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场散步,两人不欢而散。
伊西转身往学校大门口的方向走,小城有很多种让人缓解痛苦的方法。
以前只要一遇到难过伤心的事,伊西就会跑到文化宫旁边的粉店里吃伤心粉,辣是最强烈的感官刺激,一颗颗眼泪止都止不住的掉下来。
很久没过来这边,没想到粉店老板娘还是一下子认出她了。
伊西选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位置,到了晚上文化宫已经下班了,店子里客人不多,她刚落座,背后就有人叫老板结账。
声音有些耳熟,伊西整个人懒洋洋的,连扭头证实一下的力气也省了,她需要的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
一碗伤心粉吃下来,伊西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大半卷卫生纸被她消灭得干干净净。
从粉店出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胸口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窒闷。
刚走下台阶,伊西就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一扭头,马路边一个高大的黑影倚身斜靠着车子,昏暗的天色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对方身后那辆车子的轮廓很好辨识。
她也不知道最近撞了哪门子邪,伊西在心里暗忖,好像走到哪儿都能碰到钟牧迟这个人?
伊西慢慢走过去,对方目光如夜炬盯住她,眼睛里有淡淡笑意,“这里的伤心粉很不错,就是有点辣。”
他说话的时候似乎还没有缓过这股辣劲儿,倒抽了几口凉气。
伊西扑哧一笑,笑完才察觉到对方直勾勾瞅着她,专注的眼神让她心头如擂鼓咚咚乱跳:“你对小城倒是挺熟悉的啊?”
钟牧迟似笑非笑,夜色融在他的眼睛里,像抹忧伤浓稠得化不开,“谈不上熟悉,以前恰好认识一个女孩,她向我推荐了这个。”
“你女朋友?”伊西似懂非懂,脑海里有什么模糊影像快速闪过,却一个也没有抓住。
钟牧迟撇过头来打量她,挑起漂亮的眼角,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神秘感:“你真的不记得了?”
伊西满脸错愕,支支吾吾问:“你说我吗?”
她的表情要多么无辜,就有多么无辜,钟牧迟这下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忘记了。
是啊,又有谁会记得一个陌生人?
只是,他仍然没法排遣心底涌上来的一丝丝失落,为什么只有她不记得呢,明明第二次见到她,他一眼就认出她了。
她的勇气不停往上冒,白白的纯洁,又脆弱易折,很像一种叫水仙的植物,
他拉开车门,对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伊西有些迟疑,就听见他掏出手机给110打电话,“嗯,城市花园5栋天台有人跳楼,麻烦你们尽快派人过来。”
挂掉电话,他朝伊西无奈地摊了摊手,眼里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现在可以去找回你的记忆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伊西很担忧地撇头问他:“你打算怎么和110解释?”
钟牧迟目视前方,笑得不动声色:“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伊西努了努嘴,很不屑地白了他一眼,又扭头继续坐好。
好,她就去看看,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二十五层楼高的天台,夜风很大,伊西刚从楼道门口走出来,两腿就开始有点不受控制的抖起来。
她眯着眼,不敢再往前面多走几步路。
钟牧迟走到天台边上,放眼朝四周望去,视线十分开阔,万家灯火都在他的脚下。
两年前,这栋楼也是小城最高的建筑。
后面传来伊西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喂,你别站在那里,很危险的!你听到没有啊?”接着楼梯口的白炽灯,她看到站在天台边缘的钟牧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哪知对方不断不听她的劝告,反而回来把她给拽过去。
伊西腿抖得厉害,还不到天台边上,整个人就直接瘫软成泥,坐在地上死活不肯再动了。
钟牧迟蹲在她身边,满脸都是揶揄之色:“你不是要克服恐高吗?”
伊西擦掉眼角的泪珠,摇头,她只在这里试过一次,那天没有风,她不敢看别处,眼睛就始终盯着西边那顶渐渐下沉的夕阳。
“比赛后来如何了?”
伊西有点囧,再次摇摇头,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她只能退出那次的排舞。
“记起来了?”
伊西很不情愿地点头。
她的确忘记了,两年前,她在这个天台见过钟牧迟的。
那个时候夏天才刚刚开始热起来,这个楼盘才竣工没几天,伊西是趁着下班后这里没什么人偷偷溜上来的,当时连电梯都没有,她爬到二十五楼,两条腿已经开始有点发软了。
一推开天台的门,西边漫天烧红的霞云就如同波涛万顷冲进她的视野,而惟一的遗憾是有个长长的黑影如同一条笔直的裂口割开眼中的夕阳。
那个人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下一秒随时可能掉下来。
伊西的心猛地紧缩成一团,她掏出电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拨打110,一接通她反而哑口了。
黑影已经转过身来,是个神色飘渺的男人,他看到她惊恐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玻璃镜片,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跳楼。”
过了好一会儿,伊西听到话筒里“喂喂喂”了几声后变成忙音,埋着头沉默地把手机收回包包里。
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似乎没有往前再走一步的意思。
男人眯起眼打量着她,态度不怎么客气:“这个禁止闲人进入,你是怎么上来的?”
伊西努起嘴角,指了指正在捶打的两条腿,“走上来的啊,要不是为了克服恐高,我才不会上这儿来呢。”
工地上尘土飞扬,她才不愿上这种地方来!
对方挑了挑眉,有点啼笑皆非,她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反倒好像都是他的错,让她白白吃了一些亏。
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坐在台阶上,让他觉得十分好笑:“你这样坐着能克服恐高?”
伊西本来就是害怕才坐着的,对方如此一问,她有些不好意思,纠结想了一会儿,一副拜托他的商量口吻:“这位先生,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很公平。”对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你刚才不是也管我了?”
她刚才拿出手机拨电话,他就猜到是打给110了。
“我是怕你掉下去。”伊西不知道怎么解释,头脑一热拨的电话,这会儿都被当成驴肝肺了。
“所以你就管我了?”即使两个人隔了十几米远,她依然感觉到对方身上透出的冷冽的戾气,“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这个世界真的很残酷。”
“世界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呢!”
伊西很不服气地站起来,鼓起胆量往前走了两步,视野一变得开阔,心里所依仗的安全屏障就像身后那堵墙一样渐渐离去了。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眼睛直盯着前方的夕阳,脸上得意洋洋的。
“哈哈,我迈出了两步,我进步了!”
对方有些无语,可是看到伊西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一瞬间有些失神,又记起那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牧迟,这个世界是有点无可救药了,但是又比你想象的要好那么一点点。
比他想象的好一点吗?
他止不住一声冷笑,说过这句话的人,笑起来也是这样灿烂,脸上没有一丝阴翳,但到底还是离开了这个他还抱有希望的世界。
他注视着伊西,眼里的悲伤浓稠得像梅雨时期黏糊糊的天气,隐隐约约有潮气缠绕,“我有个战友,在野外训练的时候,他救过我的命。可是因为家里的关系,我抢了他晋升的名额,他只好转业回地方,后来做了警察,没多久就死掉了。”
伊西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我喜欢跳舞,可是我从来没有拿过奖,就算参加比赛也拿不到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