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一听,竟然是江湖和庙堂的意思,那就该是‘湖堂’二字了,甚感惊异道:“咱只晓得世间有黑白两道,可从没听说过江湖人和庙堂人竟还合伙弄出一个什么总会主,作的甚么怪?”
看你的年岁必然少见多怪,这世道有啥不能弄到一处搅合的,对方心头不免有些儿讥笑他的孤陋寡闻,但丝毫也不敢流露于神色间。
“……那么见过‘乌鸡夫人’的人为何还认不出她?”
“她——听说她始终都带有一顶罩有面纱的双色玉竹帽,也不叫会主,都称她为宫主。”
“湖堂宫宫主?这湖堂宫位于何处?”
“这我就真不知晓,只闻说中宫是在南京一带,还有几处行宫更是秘密。除了宫主下面的那两大帮主知道而外,就连三位堂主都没资格进去的。别说那极端秘密的所在,我连两大帮主的面都没资格见。就是那三个堂主,我也只瞧见过滇西堂的堂主一面,还是因为我……”
“两大帮?那么除了毒虫帮以外还有——”
“除了咱们毒虫帮外,也只是隐约听说还有一个更为厉害的帮,叫个甚么帮我也不清楚,从没在咱们毒虫帮人面前现过身,只晓得也是归毋极夫人管辖的,其它的就一点也不清楚了。”
“你是属毒虫帮滇西堂的,那么——”南宫旭想起了什么,问道,“据我所知晓,这一带皆是蜀南堂的范围,你们……”
“大侠有所不知,川蜀从雅州、汉源、索桥镇经打箭炉到拉萨,滇地是从思茅、景东、普洱一带,经维西、德钦也是到拉萨,这两条茶马驿道,都要经过察木多能方运到藏区腹地——”
“察木多?”
“察木多眼下的汉名叫昌都,有杂曲和昂曲两条河经过,从川蜀的打箭炉和云南滇地的思茅、德钦过来的马帮和背夫,凡运往藏地的大量货物都要汇集在这里,是必经之路。”
南宫旭当然知道走至打箭炉就是进入川边藏地了,而要去拉萨就得经过昌都。听他说从滇地往拉萨的马帮驼队也要经过昌都,就引起了他的好奇来。
“毋极夫人有令,近日凡对川边和滇地两条茶马道生了兴趣者,除夫人所指的两家下属外,其余来路不明的过客大多可疑,不是该灭掉的‘拦路石’就属该死的‘漏口子’,我们这趟除了要替蜀南堂灭掉‘漏口子’,还有另外的事项……
“什么两家下属、漏口子?”南宫旭急忙问他。
“是大脑壳亲自部署的。”
“啥大脑壳小脑壳的?”南宫旭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咱们下面的人只听说过宫主毋极夫人下头最厉害的两个头儿就叫大脑壳。一位是咱毒虫帮帮主,另一位大脑壳我也不清楚,只晓得两家大脑壳都是一般人根本惹不起的有大来头的。越西有几处山寨被灭,就有大……”
“越西的山寨咋了?”
“那越西有好几处寨子已经被官军剿灭啦。”
“啊!是你们毒虫帮干的?”
“是官军,没让咱们的人插手,咱们就办自个儿的事。”
南宫旭心绪复杂,想向他打听瓦姐攸攸的情形,便问道:“听说那八其山寨的头领是个女的呢。”
对方点头:“官军最先灭的就是她的八其山寨,还有两个小丫头是从这川边打箭炉赶去的,还很有些武艺哩!”
南宫旭马上就想到了阿依和孟小岚,急忙问道:“她两人着了你们的道道?”
“咱们五个人的行踪被她二人发现,还来不及对她两个施术,就被她二人一刀一剑地杀了两个。”对方摇头,“可怜那哑二哥刚升上了个‘执行’还没两日就丢了性命,幸好我跑得快才算逃脱,哪里还敢再回头瞧她两个一眼。”
“我差些将少侠误认着了——”只说了半句话,其目光又直把南宫旭来瞧,“少侠与那哑二哥还很相像哩,不过还要年轻些,我还以为是哑二哥活转过来了呢。”
“是么?”南宫旭不由摸了一下自己还没取下面膜的脸颊。
南宫旭心下惦记着寨子上的情形,只得又问他道:“啥叫漏口子?”
“凡是有可能走漏风声泄露咱们秘密的就叫‘漏口子’,那个姓骆的官儿成了一个‘漏口子’,本该属蜀南堂的活儿……”
骆云富是被他们弄死的?南宫旭问道:“给姓骆的放上了毒蚂蚁?”
“我俩也还觉得奇怪呢,进了房间好像还有个人影朝窗口方向一晃就不见,却又不大肯定,有些心疑是眼花。因姓骆的那个保镖在隔壁正搂着女人喝酒,算他命大,没去惊动他。
“另外有人进了屋子?”南宫旭颇为诧异。
“姓骆的身子虽还是热的,可人已没了气息,哪里还用得着咱俩施出毒虫术,奇怪的是,尸身上也不见有金创血痕,只是见他的两只眼珠瞪得胀鼓鼓地,口鼻歪斜,一副极端恐惧的模样,想来极可能是在断气之前见到了他最为惧怕的人吧。”
“是么?”南宫旭记得不像是他所说的样子。
“说来也怪,只见我那死鬼伙伴朝他的面孔上拍打了揉弄了几下,姓骆的这死鬼的模样立马就变得顺眼多了。当时我还生怕我那个伙伴再生事端,因了那女人……”
面对的武功高手不过是个少年人,他住了口,当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那个伙伴的身份也是个‘执行’,却是个比哑二哥资格早了好几年的‘执行’,比他就更是高了两个级次。难怪人家手上的功夫不一般,果然很有些明堂。
他一边关注着‘执行’的举动,还得一边注意着门窗外的动静,只见‘执行’瞧一眼木床里侧耸起一团的被子,被子边角处露出了一截光溜溜的腿……这‘执行’的眼里就放出了一股邪光来,恐怕他的面罩下早就流露出了淫笑。相处过了两三年,谁不知谁的秉性?果然,接下来他最是担心的情形眼看着就要发生……
只见这个‘执行’一把掀开的裹藏在女人身躯上的被子,一副白花花的身子就暴露在他二人的眼前,还真惹人眼珠……
想到自己当时也是浑身就有些燥热起来,幸好猛然回过了神来,不成!咱可不能为了这么一个青楼女人便丢了性命。当即心下就打起了鼓,此番无论如何都是极为不妙。若只任由他这个‘执行’上去或是咱两个都上,咱结果都终归是必死无疑,他如果不灭了咱的口反倒会令人奇怪。
帮规就在那里明摆着的,耍银钱玩女人只能在深山里的地盘寨子内,不管是买来骗来或是抓来的女人有的是。要是被指派出了山外,一个个就只能是放虫施毒的杀手,擅自动不得劫取财色的念头。倒不是咱毒虫帮是如何的秋毫无犯,一切皆是为了严守其深藏的秘密。要不毒虫帮混迹江湖多年,出手必见效果收兵即无踪影。名声日益显赫,闻者莫不变色,可真正知其根底行踪者终是寥寥无几。
故而严守秘密是头等要紧之事,违者必死无疑。
见‘执行’面罩下的眼睛都像是在流露出狞笑,嘴里朝他丢出一句话来:“不过是窑姐儿一个,怕个什么鸟!两更锣锣都还没敲响过,除了这死鬼子有何人能知晓?我先上你也跟着,放心我不会对你……”
见这个‘执行’已在开始一手去解自己的裤腰,一手将那死鬼的尸身拽下地来,也不管骆云富那死鬼被放在地板上那具极为难看的尸身。伸出手去扳过像是已经吓得昏晕过去的光身子女人,立马就要扑上去……
咱能放心?一想到远在家乡的婆姨和小儿,咱就最怕丢了性命,此时的他又一时无法可想。
“外面像有人?”止不住的心怯,这话就脱口而出。说来也真巧,就在这节骨眼上,门外走道上果然就有了轻微的脚步声。
凭他两个练就的听力,果然有人正轻脚悄声地朝着这间屋子走来,听其脚步不止是一人,且非一般等闲之辈,还是避免节外生枝为妙。
见‘执行’已跳下地来,早已拉下的半截面罩上方,露出一张恼怒得十分难看的脸。他两个顾不得床上床下散发出的一股股异味,忙搭手急将死鬼的尸身移上床去,又替已被吓得卷缩成一团的女人和那具死尸各盖上被子,两人才急急地从窗口处溜出。
南宫旭即便是只听到他开头的那么一句,心下便已了然,也就不再追问。看来是另有人还抢在他二人之前对骆云富下了手,可认定就是那位复仇者了。
“还有你所说的另外事项是些啥?”南宫旭又问他一句。
“咱帮中还有弟兄被派去监护从云南滇地的思茅、保和镇到阿敦子一带茶马道上的货物。那条从滇南到滇西北穿越过的道路也是很长很难走哩!……”
是些啥货物如此要紧,需要派出毒虫帮的人来?南宫旭感到奇怪,急忙问道:“是些啥货物?”
“罢罢罢,我将所能知晓的都告知少侠吧,谁叫他们不但不让我补脑,就连醒脑也不允我,我连哑二哥都不如。”此人一副极有怨恨的样子,“在天全的碉门那边山谷中就有关联的,我只晓得是……”他话犹未完忽然就转过了脑袋双目朝天,一手急急地朝额上拂去,面上露出了极端恐惧的神色,另一只手也像是在伸向南宫旭手中的葫芦。
天全的碉门?南宫旭听得头上不远处有轻微的响动,抬头看时,已挂上树颠那半个明亮的弯月下,一个黑影已从树梢头一掠而过。其身后还丢下一句话来:“哼!你小子别以为捏有人的把柄就可张狂……”
南宫旭毫不迟疑疾提气纵身,瞬间他人已飞上了树颠,举目一望,那黑影分明是投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