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被惊醒时满头大汗,待她看清自己头顶的百鸟朝凤图案帷帐,知道自己仍旧在凤仪殿安睡,没有人要来抢她皇后的位子时,长舒了口气。一旁守夜的宫女俸上茶来,她一口气饮尽,然后抓住被衾的一角,嘴角咬得几乎要出血了,心里暗发誓:此生,绝不允许任何人动摇自己的地位,绝不允许别人的儿子来抢她儿子的帝位。哪怕用尽她的生命,她也要守护住自己的儿子!
夜凉如水,她披起锦袍,走至寝殿外面,整座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白天的争斗和暗算此时也进入了短暂的休眠,但她知道,待明天的太阳升起后,她还是将要面对一条血淋淋的夺权之路。
这时随着轻风耳畔似乎响起有在轻声哼唱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又消失了,王皇后想起了多年前,也有那样一个美人,深得元帝之心,也极爱唱那首“子衿”,只是这女人已经死在了前朝大臣间的倾轧之中,化做一个可悲的牺特牲品。
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又陷入了沉思,傅瑶身边的宫女既然可以代替阳阿,那便不需要她再费神了,天很快就要亮了,另一个权力角斗的回合就要开始了。
就在呼韩邪单于启程前往长安觐见元帝之时,蓝凌玉也完成了她的身份转变,她由一个平凡小宫升级成为华丽丽的关内侯的孙女,她被封为昌邑君,赐与她世袭昌邑封地,秩二千石,改姓甘凌玉!
这转变真是让蓝凌玉哭笑不得,她是想离开皇宫这是非之地,但她一没想要被封为什么翁主,二没想要去到边境漠南的蛮荒之地,现在事已至此,由不得她。赐封之后,因为汉家皇室要表达对于这次和亲的重视性,特派蓝凌玉做为王昭君的母家人亲去督促和亲大礼,礼成之后方可归来。话虽这么说,若是她一个不小心,可能就搁在塞外了!
还有她那个未见过面的爹甘朗日,他本是甘延寿的长子,虽然他还没有袭得父亲的爵位,但也一并被刘奭封侯了,这下甘家全家都跟着蓝凌玉沾了光。
蓝凌玉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个爹,听说他也是个刚正不阿的武将。与甘延寿一个守在西域,一个守在北疆。
封赏那天艳阳正当空,长安城里暖得不像是还在过冬。蓝凌玉身穿绣团团莲花的桔色曲裾深衣,下着月白色蔽膝裙,燕尾拖地,袖袂飘飘,头发仍旧是双环髻,不施粉黛,来到白虎殿侧殿接受封赐。
她现在变身成了翁主,自然不能再去服侍安儿,因为甘家也是外戚之一,蓝凌玉便也以外戚的身份住在皇后的椒房殿里。
王皇后另外赐给她两名宫女,让她住在雨花阁。与刘骜的谨严殿只有一个过道之隔。有了这方便,刘骜更是每天都有理由来看这个新近被封的远房的小表妹了。
王皇后拉着她的双手,左看右看:“这人啊,果然是要靠衣装才会更显身份,你看你现在,多尊贵!”
“奴婢……”
“现在都是翁主了,还奴婢奴婢的?”
“哦,臣女多谢皇后的赏赐,但是臣女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
“你若不需要便把这些东西散给那些匈奴人,也好为自己铺个路。”
“臣女谢皇后!”
“本宫知道你聪明,陛下让你去做陪嫁的翁主,想必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办,你一定不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
“臣女明白!”
“好!”王皇后以欣赏的姿态点了点头,语气转柔了许多:“本宫开始不明白,为什么骜儿对你如此中意,现在看来,你真是有许多常人不及之处,有时连本宫都不禁赞叹你的勇敢机智,本宫在你这个年龄都未必能做到你这个程度。”
“皇后过奖了,臣女也不过是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不得已才迫着自己想出万全之策,臣女对于争权夺利完全没有想法,只能平安度过一生!”
“难得你有这份淡泊心境,待你陪着和亲公主远去塞北之时,本宫会再加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本宫对于甘家人这些年来为朝廷为本宫尽忠尽守的一点回报吧。”
“臣女多谢皇后赏赐!”
“你下去吧!”
“诺!”
蓝凌玉带着两个贴身宫女下去了,这两个宫女,一个叫张晴儿,一个叫心宛,都是机灵伶俐的人,但是蓝凌玉却觉得她们圆溜溜乱转的眼珠里少了丝安份,便不大与她们亲厚。反而对自己身边的两个粗使丫头荷香和郁屏的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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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宁元年三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携左右当户,左右谷蠡王,左右贤王等匈奴重要臣子来朝觐见大汉天子并示以最高的崇敬。
元帝命车骑都尉韩昌前去迎接,韩昌带二千精英轻骑,出长安,过七郡,夹道相迎。及至甘泉宫,元帝设宴款待单于,蓝凌玉以外戚身份也列在迎候单于的队列之中。
吉时一到,赞礼官传谕召单于觐见,远远地蓝凌玉看见一群身材矮壮的男人走来,打头那个身材最为魁梧,一身皮毛袂衣,足登短靴。
为首那人上前来,左手捂胸,单膝跪地,“稽候狦参见大汉皇帝!”
“平身!赐座!”元帝右手一扬,淡淡说道。
赞礼官命人将坐席摆在元帝身边,请单于入度,他大方坐下,微屈身:“谢陛下!”
待他坐下,蓝凌玉细看这位单于,年纪约有四十岁左右,一脸横肉,方脸短下巴,高颧骨,单眼皮,眉毛短而粗,唇上留须,唇下也有一撇小胡子,右耳戴一个硕大的金耳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一个还没进化完的野蛮人。
元帝说些客气的开场白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一番鼓乐齐奏,几位国色天香的舞姬出来轻摆腰肢,柔弱无骨的舞姿直把下面坐着的匈奴大臣看得眼睛恨不得飞出来粘在这些舞姬的身上。
元帝看了也只是一乐没动声色,呼韩邪也不在意,他手下的那些兵士常年骚扰边境,知道汉族女子个个纤细柔弱,身有异香,不像草原女子野蛮又带着一身羊骚味。
但呼韩邪却并不以为意,一番汉家歌舞过去后,呼韩邪起身,“陛下,我们匈奴族人也带来了精彩的节目请想陛下欣赏!”他的汉语略显生硬,带些奇怪的口音。
“好,好!那快快请上吧!”
说话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女子走上前来,对元帝一施礼。一看她便是个地道的匈奴女子,身材高大,臂膀结实有力,但她的长相却是不同凡,乍气下去英气逼人,一双剑眉,一对鹰目,仔细看去,也能领略到她少女特有的温柔一面,只不过只存在于她某个举手投足间,转瞬即逝。
她以一支蒙族舞蹈献上,并配以嘹亮的歌声,元帝还从没有见过如此阳刚的女子,同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女人完全不同,不禁兴致盎然。
一曲舞毕,单于又说道:“这是我的小女儿,须卜娜珠!”
“好,果然有其父的英姿。”
“陛下,臣早就听说阳阿公色艺名冠天下,如今得以入朝,还望见识一下这位公主的花容月貌。”
他这一番话说出,朝臣立即嗡嗡起来,蓝凌玉皱了皱眉,这帮老头子,没事就爱交头接耳,不敢站出来直言,学家庭妇女扯老婆舌。
元帝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蓝凌玉悄声对身边侍女说:“去传话给皇后,就说不如让阳阿公主大方出来,一来为了振一振那不知轻重的单于,二来也是为了让他知道咱们大汉朝的公主金枝玉叶,不是他想要咱们就能给的!”
那宫女转身借着倒酒的机会对王皇后讲了,王皇后略思片刻,心想反正他也得不到阳阿,让他见识一下也好,省得他以为汉家公主拿不出手,这么想着,便点头应允了。
阳阿款款走了,向正在为难的元帝施礼道:“父皇,要女儿作舞有何难的?再说单于的女儿也为咱们大汉献舞了,咱们是礼仪之邦,当然应当礼尚往来。”
一席话说得元帝心花怒放,点头应允。坐在高台之上的稽候狦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了,他还没见过这么集风情和童真于一体的女子,阳阿正当豆莞,已经出落得楚动人,但她身上仍旧保留着天真动人的少女气息,她的吸引人之处就可想而出了。
大殿之上响起响彻云霄鼓点,阳阿踏着鼓点而灵活跳跃,这支舞正是当时正盛行的《鼓舞》而改编,此舞主要展现男子的阳刚这气,但经阳阿一跳却既表现出了女子的柔美,又有男子刚劲之力,因此刚中带柔,柔中透刚,不仅汉朝女子的柔软妩媚全部展现出来,而且还表现出一种女中英杰的英豪气象,以此舞来突显汉之天威,恰到好处。
阳阿跳完后,呼韩邪单于稽候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众人叫好之时,他却心痒难奈。
站起来笑吟吟地说:“陛下,阳阿公主真有大汉皇家的风范,臣佩服万分。咱们匈奴人有话直说,若是得罪陛下还望见谅!”
“有话但讲无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