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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上)瓦屋山中道

跑马山传奇 长疆 4314 2024-11-18 21:15

  午后的日头有些火辣辣的,雅州至嘉定府的那条山道上,沿青衣江一处开阔地段,有一间不大的凉亭。此时走来一位头戴斗笠的老者,将一头小毛驴系在一棵树下后就走进了凉亭。解下负在身后的一只布袋将其搁在身旁,面朝江水侧身坐下。

  不多一会儿,有一个头戴遮阳草帽的后生也跟着进了亭子。

  后生见老者摘下头上的草帽,露出了有些秃亮的脑门,脑后及两鬓的白发连着项下的银须,看去恐怕七旬有余。这后生认出他就是方才刚打过照面的老者,便拱手作礼道:“敢问老伯,晚辈方才在那飞仙关聚仙茶楼瞧见您老人家独自饮茶,与邻座的茶客谈笑风生,真是满腹经纶之老前辈,有一股子优哉游哉的闲情逸致,让坐在一旁的晚辈瞧着好生仰慕。”

  老者手持一柄芭叶扇缓缓地摆动着手腕儿,朝后生点头微笑道:“小兄弟高看了,老夫混混沌沌地瞎奔忙了大半辈子,如今正欲安排自个儿逍遥自在的度过这所剩无几的余生。胸无几多文墨,哪里谈得上满腹经纶?惭愧惭愧!不过是听到那几位少年的谈论,有些儿触动了老夫的兴致,便忍不住插了嘴。也是呢,我见小兄弟像是在竭力要避开那几个后生子一般?”

  “哪是呢?晚辈已在茶楼上呆得久了。”后生将目光移向江面片刻,回过头来朝老者拱手道,“晚辈想请教老伯,方才在那茶楼上,听老伯吟了句李太白的诗句‘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这有天下秀之称的峨眉自不言说,那么这蜀中的众多仙山是?——”

  老者笑道:“其实何止是川蜀多仙山,华夏各处的名山大川皆是不少呢。不过话说回来,仅我所知晓的这蜀中贡嘎、西岭、青城、蒙顶……是有不少,这不,眼下老夫所要登临之处,就是与那峨眉毗邻堪称姐妹的瓦屋之岭。”

  “啊,晚辈也曾闻说,当年道家的老祖李老君就曾在这瓦屋深山之中结庐修炼过。”后生的目光忽闪着,“老前辈是要上山去吐纳采气?——”心下寻思,眼下正逢乱世,能独自一人四处周游的老人毕竟不多。再偷眼瞧他,见其双目内有精光深藏,太阳穴处隐隐有物……记起往日父亲在闲谈中提及过的,心下才越发认定这位老者的确不一般。

  “非也,老夫的的确确是想悠游自在地游玩一番,要去哪儿也只是随意而已。你看我这行囊中的吃食,什么卤鸡腌鹅牛肉的好几样,像一个清心寡欲的修炼之人么?”老者笑眯眯地,

  后生正想说一句这清心寡欲与食不食酒肉并无关系的,尚未开口,又见老者已将身侧的布包解开来,果是带有不少吃食,说声请,早已递过一只肥鸡腿过来。

  “咋了?”老者见他推辞,瞧着他一笑,“怕老夫下了蒙汗药?”见对方接过手去,立时就呵呵大笑,“在此相遇也是有缘呢。”

  “这——晚辈是刚用过餐不久。”后生早嗅到这小木亭内已弥漫有一股令人滋出口水来的香味儿。

  交谈过几句,两人慢慢地在亭子里开始享用起吃食,一老一少渐渐投机起来。这后生将鸡腿递拢自己嘴边,心下忽就闪念道,有这么好的下酒菜,可惜却没一口酒,这么一想,嘴里不由地真就泛出一股淡淡的味来。想起‘口里真是快要淡出鸟来’这话,就越发思念起那一口来。

  后生偷眼瞧瞧老者,见他的神色也像是有些不佳。老者看一眼后生便微微摇头苦笑,像是自语道,咱们将就些吃吧。后生的脸上一时就发烫,忙略微扭过身子去啃鸡腿,又听见老者问他名姓,便照实回过了话。

  “祝醒、祝前行?”老者手中的一支鹅翅停在半空,目光烁烁地瞧向后生道,“那么祝万山是你爹了?”

  祝前行点头,眼珠很有些发红,忙请问老者名讳。当得知老者的名讳后,把个祝醒就激动起来。

  “啊呀!原来是钟离老前辈!您老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祝前行立时满面崇敬之色,慌忙纳头便拜。

  “起来起来!”老人伸出手去扶起他,又连连摆手,“这事不值一提,当时在乱军之中自是险恶,何况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娃儿,也不止是老夫一人出手,咱老哥们无论是遇上了谁都会义不容辞的。当年你父母是一同在军营中效力,难哩!”

  祝醒一直是面呈感激之色,万分敬佩的目光停在老者面上,复又拱手作礼道:“晚辈前些日子在川边藏地也是见过归老前辈一面的。”

  而钟离老前辈平静如常地笑一笑:“呵呵,归——归海阳,这老归他的腿杆儿还跑得快嘛!眼下恐怕又溜至一边去啦。”边说话边取过身旁的布袋。

  “老夫这动作让人瞧见,还以为若不是个小家子吝啬鬼,就是个怕老婆子的老耙耳朵呢,其实老夫这酒某些人是莫想——”话出半句却忽然停下,见他从袋中取出一只葫芦来,解下一只系在葫芦上的小布袋,有些自嘲一般地摇头自语,今日得破例?便朝祝醒点头道,“你也来上一口?贤侄当然是可以来上一口的。”

  祝醒见状是很有些不解,钟离老前辈肯定不属吝啬之人,盛有酒的葫芦还要放进袋子里?尤其所说的那几句话也有些令人——,看来这人一老了就免不了要变得——?想到前辈们当年气吞山河的雄姿……暗自感慨。

  祝醒当下推辞客气一番,道声谢便接过手来饮一口。几口酒下肚,当下这一老一少的话语也越发流畅起来,钟离春又问祝醒还见过那些老前辈,见对方摇头,他只默默地像是暗自叹息一声,恍如一梦啊,又仰头喝了两口酒便要告辞。

  钟离春走出凉亭又回身道:“贤侄的关照老夫领受啦,贤侄也不消多虑,咱这把老骨头还算是硬朗,再折腾个三五年恐怕才真要闭门歇息啦。”

  祝醒起身目送老者骑上毛驴离去,自觉眼眶内很有些潮湿,心下感叹一阵,方拾掇好自己的行囊继续行路。沿着林荫小道刚走出不过数十余步,忽闻前面人声嘈杂,便隐身于离小道不远的一棵大树后,欲瞧瞧是些啥人。

  透过林间的枝叶,见是三个皆是一身短打装束的精壮汉子,腰间也都各挎有一把腰刀。见他三个已止住脚步,在小道旁的两棵杨树下歇息起来,其中两人还在颇有兴致地交谈着。

  “……既然是与江湖上近日暗传的‘瓦屋山论刀’有关,我等若不去见识见识也是说不过去的。”

  “——这么一来,恐怕就赶不及跑马山的赛马会了?”

  “倒是不打紧的,那赛马会是一年一度的四月间都要举办的,这次中秋之后安排举办是破例的一次。再说咱们明后年也都能去的,可这‘瓦屋山论刀’的事儿就可遇不可求了。”

  “我听说的并非是武林会盟一类,好像只不过是几个早就退出江湖的老者之间的聚会而已?”

  “不对,我听老辈人闲谈时提及过,早在数百年前的武林中就有过华山论剑之说,像是一场规模不小的武林盛会。不过也有些奇怪,却从没听说过其结果是如何?”

  “是听说有这么回事,我认为既然是议论的论,论剑就多半是武林中各派的大宗师或者掌门人,一个个在那华山顶上各寻上一块岩石盘腿而坐,你问我答、我提问你解答地争论各家各派的剑法高低。”

  “如果是这样,还值得咱们去瞎费功夫?犹如书呆子一般,只会纸上谈兵。”

  “是呀,这次既然叫住论刀,也不知是文论或是武论?”

  “依得咱看来,只谈谈各门派刀法的渊源特色叫做文论也说得过去,武论就对不上号了,武是要动手过招的,须得是抡刀不能只是论刀。”

  “动手的是提手旁,动口的是言字旁。”另一个一直没搭话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这次咱们要是逢上了瓦屋山论刀,也算是机会,若是武论咱们三弟兄就当上去比试较技。要是弄出个什么文论,咱就只能眼咕咕地听着别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说古论今——”

  “周正五你怕个甚?依我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上去玩一玩开开眼也是不错的。”

  “吴正周说得不错,我郑五周也是这般想的。”

  “你们瞧!那坡上有位骑毛驴的老者,我像是在哪儿见过的呢?”

  “走吧!近前去看个究竟。”……这三人快步赶去。

  祝醒见状寻思道,也不知这几个要上山的汉子为何对钟离老前辈生出了兴趣,不知是好是歹?也罢,虽说钟离老与我爹那一批在沙场上滚打出来的前辈们一个个身上都是有武功的,可毕竟也是年岁高了,既然碰上,咱说不得也跟着走一趟。眼下反正也没甚急事,这两日在蒙山顶上采气还真能有所受益。也能瞧瞧他几个所说的什么‘瓦屋山论刀’是怎么一回事。忽又转念一想,对了,还可结识上一两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说不定的。

  只远远地关注着那几个人影,紧赶慢赶地行了一阵,见他三人已隐入一片苦竹林中。放慢脚步,正打量着这片竹林,忽闻前面响起‘劈啪!’一声。

  祝醒赶上前去,相距二十余步的前面,只见小道的左侧一根碗口粗细的苦竹颠上,头下脚上的倒挂有一个人,接着铛地一声,从他背上跌下一把单刀来,正是那三人中的一个。

  祝醒见状一闪念,这人插在肩背后的兵刃咋这么松垮?其余的两个立在竹林间小道上,正神色焦急手脚无措,一个举起了手上的钢刀欲朝竹子砍去,另一个围着这根竹子的前后打转,只见他口中嚷道:“别别别!别砍!下面像是还有机关?”

  被吊者叫道:“我吴正周x他个xx的!是个啥混账王八蛋干的?”

  祝醒将身形闪至几棵粗大的竹子后面,寻思道,咱且瞧一瞧他几个的情形再说。经历了这些时日,他已对遇上各类的习武之人失去了些兴趣,如今岂止是古风无存?见到的大多是武功平平目光短浅的,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蒋顺,却又是个一心要替朝廷作鹰犬的,前些日子跟着他混,害得白白的耽误了咱的工夫不说,只怕日后江湖上人还会传闻我祝前行是他一伙的呢?心下免不了懊恼。

  忽有声音从林中的另一端传来:“你两个要不要咱们帮忙?”

  另一人的嗓音也有些熟悉:“嘿!有啥砍不得的?还不快些解他下来,你两个磨磨蹭蹭,要想将——将你这伙伴儿做风干老腊肉下酒么?”

  祝醒寻声望去,原是两个汉子正悠闲地坐在林间一块小土包上。认得是在藏地碉楼下见过的其中两人,一个叫洪铁匠一个叫庞胖子。 “你急啥?该如何动手咱兄弟俩晓得,要你多嘴多舌!”手举钢刀的汉子狠狠地瞪了洪铁匠一眼。

  “周兄少同他两个废话!”郑五周拔出钢刀叫声吴兄弟注意了!一刀砍将下去。

  “哎呀!”被倒吊在竹颠的吴正周被竹杆一弹,身子荡了起来,林间有光影一晃,一枝前端锋利如枪尖的竹杆不知是从何处飞出,直端端地朝他飞去。果然,在这棵毛竹脚下的四周同时飞出好几支竹箭来。把个祝醒也吃了一惊,再一看时,除了那个还倒吊在上面的汉子腋下夹着一根竹枪外,另外的两人皆是毫发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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