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旭见先前还空寂无人的大堂厅门内外,皆站立有两排黑衣黑裤的彪形大汉,看去也有二十余人。一个个面罩遮脸却目露凶光,明晃晃的鬼头大刀刀尖杵地,双手握扶着刀柄。
哼,少给小爷装腔作势的,小爷我可不是被吓大的,若不是因为——咱早就想试一试一剑能穿上三个短命的狗混账么。
厅堂内已规规矩矩半跪着的有二十余人,十多人身着与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玄色衣靠,少数几个是白色衣靠。皆是头戴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双手虎口jiao叉,大多数是左掌心贴着右掌背,掌心朝下举在前额上方。也有少数的几个是右掌在上贴向左掌,南宫旭从其身形猜出这几个像是女人。一个个皆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面朝着‘毋极夫人’的内堂方向。
有人将一只盛有水的小木碗和一枚药丸一一递到每个人手上,南宫旭将药丸暗藏至手心,端在手上的碗却躲避不过只得喝下,感觉到心下也有些儿不踏实,为自个儿壮胆的暗暗骂道,在这鬼鬼祟祟的地方装神弄鬼的家伙们,也不知弄出的是啥迷药汤来,既然小爷咱是自个儿进来的还怕么?小爷咱是在黄云洞修炼过的,小爷是百毒不侵哩!
一个非男非女奇特的嗓音在半空响起,却很能沁入耳膜,南宫旭偷眼瞧了瞧,却判断不出这声音是否是从大汉口里所发出。
“……毋极夫人的好弟子,有幸得到壮心丸,有幸喝到补脑汤,今生醒脑又开窍;无论张三和李四赵钱与孙李,皆是同心同道的好弟兄好姐妹。……脚踏江湖和庙堂,黑白两道都通畅……”
……众人跟着将这一段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接着又齐声高呼道:“感激夫人栽培咱,让咱开窍又醒脑,从此脱胎换骨了……”
南宫旭见到这一幕,感到十分可笑,瞧他们一个个与疯子傻瓜没两样。可待他不得不跟着应付了一阵,虽是张张嘴并不发声,跟着跟着就感觉不到好笑了,竟连自己也开始兴奋起来,不由自主地也想跟着呼喊,忽地一惊急忙止住,记住!咱可是哑巴哑老二呢!……这鬼地方果是很有些鬼名堂!
见那位紫衣女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大厅右侧,只得微低头又装模作样动着嘴巴无声地念起来:……无论张三李四王麻子,找钱于水里……
接着每人就得到一碗水,只是换成了陶瓷碗,碗里的水几乎盛满,颜色是黑糊糊的,却有一股让人昏昏欲睡的甜腻味儿。
“……毋极夫人的高徒,今日饮得补脑汤。每日念咒千百遍,炼成帮中铁杆汉……修炼得道,修炼成仙,敢下火海上刀山,愿洒己身之热血,追随宫主上九天……”
“……有幸进入湖堂宫,早脱胎,早换骨;莫将此生来虚度,紧随宫主展宏图;获得湖堂蛊蜜咒,胜过天下众武功,难关重重无所惧,转瞬即可修得福,修炼得道,修炼成仙……”有声音在耳畔反复回响,“……调息……静默……冥想……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洗心革面,通体修得蛊蜜功,蛊蜜毒下无对手……”
南宫旭心头一个激灵,阿呀!这毋极夫人真是个老妖婆?弄出这么个鬼调调来,就连小爷我听着听着、念着念着也有些浑身激动起来。只得稳定心神竭力把持自己,不被其侵扰……也不知过了好一阵子,觉着自己像是睡着了。
果然,在他的眼里,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如幻如梦,厅内弥漫着的那一阵阵令人晕乎乎的甜腻味越发浓了……身旁的这些人一个个先是朝着西面方向行礼作揖,接下来就激奋得很,一个个像是在跪拜磕头以誓忠心。继而手舞脚蹈地又唱又跳。
南宫旭虽是一句也没听懂,方才还觉特好笑,此刻却也有些掌控不住自己了。
渐渐地,连他也有些觉得那位藏身在地下内宫的毋极夫人就如眼前的神仙一般,渐有些要受她驱使的欲望。
这是咋的?看来这碗黑糊糊的汤水果是厉害!还壮心补脑开窍呢,简直就是一碗塞心塞窍的迷魂汤!小爷的魂儿可不能被这妖婆子迷住,竭力稳住心神……可是总感到那个毋极夫人和紫衣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也只得依样画葫芦了。
稳住,稳住——“早脱胎,早换骨;莫将此生来虚度……”四周的声音笼罩住了脑袋,不觉间心下开始激动、手脚舞动、晕乎乎、飘飘然……
“七十二个时辰已到!”有声音响起。
……猛地警觉,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盘腿坐在厅内如坚冰一般的地上而不觉其冷冻,原来这个洞子里的水晶和冰块还难以分辨呢?前方有人影晃动,不好!小爷我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睡起了觉来,已过了七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过了三天?这鬼地方真是厉害,厉害!
这二十来个人显然都已完成了仪式,一个个眼珠子发亮,发出的目光变得怪怪的。看样子尚在激奋之中,连南宫旭自己也有些莫名地精神抖擞,很有点想去与人拼斗的欲望。果然,就有人急不可耐地在向紫衣女人请领指令……
南宫旭摇摇脑袋,庆幸自己定力不错,还没被她们将心性弄得完全迷糊进去。忽就悟道,这其实还是他师父归老爷子当初在黄云洞中为他外沐浴内吞服的两大碗药水起了效用。‘今日与你这般处置,日后无论旭儿你行遍天涯走至海角,为师也可放心些了……’师父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他的心头一热,眼眶儿湿润了。
忽又想到了自己的天目为何就不能打开了呢?想来定是被贡嘎大师收回了?不对,摇摇头,哦?猛然有些省悟道,恐怕因这功夫不算是自己刻苦练就的能耐?是这缘故罢,对了,就是这么个理儿哩。咱的闪电功也是时有时无时强时弱的,不也是这样的么?
“……跟上跟上!不得在厅内逗留。”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急稳定心神看时,这伙人一个个正朝厅堂外散去,自己已落在尾子上了。心想我正好瞧瞧你们的出口在何方。刚走出几步,就被紫衣女子唤了回去。
“南郭协督慢着,这是宫主赐予的‘蛊蚊匣’,走近前来,我将‘蛊蜜咒’授于你。”
南宫旭满面疑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咱是个哑巴能念么?对方说只要按其口形动作默念即可。
“夫人瞧上你就是因你不会多嘴多舌的,可靠。”
瞧了瞧这个可放入掌心的小薄匣子,其形状不方不圆的,像是用极薄的玉石制成,周边的棱角似有似无很有些模糊。见边上有一按钮,按了一下没有动静,再想用力按去就被紫衣女子止住。
“你还没习练‘湖堂蛊蜜咒’,千万不可任意开启匣子!” 朝南宫旭展示着她手中一张绵纸上的两行字迹,同时朝他附耳念颂道:“ 虫兮蛊兮蜜蚊 放蜜迷成大业 守规矩誓效忠 心无异命能舍……湖堂毋极毋极湖堂 ”叽里咕噜地念了三遍,南宫旭心下越发窃笑,甚么‘湖堂蛊蜜咒’?还乌鸡糊糖糊糖乌鸡呢,真是一派乱七八糟的鬼话!不过倒也是记住了。
“记住了?”紫衣女子手中突然发出火光,被点燃的绵纸转瞬化为灰烬。她又让那个大汉递过沙盘木棍来,就见这个哑南郭写道:‘记住了,是四十九个字,施术时每次得默念两遍。’
紫衣女子点点头,接着将她自己的双手五指交叉,朝他示范道:“将‘蛊蚊匣’握入手中,左姆指抵稳匣子顶端,右姆指点压按钮。”
果然,就在南宫旭开始念第二遍时,匣子便在手掌中微微振动。忍不住将按钮一按,匣子马上弹开,一枚铜钱大小的黑团一蹦而出,弹至半空里的一霎时就像爆裂开一般,‘嗡!’地一声无数黑蚊飞散开去。
“内有七七四百九十只蛊蚊,受其叮咬者在两个时辰之内莫不俯首帖耳忠实地受命于你,受你驱使而无异心。去打箭炉一带护卫秦将军的货物,定要记住夫人的告诫,出手时可别像你家先祖的朋友东郭先生一样。”
南宫旭面上点头心下嘀咕,你家的先人才是东郭先生!朝厅堂的四周张望,见蚊虫已四面散开去,几无踪影。紫衣女子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只要将‘湖堂蛊蚊咒’倒着念一遍即可收回。”
南宫旭闻言便试着慢慢地倒过来默默无声地念了一遍,见毫无动静。心下冷笑,将小爷弄得个结结巴巴的,收回个屁?
“你定是错了顺序。”对方提醒道。
果然,当他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后,很快就在他的头上出现了那铜钱大小的黑团,他只将双手一仰,黑团在一刹那间就返回到石匣中,嚓地一声匣子就关闭了。亏他们能弄出这么个鬼玩意儿,管他呢!说不定小爷我还能派上用场。
紫衣女子见他已能熟练掌控,道声南郭协督施用间切记慎之,言毕离去。南郭协督?听去是蝎毒还是邪毒?若叫蝎毒有些那个——就叫南郭邪毒好些,好玩!空荡荡的大厅仅余下他一人,瞧着这东西又一想,既然唤作是湖堂宫的咒语,说不定黑白两道都管用哩,就有些看重这个小匣子了。
抬头见门外一名大汉朝他作出请移步的手势,便跟在他身后顺着一条更为明亮的通道滑行,他感觉到脚下光滑得犹似冰雪一般。很快到了出口,立时觉得阳光格外强烈,急忙眯上眼睛,果然是一派冰天雪地映照在烈日下。
这又是到了哪儿?站立在洞口外正眯缝着眼睛四下打量,咦,咋又回到了离贡嘎雪山不远的地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咱是绕了一个圈子罢了,不由挠起了脑袋。忽又想到怎么会在这个神兮兮的洞子里一晃就过了三天?便有些着急起来,不好!想那跑马山赛马会多半已经举行了,咱左等右等地反倒是被耽搁啦。箫狗娃是定要去逛赛马会的,我只能向他打听赛马会上的情形了,心下很有些沮丧。
正有些莫可奈何间,瞧见不远处的一块冰坡上有人影在移动,看明白是两个外夷,正各手持两根木棍,脚踏滑板朝这个方向飞速滑来。
南宫旭闪身于一块冰岩后,见前面的那一个还举起了一根棍子招呼着,那个大汉见状便将已关了一半的冰洞门再次打开。认得前面的就是那个叫威廉的外夷,跟在他身后的大个儿是比尔,这两个英吉利的洋夷来这儿干啥勾当?
见守门的大汉极其热情地将他两个迎进了洞内,跟即洞口就被关闭,若不是刚从里面出来,哪里能看出这里有这么个暗道。南宫旭摇头,可惜自己是不能再进去了,也不知这两个黄头发蓝眼珠的家伙同这个毋极夫人要捣些什么鬼?
这两个洋人定有些鬼明堂,可小爷我已无法再进去打探了。
上哪儿去呢?咱真得按她们的指派去寻那个叫住孟堂主的么?也行,既然咱变作了一个什么协助督促那个孟堂主的南郭哑巴,就干上一阵子吧,还是正堂主的级次哩!什么乱七八糟的官位职务?别唤作了哑螃蟹就行了,摇头苦笑。不过这督促二字倒还令人舒服,小爷就是要督他一番。只要是能够弄明白秦贼的动静行踪,随你等怎么呼唤小爷。
可让咱实在想不通的是,我那师父为何又同这个神兮兮的叫什么毋极夫人的女人交往,像是还有些年月了呢?真是弄不明白,咱只能走一步瞧一步吧,定了主意,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而在此时的洞内,两个外夷正在同毋极夫人打着招呼。
“英吉利商人罗伯特-威廉”
“我,布鲁斯-比尔,是威廉先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