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应长‘秦小北’本欲瞧着李莲英这个大太监的行踪去寻慈禧,眼下看来一点门儿也没有。只见第一道门内外就有好几个太监装扮的家伙,有的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有几个像是在闲逛溜达,一个个却显然掩饰不住身怀不俗的武功。其中一个去茅厕净手时,露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见半晌也没有李大太监的动静,南宫旭不由心生恼怒越发烦躁起来,小爷我还不想在这鬼地方守候了,咱即便要硬闯进去,可小爷我手头连一把趁手的兵刃也无,只能是自投罗网。哎! 咱为何没想到弄上一把腰带剑呢?一时懊悔不已。
又寻思道,即便是练练两节棍也成呀,不行,两节棍插在后腰间是混不进来的,看来只得另打主意。换过那两名承应吩咐道:“你两个好好地在此守着,本承应长还有事儿得安排。”言毕转身就走。这两名承应只能点头,规规矩矩地呆立在大门口。
南宫旭当然不知晓,此时的慈禧太后正朝李莲英呼唤道: “这几个呆丫头,手上软绵绵的一点劲儿也没有,我看还是小李子手上有劲儿,来替我搓搓背吧。”
李莲英如何不记得第一次侍候太后洗澡的情形。当事的李莲英抬头一瞧,先是把个眼珠子睁得老大随即就赶忙背过了身去,心头慌乱得犹如打鼓。原来慈禧太后已将她自身的衣裳脱下,虽已是五十多岁的妇人了,但保养得异常好的身材还真是赛过不少的大姑娘小媳妇。
首次瞧见了这位大清天朝至高无上的太后已变了个样,与平日里那威严无比令人心怯的模样相比,简直难以相信是同一个人。虽已是个阉人太监的李莲英,还是犹如电击,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即刻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
“小李子,你是咋啦?快来替我搓背。”太后的嗓音似乎也变了,变得有几分柔和。
“喳,奴才这就来。”李莲英慌忙应声,扭扭捏捏地朝那只大澡盆挪动着步子,低垂的脑袋快要贴近自己的胸脯。
却说李莲英听见慈禧太后笑说他一句,小李子你又没了那个还怕什么?,面对太后的躯体他急忙在一瞬间稳住心神。心下刚生出的几分羞惭很快消失,忙照其吩咐朝立放在澡盆旁边的檀香木架子伸出手去。
“别拿错了布巾,我看那张洋夷所织的是要软和得多。”
李莲英瞥一眼原来一直使用的布巾,那是用上等的细麻布所织成的,心想待会儿得放置得远些了。拿起搭在上的一条洋夷制作的布巾,感觉的确是既吸水又软和,。嘴里轻声禀示道:“等会儿还用洋胰子来搓布巾?”
“行呀,这洋胰子的香味儿还不错。”慈禧点头,“小李子呀,近日来我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好好替我搓一搓再轻轻儿地捶捶。”慈禧太后眯起了眼睛。
室内的灯光亮度适中,那只特制的大澡盆内露出女人的上半个后背,小李子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忐忑,开始小心翼翼地替太后慢慢地搓背,心下还有些别扭。忽有一丝闪念,暗暗怨起爹娘安排他做了太监,割去了做男人的命根子……转瞬间就被自个儿的念头骇了一大跳!咱小李子面对的女人可是慈禧太后老佛爷呀!……惊得浑身冒出一层微微的冷汗来。
虽说老佛爷这个称谓就是他李莲英一手炮制出来的,如今不仅太后自己喜欢以老佛爷自居,就连作为炮制者的小李子自己也几乎信了进去。无论是在其身旁还是在歇息时的背地里,他甚至时常疑虑慈禧太后老佛爷那一双犀利的‘佛眼’能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眼前这位坐在澡盆中沐浴的女人,可是咱大清国独一无二有着臣服四海之雄心的女人,一个收放自如恩威并用,令所有男人为之颤抖的女人……他眼前闪现出见惯不惊的景象:端坐在金銮殿上至高无上的慈禧太后面容威严,其脚下是一片匍匐在地的文武臣子,一个个缩肩曲背莫敢仰视……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那个时常隐身于殿堂上向众臣发出懿旨,而又面对个别受她宠信的往公大臣的太后,便是眼前这个女人?李莲英眼前闪现出文武众臣跪伏在大殿前的情状,这些出了宫墙便就一个更比一个威风的臣子,只能低着头匍匐在这个女人的脚下,一个个莫敢仰视殿堂上方那一幅垂下的帘子。
‘垂帘听政’这词儿还真不错! 那年李莲英虽是刚到慈禧太后身边不久,也知道太后就是在当年将先帝的八大臣治了罪,从此就掌控了大清天下。当年的大学士贾桢和山东道监察御史董元醇抓住时机汇集群臣签名,奏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
连小李子都能记得那一杆子大臣面容虔诚声情并茂的样子,有的甚而至于还动容得落下了几滴老泪。上奏疏云:“新帝冲龄,未能亲政,请两宫太后垂帘听政。昔汉之邓皇后、晋之褚皇后、辽之萧皇后等皆以太后临朝而史册称羡……”云云。
嘿嘿,那两个大臣的奏请才请求得真是好啊!真摸透了太后的心思,可那身为东宫太后的慈安却只有名无实了几天就一命归西。
当时的长毛反贼在数年前已发生内讧气势大减,也不知太后使了何等手段能让英夷国的官员相助。不仅陈玉成未敢轻举妄动进攻武汉,就连在不久前攻下大清江南大营的李秀成也放弃了攻打武汉三镇,而改为东进浙江。要知道,当时李秀成这反贼不仅进入了湖北东南,还扩招了三十余万兵卒哩。
“咱就是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李莲英的脑壳里突然冒出太后说过的这句话来。
“小李子呀,你咋老是在我的右肩下揩擦?你替我把这儿挠挠,痒着呢!”
李莲英霍地回过神来,连自己都被惊吓了一跳,我小李子承蒙太后信任……此处此刻面对最最至高无上最最尊贵的凤体,我这贴身太监怎敢走神呢!急忙将毛巾饱蘸浴盆内那温度合适的浴汤,万分小心地在她的肩胛后背处施出轻柔而均匀的力道。……配有名贵花草的浴汤让太后的身子散发着十分好闻的香气。
慈禧太后在沐浴中对他谈笑自若,一时间,李莲英猛然省悟道,若不是爹妈让咱做了个太监,岂能够领受到如此天恩如此宠幸,天下万万人唯有我李莲英能受此殊荣如此侍候她老人家。咱这奴才还真算得上是两三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哩,得近龙颜?咱可是有幸得近凤颜哩……刹那间,他感到整个的身心比往日太后赏赐他饮的任何琼浆玉露还要陶醉……
“小李子,待会儿洗过澡,吩咐她们还是给我备上一杯驻香露。”
“喳,奴才这就去替您备好。”
“小李子,往后在这儿替我搓背,可不用按日常的规矩称呼。”
“喳,奴才恭听懿旨。”
“你看看,我才说过了,你是咋的?”
自此以后,李莲英就常常在太后洗澡时被唤去替太后她搓背……
经过了这一段,李莲英才有些真正地明白了他的‘师傅’安德海为何会那么受宠。尤其让他疑惑不解的有二:一是当时安公公被山东巡抚丁宝桢以祖训‘宦竖私出,非制。且大臣未闻有命,必诈无疑’为由,于西门外丁字街处斩,并且还暴尸三日,连随行的二十余人也一律处死。朝野上下莫不认为安德海是罪有应得。可李莲英他就亲眼看见了西太后竟为‘小安子’的死寝宫内独自默默垂泪。
其二,连当时朝中上下有不少要员皆以为那丁宝桢为此而得罪了西太后。不料在这之后,丁宝桢的官职不仅没贬没降,反而由山东巡抚升任至四川总督。
据一位绝对可靠的下属小太监向李莲英私下禀告了一极其隐秘的情形,当年安公公被擒之时,恰逢这名小太监被私下派往山东,刚一抵达山东地界就听到了风声。这小太监处世十分机灵,他急忙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朝安公公出事地点赶去。还未赶到,就闻说丁大人已将安公公处决。惊得魂不附体的他急忙将那名随从遣回京城,他独自乔装成一个过客。当即就打听得那位丁宝桢大人监斩了安德海之前便避开了众人,由他亲自去牢中验明安德海正身。
却说当时的安德海见这位丁巡抚独自探监心下暗喜,以为必有转机。不料姓丁的与他安大总管见惯的其他臣子大不一样,就这么私下面对他的态度也是毫无和缓之意,依旧是一副冰冷的神色。那神态表明其并不惧怕他安德海回太后面前告御状。他心中无数很快就被退尽了神光,早没了平日里的威风。只得自个儿乖乖地敞露出最隐秘的私处任由丁大人检视。站立于面前的丁大人目光只一扫视,那道浓眉便就紧锁。
这安公公心下刚升出的恐惧反而减去大半,却是为何?因他先是暗暗冷笑,想不到你一个位居巡抚大人也不免俗,还对咱作宦官的下体好奇?我就让你这从二品的朝廷命官瞧一瞧,事到如今也不算有多辱没——不好!姓丁的究竟意欲怎样?……我就不信你连太后……随即又放下了心来,估摸如此一来定还有转机。一时间,这不可一世的安公公心下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还真是七上八下的。
李莲英道:“你是说丁大人还要亲自对安公公验明正身?只能是一个安公公,未必还有谁来冒名顶替?”
小太监摇头道:“非也,说是查验了安公公后,丁大人便吃惊不小!”
李莲英不以为然道:“有何值得吃惊的,丁大人未必连安公公不仅是太监,而且是当朝太后老佛爷最信任的、时时侍候在太后身旁的太监大总管也不明白?
咱们身为太监的下体自是与他们不一样的,丁大人未必连这也不知晓么?这话说出来虽丑也就是那么回事,你我两个褪下裤头来,在他们的眼中还不是一样的残缺不全,有——”有啥好看的这半截话并未吐出,一时心头酸酸的,仍然免不了泛起一种别样的痛楚……
“李公公——是这样的,丁大人办事非同一般,他必定是先有所耳闻心下就有所防范。据说他果然发现了安公公非同咱们一般……”
“什么?”李莲英顿时如遭电击,虽是在许久以前也生过一丝疑惑,听到这话还是免不得惊了一大跳,眼前浮现出安公公悄悄溜进了储绣宫西稍间太后寝宫的情景,那么他就未必还有……只能是生出了二茬?……脑壳里一阵的嗡嗡声,小太监后来说了些啥也全然没听见……
幸好平日里时时拿安公公的下场敲着自个儿的警钟……再说咱当上大总管之前,每隔三五年宫里举行秘密地‘查二茬’,自己的下身可是从没生出过二茬来……那再补上一刀阉割的痛苦更甚幼时百倍……想到这里,竟不由将双手交叠靠近裆处,暗暗以指头儿托了托,放下心来。
当初是免不了怨恨爹娘为了点银钱,让自己失去了做男人的物件,日子一久早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岂止是有吃有穿,真是身穿上好的太监衣衫嘴里吃着有鱼有肉,甚至时不时地见识各类山珍海味。从太后和皇上御膳撤下的好东西可说是源源不断。
“安公公被砍下脑袋处死后,丁大人还让其暴尸了三天。”
“哦——是么?我明白啦,你也别再说了,记住,此话决不可让其他人从你嘴巴里听到。”李莲英一下就都明白了,既然处死的还有随行的好几个太监,秘密弄个身量差不多的尸身暴尸来展示也是可行的。既然被砍去了脑壳,有谁能瞧出真假来?可这安公公难道真是……?他依然将信将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