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就那么过去,每天晚上熄灯以后都重复着一个节目——夜谈。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却又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没有一点新意,可精力旺盛的我们都沉湎其中。
每一次的夜谈,我总是有意将话题扯到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身上去,莫成龙好像也挺乐意谈论有关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的。从她发呆时可爱的样子,到她生气时摔了粉笔,满面通红。尽管有时候莫成龙总喜欢添油加醋,但我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夜又开始了,将自己掩埋在练习题中的我们又开始复活了。我们或是无不羡慕地谈论着谁谁谁牵了谁谁谁的手,或是厚颜无知地谈论着某某女生最近又新加坡了。当莫成龙说到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在国庆节当天结婚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天好像要塌下来了一样,我的世界瞬间就变得混沌起来。
或许是室友们太忘情了,也可能是熄了灯的宿舍变得异常的黑暗了,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沉默,更不会有人看见我眼角偷偷滑落的泪滴。
平日里我曾经是那么渴望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但那天晚上我却如此害怕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我用被子蒙住了头,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浑身发抖,上下两排牙齿不停地打架,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我仅仅地咬住自己的手,然后任由眼泪打湿了枕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醒了以后感觉浑身乏力,好像灵魂被抽空了一般。还好当天不用上课。我挣扎着爬起来,上了趟厕所,然后又爬回床上,倒头睡起来。在上厕所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头也磕在了门框上,可是我竟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如果不是室友发现,我连自己的头磕破了鲜血直流都没有意识到。
有人说挫折就像河里的礁石,倘若河里没有礁石,就激不起美丽的浪花,而人生若是没有了挫折也就毫无精彩可言。
这句话咋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但道理这种东西是说给别人听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事事一帆风顺,也不愿为了所谓的精彩就要遭受挫折的折磨而心似刀绞。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时的我认为自己所遇到的挫折现在看来真的有些莫名其妙。其实,隔壁班的语文老师结婚或是不结婚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象而已,而想象的情节总是会比泡沫更容易破碎。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我这种情况应该是一种病、一种无药可治的病、一种闷骚却有无比美丽的病。正因为这种病是如此美丽,所以在事隔多年的今天,依旧装饰着我的记忆。
进入社会以后,有太多太多的人告诉我们说“沉默是金”,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隐藏自己的想法。即便大多数时候,沉默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实际的帮助,反而会让别的一些人得寸进尺。但我们还是变得越来越沉默,而且开始怀疑自己,最后变成一个不自信的人,深怕自己这也错,那也不对。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无比怀念那些敢爱敢恨而且深怕别人不知道的学生时代。
在那些敢爱敢恨的日子里,自从隔壁班的语文老师结婚以后,每当听到她的声音,我都感到很烦躁,心里总是会生起一股莫名的火,可又不能让心中的火在生活中燃烧,那种体会真叫人难过。
在成长的过程中,每个男孩心里都住着无数个女神。尽管心中的女神很多都具有时效性,但在每一个阶段,都特别的认真。从这个角度来说,毫无疑问,隔壁班的语文老师就是我心中的女神,在我是只受伤的刺猬的日子里。曾几何时,她的声音让我陶醉,她脸上那浅浅的酒窝就像我的心湖,不停地激起一层一层的涟漪。而她的青丝,就像一支神来之笔,在我心里画出一幅一幅美丽的画卷:面朝大海的房子,春暖花开。
可如今,我的世界就像发生了海啸一般,海啸摧毁了一切,夺走了一只受伤的刺猬心里唯一的希望。一下子我仿佛是从永远晴朗和煦的伊甸园跌入寒冷暴虐的冰封时代。
自从进入高二以来,我就像河水深处的一股潜流,离群索居,自成一体。我一度认为这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因为有了她的参与,虽然她并不知道,虽然一切都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
她就像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指引着我前行。
现在我又迷失在黑夜里。
我跌跌撞撞,总算成功搬到另一个座位,一个远离后门的座位。当然,从空间上来讲,新的座位离后门也并不算太遥远。新的座位在教室另一边的窗口下,与教室后门的直线距离也不过数米之远。可是,要走到教室的后门却并不容易。
从我的座位走到教室的后门可以有两条路线。第一条要经过好几个同学的身后,而且,还得要人家挪动身体,我也要做一些诸如收腹之类的动作方能通过,显得甚是麻烦。所以我不会采取这条路线,或者说这条路线在我心里已经封死了。
另一条路线则是绕过前排的座位,然后再走到教室的后门,但这个方案显然也不会被采取。首先,如果我绕过了前排的座位,再从后门出去,那不仅是其他人会认为我很怪异,就连我自己都会觉得很不正常。其次,如果我要想赶上看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一眼,即便只是她的背影,那也必须要在下课铃声一响就跑出教室,而且是顺利地跑出去,否则想要见上她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拖堂,但是这种情况几乎也不可能。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是个年轻的老师,年轻的老师几乎都有个特点,那就是准时下课,基本上很少有拖堂的现象。
试想一下,如果每次下课铃声一响,我就急匆匆跑出教室,而且只是跑到走廊上就停了下来,然后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那样的话,我敢肯定十个人中有九个会认为我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更何况下课铃声刚响时我们班的老师肯定不会立刻就宣布下课,我们班的任课老师大都有些资历。即便他们在本校执教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从他们的工龄来算,说他们是个老园丁一点都不过分。也就是说,我要从老师的眼皮底下急匆匆跑出去。一次可以,两次也可以,甚至是三次也行,但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老师会怎么看我。我可不想以这种方式来向大家表明我的存在,否则,我很可能会被约谈,最坏的结果是学校很可能会通知家长。可是,那时候的我并不在乎别人是否感觉到我的存在,甚至我并不希望别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有时候,周围的人对我置之不理就是我内心最大的希望。因为我就像是河水深处的一股潜流,我离群索居,为的就是能将自己包裹在一副长满刺的皮囊里。
总之,我用调座位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改掉一个习惯,我想让自己远离教室的后门,远离那个有她的世界。可是,人生有些事情并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而有些事情注定了只是徒劳。不消多说,那些被认为是习惯了的行为被我改掉了,远离教室后门我也做到了。至少这些,表面上我是做到了,或者说是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到了,抑或是我希望自己已经做到了。但是,要远离那个有她的世界并不好做,至少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做到的,相反的,我感觉自己仿佛离她更近了,比以前更近了。她的样子在我脑子里有时会变得更加的清晰,我经常产生一些幻听,总感觉她就在我的身边对我温柔耳语。可是现在,任何有关她的消息,对我而言都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每想一次,就感觉自己仿佛是被处以极刑。
在不久之前,她的声音,让我无比的安静,安静到感觉不到周围的其他存在,或人,或物。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也从没有感觉到自己竟可以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奋发向上。
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对我而言,越是温柔就越是让我烦躁,也越是让我觉得那是一种讽刺,让我难受得快要窒息,但我对此又无计可施。我经常在问自己,为什么在人们的感情世界里,会有那么多的恨假借爱的名义而行,但我一直都回答不了自己。或许是这个问题太难了。我想很多人也和我一样,终其一生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每当她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我捂住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就像是正做着一个被人们叫做鬼压床的噩梦一样,无法挣脱。而且,我越是挣扎,感觉脑子里越是嗡嗡作响。于是我又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可是依旧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加的清醒。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烦躁,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但我对此无计可施。就像瘾君子一样,他们同样知道吸毒不好,但很少有人能凭自己的意念去戒掉。
我想用各种方式来分散注意力,摆脱那个魔音,但一切都是徒劳。终于,我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对她的声音麻木了,麻木到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仿佛她从来就没有装点过我的岁月,而她的声音,在我而言也再普通不过了,就像窗外偶尔的风声。
她就像是一只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然后飞走了。
秋天给大地染上了一层金黄,同时也让世界变得更加的轻盈。只是我不知道那片在风中轻舞的树叶何时才会落在我的窗前。所以,我只能等待,漫无目的地等一个希望,一个没有归属的希望。
石康说,世上最叫人不堪忍受的东西便是等待。等待叫人不思茶饭,望眼欲穿,等待叫人灰心丧气,心神不宁。其中最折磨人的便是等待时的希望。它是一种愿望,一种要求,一种叫人受尽侮辱之后仍不自觉的幻想,只要想到它,人们便能投入到更深的侮辱之中。
或许我无法像石康那样能够把等待时的感受描述的如此深刻,但我能感受得到等待时的痛苦。其实,人类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等待被人爱,等待成功,等待被人认可,就连死亡都要等待。人类有太多的等待,因此,因为等待所带来的烦恼也就如影随形,伴随我们的一生。
因为等待而烦恼使得人生变得漫长起来,有人掐指度日,有人度日如年,只有享乐才会显得人生苦短。
我在等待中,在百无聊懒的日子里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感觉生活就像一片死水。在那些学习成绩成为最高奋斗目标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是校园八卦,可是,我这股潜流却早已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窗外的秋蝉仿佛是知道了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整天对着太阳唱起了生命的挽歌。可它们各自为营的吟唱不仅得不到一丝的同情与怜悯,反而是它们的聒噪使一切都变得烦躁起来,老师烦躁,学生也烦躁。平时对课堂纪律要求甚严的老师,此时对学生的一些小动作似乎也有所理解了。老师不再严加呵斥,只想着尽快把该讲的课程讲完,就连平时总喜欢拖堂的老师,也能奇迹般准时下课了。
在那些令人烦躁的日子里,老师在上面讲课,学生坐在下面各有各的事。有的摇头晃脑,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样子;有的交头接耳,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国际问题;大部分的学生都在练习转笔,虽然招式单一,但都乐此不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