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悲愤处,陈丹然禁不住捂住脸,低低地啜泣起来,手上戴着的钻戒,似乎发出嘲讽的亮光来。
步莲华望着那亮光出神,不说话,只是胸口渐渐发闷。
芈闲鹤从来不是一个好朋友,好情人。
他怕被人拒绝,所以每每先拒绝别人;他怕被人伤害,所以总是狠狠伤害别人。
像是感应到陈丹然的悲伤,一直阴沉的天终于落下雨来,很快,窗户上溅满了雨滴,一条条落下去。
这些明明于她无关,可步莲华不是善人,也算不上恶人,想了想,终究开口道:“你这是何苦,他若是愿意娶你,你大可以当你的太子妃,你很清楚,芈家是什么样的家庭。”
发泄完毕,陈丹然终于平静下来,擦了擦脸,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高级的化妆品果然防水耐汗,没花了妆。
她挤出个古怪的笑容来,嗤笑道:“你当我稀罕?我老子虽照他爸爸差了几个等级,可也足够我在国外逍遥快活了!”
这倒是实话,中国的官员,无不是将妻子儿女安排得妥妥当当,钱怕是下半辈子也花不完。
于是步莲华不再说话,看着对面的女人掏出镜子来随意补了补妆,片刻后竟比刚见面还要神采飞扬。
她摸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上,喷了个烟圈儿。
很快,服务生走过来,唯唯诺诺道:“小姐,这里是无烟区……”
不等说完,陈丹然就翻了脸,换她来训斥那服务生。
“抽烟怎么了?别跟我废话,有本事叫你老板来。可笑,他给我点烟我都要看看他配不配!”
一顿抢白,那服务生灰溜溜退了。
眼睛一瞥,陈丹然继续道:“别看我没见过你,可你的事情我听说了很多。”
“哦?”步莲华这才提起兴趣,托腮问道:“都有什么?”
陈丹然狠狠抽了几口,在桌上捻灭,幽幽道:“她们背地里都骂你是个婊
子,可我却羡慕你。这年头,找到一个为你生为你死的男人就不容易了,你一下子找到好几个,她们嫉妒罢了。”
步莲华失笑。
为她生为她死?
有的抢她的孩子,有的抢她的生意,还真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
九,可与外人道者不足一二。
“你要知道,你和我说了这些,也许,你和他的婚事就要吹了。”
喝了一口凉了的咖啡,步莲华好心地提醒着。
陈丹然也不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冷笑了一声,“两个老家伙的算盘打得精,我那老子是想做官儿想疯了,以为把闺女送上去就行,做他的黄粱美梦去吧!”
顿了顿,她很神气地瞪了瞪眼,上下打量了下步莲华,傲慢开口。
“人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我年轻,长得又不难看,我凭什么在别人的戏里扮演吃力不讨好的女配角?”
步莲华终于被她逗乐,陈丹然亦开怀大笑。
晚饭时分,一家私家菜馆,包房的门被人拉开,握着筷子低头吃饭的步莲华抬起头,看了看来人,继续夹菜。
“这浇的,开车过来怎么还湿成这样?”
坐在一边的郁骥举着手里的红木烟斗,含笑冲着进来后便找毛巾擦头发的郁骁问道。
“别提了,我记得车里有伞的,停了车才想起来买点东西再上来。”
郁骁手里抓着一条毛巾,边说边递过来一个袋子,扔给步莲华。
打开来,却是《功夫熊猫》的阿宝小时候样子的玩偶,一大一小两个。
“给一一玩。”
他说完,郁骥就赶紧递过去一个示意他噤声的眼神,郁骁还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继续道:“这也挺大了啊,改天抱出来玩玩啊,我买个金锁啥的给他挂上……”
步莲华也不吱声,随手一放,抓起筷子,继续吃饭,只是夹菜的时候,手有点儿哆嗦,几次都没夹上来。
郁骥叹了口气,将不明所以的郁骁拉到一边,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下事情始末。
“呵,”郁骁意外,“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大言不惭呢?”
“行了!”
郁骥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句,郁骁耸肩,看见了步莲华脸色极差,赶紧岔开话题。
“对了,我过来是告诉你们,你的方案,政府那边通过了。”
“真的?”
步莲华眼睛一亮,也不吃了,站起来,看着郁骁。
郁骁苦笑,邀功道:“我可是连喝了三天,才拿下这批文……”
不等步莲华开口,郁骥接下他的话,直奔主题道:“说啊,想要啥好处。”
郁骁一摸鼻子,嘿嘿一笑道:“我可不想自己在公司呆着,咱一块儿去吧?就当度假了!”
飞机缓缓降落在东华市的机场,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从舱里出来,郁骥、郁骁护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慢慢走出来。
“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步莲华揉揉额角,两个小时的飞行倒也不累,只是接下来的“接风洗尘宴”,委实不好应付。
两家的分公司早早接到了信儿,派了人和车在机场外等着,一见各自老板出来,就赶紧拉开车门。
“上我的车。”
郁骥一揽步莲华肩头,那边郁骁已经开了车门,两个男人将她往车里一塞,左右各自一个。
“一会儿你俩喝,我酒量太一般,一喝就多。”
从怀孕到现在都没怎么喝过酒,那些市委城建的一个个跟泡在酒缸里似的,她哪里是对手哇。
头一次来东华市,倒也新奇,车子一直开到市政府附近。
车停在一处透明玻璃墙体的饭店前,灯火通明,郁骥轻声低语:“这里曾经是一个司令的府邸,给他的姨太太建的公馆。”
步莲华捂着嘴吃吃地笑,眼儿一横,打量着这金碧辉煌的食府,喃喃道:“一掷千金?”
郁骁从后面走过来,将她有些歪斜的领口拍好,与她鼻尖相抵,笑道:“为了喜欢的女人,又有何不可?”
一踏进大堂,脚下的大理石是近百十年前的运来的,如今保养得依旧光可鉴人,那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
路过前台,一个高挑的接待小姐迎上来,笑意盈盈,问道:“是步小姐么?这是有位先生给您的东西。”
疑惑地接过来,谁呢?
想必是接待方重视,大堂经理亲自将一辆电梯腾出来,直达三楼楼上的包房。
等到步入全剔透的景观电梯,郁骥和郁骁仍旧是微笑的模样,只有步莲华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钢化玻璃罩子剔透得如水晶,站在这座水晶宫殿里,慢慢想起来,临行时云翳的话。
“要是累了,就交给别人去做。”
她一个心颤,就像那句流传很广的话一样,别人只看她飞得高不高,只有他关心自己飞得累不累。
郁骥似乎并不觉得她有什么异常,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步莲华摇摇头,他几下拆开包装,看清里面的物件,忍不住皱眉道:“解酒药?”
步莲华凑过去看,果然是两小瓶进口的解酒药,不禁莞尔,这老公还真贴心。
等一行三人踏进包房,里面已经坐了几位本地的市政官员,正是分管建筑与地产的,纷纷站起来寒暄客套。
套房里已经布置好一个硕大的圆形餐桌,法式高背靠椅围满圆周,对应着座位。
鲍鱼、血燕、海鲜、黄酒……步莲华扫了一眼,暗道这还真是一场不中不西,不南不北的饕餮盛宴。
这边的人喝酒很凶,几乎不怎么动筷子就喝起来,饶是郁骥和郁骁帮着挡酒,一个小时后,步莲华也开始染红了双颊,眼前也重影儿了。
“喝明白了,什么事儿都好办!”
分管地产的副市长大着舌头如是说道,举着杯子又一口干掉,男人们大多喝得打晃,几个女人也都是瘫软在沙发上迷糊着。
步莲华这才想起来,忘了喝云翳给她的解酒药,事前事后也不知道有什么分别,想了想,还是摸出来,哄着郁骥和郁骁一人一瓶。
伺候完他俩,再一抬头,几乎都倒了,酒瓶子扔了一地,桌上的菜也没怎么动过,站起来,推门想出去透透气。
果然是靠里的包房,走了好久都没见到服务员,估计是事先告诉不许打扰吧,政府官员的一贯特色。
按着指示牌走,来到了洗手间,想想自己红如猴屁股的脸蛋,步莲华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
连卫生间都装修得像是名门小姐的闺房,屏风上是银红色的鲤鱼,两盏红纱环绕的宫灯,私密的空间里淡淡香气。
她坐在马桶上,昏昏欲睡的,冲了水,也用卫洗丽洗过,可就是没力气起来。
难怪,喝的是本地有名的高度白酒,能不晕乎么。
耷拉着脑袋,没一会儿,居然在卫生间马桶上坐着睡着了。
“你说她是没心还是傻?”
已经有些醒酒的郁骁拉松了脖子上的领带,扯开两粒扣子,靠在门上问着郁骥,只是从脸到胸膛都红得可怕,汗从鬓角落下来。
灌了一口水,喝过酒之后总是很渴,郁骥只是笑,却也不咽下,快步上前,抬起步莲华的下巴,嘴就凑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