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们说话的声音有些空泛无力,忽然想起了啥。见几步之外就是溪水,忙着摸出了用一张草纸包着的四个烧饼,却只递给她们一人一个。看见她二人一副急急的吞咽相,急忙道:“要慢慢地吃,不然 ——这还有两个也是给你们留着的。”
两个姑娘这才意识到了她二人此刻的狼狈样儿,在这个少年的面前自然是很有些羞涩起来,嘴里嚼着唔唔地点头。
就着溪水,一块烧饼很快就下了肚,娜珍用手背揩擦了一下嘴唇上的水,扑哧地一声笑起来:“太好吃啦!差些儿把舌头都吞下去。”
南宫旭的心里有股说不明白的感觉,面前两位姑娘的相貌举止,真是十分的像卓玛和马贞,而且奇巧的是,她俩都佩带着兵刃。联想到那次在清真寺看见马钰正在练拳的爷爷,就知道她们两人都是会武功的。
两位姑娘一瞥南宫旭那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还正愣愣地盯着她们,脸儿便都有些发起烧来。娜珍不由地用手理一理有点散乱的发辫,马钰略微别过脸去,低着头揩擦嘴唇。
南宫旭猛然发觉了自己的走神,忙转过头去,道:“咱们走吧。”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待脚步声过去,南宫旭和两个姑娘走出了树洞。只有南宫旭从很快远去的脚步声里听出是不止一人。他朝两位姑娘递个眼色,三人寻声快速跟去。
很快到了一片林木较为稀疏的地段,看见有两人手持弓弩,紧紧地追赶着前面一人。而前面那人在林中的身手显然要比追赶他的人敏捷,可他却只在树木之间闪来闪去的,追者发出的箭矢不是射到了树上,就是擦着他的身躯而过。
此刻刚又射出箭矢的这两人,看见对方毫发无伤,这两枝箭又是插到了他左右两旁的树杆上。忙将手伸向腰间的箭袋,两人的箭袋都是空空如也。眼看着对方已转过了身子,朝他们不慌不忙地追来。两个一下就变了脸色,急忙扭头就逃。
虽是相隔了一段距离,南宫旭还是看清了先前被他二人追赶的那人,不由得大为惊异,猛然想到自己从酒楼伙计嘴里听到的‘野人’?这大海子叫野人海?但见他满头满面黑白相间而颇长的毛发格外浓密,体态十分的粗壮,肤色黝黑并无一件衣裳,只在腰间围了一段豹皮,赤着双脚。看出他就是先前被马熊追赶过的‘猎人’。他的动作异常地迅捷,很快就追上了那两人。
密林中,却见那两个人反而慢了下来,马上就被他一手一个地捉住。顺手扔下一个趴在了地上,被他一脚踏上。另一个被他一手抓住一只脚……
南宫旭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飞身过去,听到响动,‘野人’举着手中的‘猎物’停下了动作,满头须毛后面一双乌黝发亮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紧接着又看见了好几步之外的两个姑娘,他的神色才立时放缓过来。
三人看时,那两个人都已面无人色的瘫软在地。
南宫旭朝他做了几个手势,他便会意,丢下地上的二人,也不再看他们一眼,就朝南宫旭他们走了过来。若不是有南宫旭在一起,马钰和娜珍早就跑开了,看见传闻了很久的‘野人’活生生的就在面前,她俩如何不紧张。此时她俩就站立在原处,看着南宫旭同‘野人’比比划划地,她俩很有几分诧异。
很快,由‘野人’在前面带路,南宫旭就招呼着她们一同跟随而去。
啊呀!太阳早已在这里升起,他们站在一个山崖上,看见了宽阔的野人海波光粼粼,而更为夺目的,是群山峡谷间满山满谷的杜鹃花……
与大海子紧紧相连开满杜鹃花的山谷中,有一间不算大的棚子搭建在山腰的一块凹处,平展的凹处位于杜鹃谷中最为隐蔽的地段,上有悬崖下有陡壁,左右无路,只有一条狭窄的石阶伸向谷底,而这条山道在离棚子还有二十余步的距离就中断了。‘野人’领着他们走到这里,朝棚子右前方向抛出了一个从腰间取下的一截木棒,木棒准准地击在吊着的一捆藤条模样的物件上,很快就有一条用葛藤编就的吊梯垂了下来。
好在两个姑娘也是身有武功的,不然,就是请人背她们上去恐怕也没这胆子。
就在两个姑娘攀沿而上之际,南宫旭瞧着这段距离很是疑惑,这里明显有原来连着棚子的石梯步被毁掉后的痕迹。
棚的左侧有一小股山泉涓涓而下,平整的地上有个水坑,一洼泉水清澈诱人,溢出后的一小股泉水顺着崖边缓缓而下。
棚子里面用树杆搭起的架子上吊有被烟火熏得黄黑的野物肉,接近门口的地上有个火坑,坑里的草灰下隐隐现出保存着的火种。靠里面有石桌石凳石床瓦钵瓦罐,没有被褥之类,只有一层层的干草和好几张不同野物的皮毛……
娜珍和马钰弄清了夜间就是这位‘野人’对她二人出手相救,才免于遭到凶猛无比的大马熊袭击。
他们深深地感受到主人极其热情地接待,此刻简单的烤肉和土豆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胜过了任何大酒楼的佳肴。
他们从主人的口里得知,他们是唯一来到这间棚子的客人。他们之间很快就如多年的相识一般,从他的话语中,他们知道了世人相传已久的有关‘野人’的故事。
那还是在五十多年前的时候。
在离这里千里之外的东边,有一对青年早已就悄悄地相爱着。小伙儿家中虽不算富裕,但跟着爹娘靠耕作几亩薄田也足可度日,姑娘的家里要稍宽裕些。
这两人都喜爱习练拳术,两人切切磋磋早晚对练,一套南拳被练得溜熟。两人长期的往来情意自然也日益加深,双方父母都已知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等托个媒人说一说亲,合一合八字互换年庚,再择定吉日便可成婚。
可谁知道,这姑娘的爹不知是何时染上了大烟,终日里吞云吐雾的,很快便将那点家底败了个精光,她娘一病之下倒床不起。这老烟鬼欠了人家的债,暗中将女儿押给了开烟馆的对方,那老板有个吃喝嫖赌十分在行的儿子。
这姑娘如何能答应,一百个不愿意,无数次的推诿,可她又如何作得了自己的主?千百年来众口皆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时间街坊邻里上上下下七姑八姨长长辈辈数落其爹的少,而对其女儿说长道短的却多,
人们尤其不能容忍他俩的私下相爱,抛弃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变成了格外邪门的偷情,既是败坏了门风,又犯了忤逆不孝的大罪,这还了得!就算不将这一对丢尽了祖宗脸面的偷情男女丢河沉塘,那一人一口的唾沫也要淹死他们。
就在双方的族长领着债主和族中老少一大群的奔来之际,这一对苦命的情侣身无分文地逃离了他们原本十分依恋的故乡。
天下虽大,却何处可容身?
他们想到往日听见人们在摆谈间,曾提到过在川边藏地有一个叫‘香巴拉’的地方,说是这地方不仅景色美丽气候宜人,而且勤劳善良的人们之间和睦相处,既不贪婪财物也不好勇斗狠,而且男女之间只要相爱,也不用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如何不是天下有情人想往的世外桃源?
两人沿途打工卖艺,饥一顿餐一顿,历经艰辛,这一日来到了莲花山地段,一座宽阔的大海子呈现在眼前,真个是天高云淡湖水浩瀚;湖岸边密林中,獐鹿兔羊山雉野牛的身影时时闪现。正在惊叹之际,又被满山满谷的杜鹃花海牢牢的系住了双眼。
刚才还听见在山谷中回响的砍樵声停了下来,四下一时静寂无声,只有微微的清风拂过湖面拂过林梢拂过面颊。
花海中,却隐隐传来了歌声,听出是一男一女在对歌。
“妹耶、阿妹耶——
山上的花哟花开嘛——
啥子个花嘛?”
月亮弯弯哟,
哟依哟,
阿哥要等妹回答。”
“哥耶、阿哥耶——
杜鹃花儿嘛,
开呀开满山——
月亮弯弯哟,
哟依哟,
那嘛还消说哟喂——”
……
千里迢迢来到了大海子杜鹃谷的这对青年男女的心儿,如何不被此情此景牢牢地系住,脚步似被定住,不想离开这里了。罕有人迹的大海子边,从此有了他们的身影。
大山里野物众多,海子里无鳞鱼游动。种了些青稞荞麦,又驯化些青羊野雉。
宁静的夏夜,带着一个小男孩的两口儿,讲述追忆着令人神往的故事,仰望无际的星空。
星辰看似不变,月儿却夜夜地穿梭……
天地没变,大海子没变,满山满谷的杜鹃花开了——又谢了——看似年年如此。
小男孩一年年长大了,两口儿相互看见了岁月在对方脸上刻下了由浅而深由稀少而渐密的一道道印记,风霜在头上渐次染下了灰色、银色和洁白如雪的颜色……
那一年,小男孩已长成一个二十多岁的英武健壮的小伙儿,不仅学到了爹娘的一身武艺,穿山越岭打山狩猎更是拿手的绝活。隔些时日,就去山下换回些东西。爹娘原本想要儿子下山去过活,不料儿子已经是极为不能习惯离开了大山的日子。
他已隐约感觉到,去山下镇里与远道来藏地的一些人交换猎物,自己明显的要吃些亏。上次一个洋人用一匣洋火就换了他一副鹿茸和一只麝香,可他又实在抵挡不住洋火这物件的诱惑。
前些年,爹爹和他在密林中先后救出过好几个走迷失了的路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山下有关野人的传说就越传越远。
数年前,年过八旬的两位老人一前一后无疾而终,临终留下话,在他们安葬之后,任由儿子来去,不必守着山林,两老没直说的心事儿子如何不知。
半年之内就送走了他在这世间两个最亲的亲人,失了魂一般的汉子唯有终日在密林深处奔走徘徊,经常是数日不归。
晴朗的夜晚,熊皮往身上一裹,背靠山地面望星空,与自小就离不开的树木为伴,与鸟兽花草交谈。
一日傍晚,赶回家的他却看见了从没料到的事,家里的食物和皮张被人洗劫一空,圈养的鸡羊一只也没留下。他知道,是近日不知从何出流窜来了一伙山匪棒客干的。坡上是不能住了,他决定搬到早已准备好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