黄豹也不是个吃素的,他的一只手几乎就在同时已经抓住了女人的另一只胳膊,女人被他两个拉扯得左右摇摆,嘴里发出的哎哟声竟有些儿浪浪的。
而这个半蒙着面的男子将身后的兵刃拔出,黄虎一看,此人手里的一柄佩剑泛着寒光,呼地反倒强步纵入了众人的圈子内,身形敏捷左闪右旋剑光闪闪。
黄豹刚把那个女人拖出两三步外,黄虎见手下弟兄似乎已将此人困住,便一步抢进圈内,闪至对方身后,举起单刀朝他急速转过来的面容前一晃,趁他应对四周,刀叶猛地朝下一拍,一个‘铁板盖顶’拍向这男子的脑顶。
听得镗的一声,在黄虎的右后侧磕出火花来,原来是对手的身形忽就一闪,黄虎那把刀便拍了个空,虎哥好力量!只听得他身后的有人大叫一声的同时,一把单刀哐当一声落于地上,却是五杂毛的声音。黄虎回头狠狠瞪了五杂毛一眼,顾不得恼怒,又举刀朝向还正忽闪窜蹦的男子。
打箭炉的这条南街两旁皆是双层的板房,背靠跑马山的那一侧是一家锅庄,正是当初孟小岚和阿依投宿住过的所在。此刻,门前的一派打斗声早就惊动了还在睡梦中的人们,有人咳嗽,又有孩子的哭声传出。很快,锅庄内和附近人家的窗扇房门接连着打开,一时已有十余个小伙子围拢上来。
“是哪里来的蟊贼敢来这儿撒野?我家的娃娃都被吓醒了!”
“我才冒火得很!我家阿爸他受了凉人不舒服,还被他几个吵得不安宁。”
“嗨!像是在欺负一个女人?”
“上!收拾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正在围斗的双方立时就有些松懈,黄虎已是心下发毛,知道麻烦来了。他如何不知,这川边康巴藏地一带,自来民风彪悍,平日里只要不招惹上当地的人们,必定是一派和睦太平的景象。就连各处有些名声的匪盗都不敢轻易往这一带流窜犯案,远处有不晓事的过来放刁耍横偷鸡摸狗的冒失鬼,大都是被收拾得从此不再有胆子过来。
黄虎只得放开抓握住女人的那手,转过身子高声陪笑道:“各位阿哥各位老乡,兄弟我是在办公干,抓捕这两个嫌犯……”
黄豹则气咻咻地嚷道:“你等未必不认识,我们是松林坛的人!”
“你什么盐菜坛泡菜坛的,都给我住手!”一个身形魁梧的藏人大汉声若洪钟,汉话中含着藏语声调,犹如炸雷一般,一下便镇住了众人。黄虎急忙拉了拉黄豹的袖口,低语道,休得惹出大麻烦来,你没看出他们都是当地的藏人?
“各位阿哥兄弟,是有人欺负一个女人,我等听见那女人呼救才——”
那位藏人大汉和众人闻言看时,哪里还有那一男一女的影子?
此时的跑马山麓南侧,就在南宫旭和秦耀宗、孟康曾停留过的地方,草坪上是一片被踩踏过的痕迹。尼玛在月色下俯着身子,仔细地查看着。是了,一定是如此,这伙人是趁着夜色在这里将茶叶调了包,以少量的川茶换成了大量的印茶。那么,这一趟的茶叶包在出货前藏到了哪里呢?
“我看说不定就在那一片碉楼附近。”达瓦若有所思。
有密集的马蹄声传过来,很快就赶过来数十骑藏人汉子。
“尼玛阿哥,寻着了么?”
“还没确实,今夜很有些奇怪。”尼玛摇头。
马上的众人面露疑惑,达瓦随尼玛跳上马背,不知是谁一声呼啸,背负骑手的马群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此时的南宫旭、孟康和秦耀宗三人已随一队人马经过了关门石客栈,追寻到了关门石南侧的地段。前面那一队声息不大急匆匆赶路的人马,足有二十余匹驮马和三十余名背夫的驮运队前后,是一队兵刃齐备的军丁,不下五十人。瞧这阵势,明显是运送极为重要的货物。这是一段铺有卵石的山道,马蹄却几乎没发出多大的声响。
“多半是用麻布包裹了马蹄。”秦耀宗低声道。
孟康摆手止住秦耀宗的话语,他此时心中也没底,方才的那一男一女明明就很是蹊跷。眼下咱们究竟是截住这队驮马查看一下还是再等一等,等到有人劫货时再出面?他看一眼南郭寿,意思是要他拿主意。南宫旭只把目光紧盯着那队人马的动向,想从中寻到那秦文彪的身影。
有人叫嚷道:“快些快些!别卸下货物来,稍事歇息就赶路!”
驮队在领头的招呼下就在河边草坪处停了下来,有七八个马夫在忙着照料负有货物的牲口。数十名军丁立马站立在草坪四周,十分警觉地关注着附近的动静。
隐伏在关门石后面的三人在昏暗的夜色下注视着他们,南宫旭暗道,方才经过客栈见大门紧闭黑灯瞎火的,难道这些押运货物的官军竟然没进客栈歇息?
想到昨夜的情形,孟康此刻心下正盘算道,再随他们赶上一段路吧,我孟康所负的差事不过是随时准备出手接应罢了。但愿在这一段路上平安无事,我也就不用出手。再说这个哑巴的差事总是让我不踏实,耀宗这娃儿今晚回到客栈就显得有些怪怪的……心头七上八下的,还只得聚起精神来。
紧赶慢赶,三人一路尾随。不觉已两个时辰过去,前面那一队人马已进入离碉楼群不远的地段停下了。隐于一片小树林的三人透过树枝看看天色,孟康估摸着此时已近天明。南宫旭环视四周,这里虽是一片狭长的开阔地,两旁却有连绵的山峦。心下道,看你这伙人八九不离十是要躲进地下去?
秦耀宗早就暗暗冷笑,我今儿跟着这伙人干啥,是替叔父秦文彪效劳还是只来瞧个热闹?心头一阵莫名其妙后,还是决定瞧个究竟再说。小爷我就来个见机行事,说不准还能……只是……只是得防着这个叫南郭寿的冒牌哑巴!
潜伏隐身于树林中的三人忽听那个带队的头目吆喝起来:
“原地歇息!照顾好各人的背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立马就要交接了!谁个打梦觉误了事,别说休想得到托运的脚钱,老子恐怕还要叫他……”
此人的声音刚停下,就见背夫们就地将杵拐支撑到身后的货物包下,暗夜中南宫旭也瞧得明白,一个个背夫身后的背子都高过了头,全是由竹篾编成的长条状茶叶包。他知道为了多运送茶叶,这货物是不用背架的,只将两根宽竹片前后一夹用麻绳栓牢便成。
此时的孟康暗暗祈祷,但愿他们很快办完交接,咱就平安无事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