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已逼近眼前,须臾,有两人两骑已立马于众人的面前。这是一道小小的土坡,坡不高,坡下有一道细小的水沟。
田镖头一看,奇了,戴着眼罩骑着匹白马的这人怎么又返回来了?与他并肩而立的一人胯下是一匹青鬃马,一眼就瞧出这人年纪不大,记得在刚才的碰面中并未见过他。
心下疑惑的同时已颇不耐烦了,暗道,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个三番五次回头找麻烦的?如今的世道简直是庙堂不像庙堂江湖不像江湖……你以为你这‘山大王’的本事比咱高么,我大不了再与你拼斗一番!咱干这营生的只能是人在货就在,人若去了也就说不得了。
田镖头瞧见他二人在小沟对面就勒住了马头,暗想对方多少还算讲究江湖规矩。当下也就敷衍地朝对方略一拱手,连眼皮也似垂非闭的,冷冷地道:“朋友又复返来,还有何事?”
戴眼罩的那人也回他礼但并未开口,却只把目光在镖局这二十余人中扫视了一遍。骑在一匹青鬃马上的那一个有些老练的样子,虽也蒙面但从身坯看去像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也是将目光搜寻了两下。见他二人目光所及,像是对那两个‘小犯人’感兴趣。
田镖头原本对那位蒋大人出面安排的夹带重要物件走镖并无多大异议,不料临行前这县太爷又送来两个活人,却又是蒋大人出面,再三叮咛此事与押镖同样重大不得有所疏漏。他暗暗疑惑,替官府稍带些小物件倒也不奇怪。可为何还要稍带上这么两个小子,就真是让人不解。被锁铐着的这两个少年人会犯何罪?若是重要的人犯,直接由官府押送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安排,还要捎带去京城?
他急忙去向蒋大人征询,蒋大人点头道,这两个小子说要紧也算要紧的,说不打紧也不太打紧,只是一并押送过去也很方便的,我指派来相助你的这几个武功皆是很不错的,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不算大的物件。官府的安排他自是不好多问,瞧派来的这四人一个个趾高气扬的神气,一副吃皇粮端官家碗的模样,也不知武功究竟如何,根本没将他这个小小镖局的镖头放在眼里。
前不久眼见他出手亮了两招,这四人在他面前才稍稍有些收敛。
眼下,见面前出现的一大一小两人,大的那位不就是刚才弄走过一辆镖车的山大王么?跟在镖头身后的一个汉子笑道:“我看因是刚才轻轻松松得了个甜头,就又想回来讨便宜?脸皮厚!”
箫岣瞧得明白,忍不住插嘴道:“二毛兄弟你可记得?那位好汉方才说过‘就此别过,后会还有期!’的话,才多大一阵子就后会有期啦!还真是说话算话,我看最好是留人不留货,充其量让他们再讨一辆镖车去好啦!”嗓音还不小。
田镖头急忙止住他两个的话头,尤其恼怒地狠狠瞪了箫岣一眼,他再次朝对方二人问询道:“两位还有啥话,尽管向在下告知。”一眼瞟见那个少年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笑意来,心下道别欺人太甚,我不管你两个是冲着我所夹带的‘官家物件’,还是冲我走的这趟镖车,咱奉陪到底。这人两次三番地,本就犯了江湖上规矩。我要叫你把那一辆镖车也给我送还回来!
汉子开口道:“在下实不好意思,又来打搅福远镖局的朋友,我只问上一句话。”
田镖头语气冷淡,只道出两字:“请讲。”
汉子道:“这两个小朋友可是你们福远镖局的伙计?”
田镖头扭头看一眼身后,稍有犹豫道:“这——算是吧。”
汉子道:“那么就请朋友高抬贵手,将他二人送给我作小伙计,行么?”
田镖头见对方话语客气,也就语气平和地摇头道:“这——我不能作主。”
汉子道:“那么我们出钱买走他两个,怎么样?”
“说的轻巧!”田镖头身后的‘白眼珠’道,“实话告诉你吧,这一堆人里面,除了这两个小子加上镖头和咱们四人,其余人无论哪一个都可以卖给你,收钱也不会多的。”
田镖头扫视一下手下的弟兄们,生气道:“你这是什么话?”
黄面汉点头,另外的二人也齐声附和道:“就是这话!”
镖局的伙计们纷纷嚷起来:“你几个别把咱们不当回事!……”
可这两人的声音更大了,‘白眼珠’大声道:“就凭咱们是吃皇粮的,也要比你等值钱得多!他两个能买下你等,未必能买得起咱们?”
另两个悄声道:“果然,这两个小讨口子还是有人来关照呢。咱们领赏钱的机会来了。”
只有田镖头皱着眉头,把目光朝这四人扫视,并不发一言,他实在是不好定夺。
“各位别嚷嚷啦!我问他两个想不想跟咱们走?”少年人开口道,“喂!你两个听明白了么?愿不愿意跟咱们走?”
箫岣听得明白,一时便有些急了,忙朝二毛递个眼色,口里大声叫道:“两位好汉两位大侠,我们两个愿意跟你们走就是卖给你们作奴才也愿意!一百个愿意!”
二毛也急忙大声叫道:“一百二十个愿意!一千一万个愿意!”
“他两个还真不将咱们放在眼里?!就连这两个小子也想要‘伙同洋人造反’了呢!”‘白眼珠’大怒。黄面汉却有些狐疑地瞧着少年,听嗓音觉着有几分耳熟却又想不起在何时见过。
“愿意你个娘的x!老子给你愿意!”啪!二毛挨上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哎呦呦!发出几声哀叫。叭!箫岣空出的左手一举,那只朝他左颊恶狠狠扇来的巴掌像突然发了‘鸡爪疯’一般五指颤抖,那个汉子疼得闷声闷气地别过头去。他的一个同伴见状走过来,狠狠地踹了箫岣一脚骂道:“你个臭小子!死到临头了还敢给老子捣乱!小心老子弄死你!”
另一个笑道:“那两个想打劫的见咱们有所提防就不敢下手啦,只能说两句玩儿话自个下台,瞧这俩小子还当真了,谁稀罕你两个臭小子?”
箫岣瞧一眼仍旧骑在马上的那两人,只得不再吭声。那四个汉子气势汹汹地逼过去,嘴巴还在不停地嚷嚷,‘白眼珠’将手指向他二人道:“喂!你们是真的要出钱买走这两个臭小子?”
黄面汉若有所思地道:“怪哉!会对这两个小子感兴趣,真舍得出银钱来买?”
少年人抢先回道:“既然不愿意白送,咱们有啥舍不得出钱的,任大哥你看这么大的两个娃娃能值几钱银子?”
那边的任大哥还没回答,这里的箫岣就急了,他大声道:“这位朋友要真心买我们,就多给几两银子嘛!我们两个能干很多的活儿哩!”低声嘀咕道,你出的价钱也太便宜了,才几钱银子当买两只鸡么?忍不住又瞧那个少年一眼,便有些不喜欢他。
少年人手指他二人道:“咱们只买来作奴才,便宜点还划算贵了就算了。”
箫岣嚷道:“不贵不贵!我同他差不多的价,一人最多一二两。”
少年人摇头道:“小的恐怕要便宜得多。”
箫岣嘟嚷道:“我说了与他一个价的。”
戴眼罩的汉子复又瞧了他两个一眼,道:“咱们无戏言,两个都买下了。”
“任大哥要那个小的,我要这个大的。跟在咱们身后乖乖地伺候咱们,咱们心烦不顺眼时还可随口骂几句顺手打一顿。”任大哥你说对么?”
“就依你的。”戴眼罩的汉子一笑,又朝田镖头拱手道,“当家的朋友,你开个价?”
箫岣心下叹气,他还偏偏要我给他当奴才呢,我这是啥狗屎运气。
田镖头十分犹豫地瞧向黄面汉子和‘白眼珠’,明显向他二人讨定夺。心下寻思道,听你方才的话像是同意卖出这两个小子呢。这趟镖皆是你们官府的插手安排,如何处置两个娃娃由你们定夺,我能说啥?总之有你几个去回禀那个姓蒋的。咱只要将他们塞入镖车的那只神秘匣子送至京城就万事大吉。
黄面汉似乎没理会田镖头,只瞟朝‘白眼珠’瞟了一眼就向对方冷冷地哼声道:“咱们要的价钱,恐怕你舍不得出。”
‘白眼珠’嚷道:“不给他两个一点颜色,以为咱们是吃稀饭的!”
他身后的一个点头道:“我看他两个还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恐怕你两个也想跟咱爷们儿去京城走一趟!”
少年人朝戴眼罩的汉子笑道:“任大哥你看看,咱们好言与他们商量,反倒放出了这么多的狗臭屁来!任大哥你说咋办兄弟我就咋办。”他一直用上了易声术。
戴眼罩的汉子似乎没听见这两人的话语,依旧是付之一笑,道:“这样,我这里有两锭十两的金条,够了吧?”
“不错,够了!可以成交。”那四人中的一人脱口而出,急忙又朝‘黄面汉’瞧一眼。‘黄面汉’却朝四下张望了一番,神色也有些犹豫,把目光转向‘白眼珠子’,‘白眼珠’的面色早泛出了红色,急忙朝‘黄面汉’附耳低语了几句。接着又对站在他右侧的那个说了句什么,那人连连地点头。
田镖头见状,料想是对方开出的一锭金条勾住了他们,虽是不太好过问,但心下还是不踏实,尤其见那个少年的目光在几辆镖车上来回扫视。忍不住朝黄面汉子问一句道:“蒋大人的安排是——?”
‘黄面汉’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将手一举,朝对方大声回道:“成交!”
话音刚落,对面就有两个不大的物件向半空里抛出,划了道弧线便急速地朝他们坠落下来。刚好,‘黄面汉’和‘白眼珠’两人各伸手接住一个,只朝手掌上这沉甸甸的东西瞟了一眼,就知货真价实。仅管黄面汉子竭力稳住眉头,还是掩不住面上的喜色。只见他急忙朝那两个小子走去,取下搭在两人之间的那条布巾解开了镣铐。
箫岣和二毛的手脚获得了自由,他两个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是真的,相互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再低头看一眼手腕……二毛忽就高兴地朝那道小水沟对面的两人奔过去,而箫岣刚急走了几步,却就放慢了脚步不紧不慢地移动着身子,眼睛瞟向青鬃马上的少年人,嘴里嘀咕着,你小子有了几个臭钱就要买咱来作奴才,我要是跟着那位大哥才好呢,心下又有些沮丧起来。
田镖头心下还是有几分不安,朝‘黄面汉’和‘白眼珠’瞧去,问上一句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他哪里知道这两个军汉暗中领受有蒋大人的秘密指令,正暗暗佩服蒋大人的安排果然高明。
‘白眼珠’正手握一根金条在往身上寻妥当地方,另一只手朝田镖头挥了挥,说了句有咱们的安排你就别费心了。‘黄面汉’手上的那一根金条早被他收拾稳当,朝镖头笑一笑道,老哥放心,蒋大人哪儿有咱们禀告。今儿到了京城,咱给大家请客!‘白眼珠’忙也点头附和,请客,咱们要请客的。
绕过小山包而去的任理生和南宫旭,才放慢了坐骑的步子,南宫旭瞧一眼跟在身后的箫岣和二毛,他两个早已跑得气喘吁吁的。便笑道:“任大哥你瞧!刚买来的这两个小奴才跑不动了呢!”
箫岣心下气恼地叽咕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骑在马上的说得多轻巧?南宫旭的耳朵是何等灵敏,早听得明明白白的,便笑道:“你个作小奴才的也想骑马?别忘了是人家任大哥花了大价钱买过手的哩!要是我,只出上几钱银子,他爱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