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有那么一个夜晚,几朵稀薄的流云慢慢将月亮围起来,很快,大地上仅有的淡白光芒被一片灰暗吞噬。
再出门的话,就得点灯了。
古轻远穿着一身黑衣,就在这样的夜晚,从迷迷茫茫的雾气中走出来。
一只像猫般的不知名生物,在他面前引路,长尾高高竖起,末端发出柔和而适度的光亮,刚好能够照亮前方约四、五米的地方。
穿过青石板小路,走过那座石桥,再往右前行二百米,就到了夏关村的打铁铺,掌柜的姓龙,是一个打铁的好手。
刚到门前,那引路的小东西就消失了。
龙师傅拉开门,一张粗糙的团脸显得十足悲伤。
“进来吧。”
古轻远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布鞋底接触到了一块突出的土包。这样的房子是没有地板的,泥土被踩得坑坑洼洼,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
只有一间屋,但是够大。床在最深处的角落,上面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古轻远在床前停下来,目光落到女人的双手。
十指细长,干枯褶皱,指甲塞满垢物的双手在她扁平的肚子上不停游走。
“出来了……出来了……”她这么疯癫癫地呻吟着,“慢点……儿啊,你慢点……娘快疼得受不了了……”
古轻远没说话。
龙师傅上前来,和黑衣男人一起看着自己的妻,眼神充满了忧伤。
“已经一个月了,总是这样,想儿想的。”
龙师傅与妻子龙邱氏是村里的好人,打出来的铁锅、菜刀是经久耐用的好东西,邻村的人都来买,遗憾的是长年膝下无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眼看两人年近五十了,龙邱氏越发想不通,求神拜佛折腾了一阵,后有一日,突然欣喜万分地说送子娘娘托梦了,要给自己送儿子。
一个月前,她感到肚子有反应,从此便一卧不起,成日在床上等待儿子的出生。
“儿啊……儿啊……我不疼了……你快出来吧……爹和娘等着你呐!”她又开始喃喃自语了。
古轻远走近两步,伸手去摸女人的额头。
刚一碰触到,女人突然发狂似地叫起来,双手猛地抓住床沿,双脚张开,眼珠外凸,细汗像从海绵里挤出来一样,浸透了脸庞与脖子。
“啊……啊……”她喘起气来,就像个真正的产妇般:“呼!呼!疼!疼!”
古轻远慢慢地用手掌抚过女人的额头,替她把头发理顺,把汗擦去,再向下滑过脖子,滑过胳膊,来到她的腹部。
“深呼吸,用力。”古轻远低沉的声音穿透女人的尖叫,将她恐慌狂躁的心灵慢慢带向平静:“一会儿就好了。”
龙师傅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心想这外乡人真的像老五说的那么神奇?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浮云在慢慢散去,即便如此,月光也仍然不见皎洁,这是黎明前的阴沉,连即将到来的朝日也无法改变的黑暗时刻。五更天。
最后一声惊呼划破大屋,堆放在门口的那些铁器因为震荡而蜂鸣作响。
“恭喜你,是个丫头。”古轻远笑了。
龙邱氏也笑了:“谢谢大夫,让我看看。”
龙师傅这下愣住了,赶紧扯了扯古轻远的衣裳,将他拉到一边,窃声质问。
“你怎么回事?我上哪儿去找个孩子给她看?”
“打开那口锅。”
顺着古轻远的手指,龙师傅回头看自家灶头上的大铁锅。
那是祖父辈留下来的传家之宝,据说怎么烧都烧不坏,而且吸热快,易清洗。现在锅里一干二净,自从龙邱氏卧床以来,再没开过伙。
龙师傅停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还是走吧。”
“打开那口锅。”古轻远仍是这一句。
龙师傅脾气虽好,但这时也差不多快耗尽了,他想*起自己打的铁锹将这个外乡男人撵出门。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从那口锅上厚厚的木盖缝隙间传出来。
是婴儿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然后哭了起来,哇哇的,让人听了疼惜。
龙师傅赶紧奔过去将木盖掀开,看见乌黑的锅里躺着一个洁白的幼婴,白胖的小脚微微颤动,右脚心有一个细小的胎记。他无甚经验,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抓起,像抱了个烫手山芋似地走到古轻远前,哽咽了许久,才慢慢地说了一句:“真的是个丫头啊。”
然后就哭了,泪眼滂沱。
他将幼婴抱到龙邱氏面前,女人起身抱过去,团在怀里再也不肯放手。
待龙师傅回头时,古轻远已经不见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上面有一排隽秀的字:三月初三,寅时,龙碎月。
贰虽然每一个外乡人都不会在这里受到地域歧视,但深圳从来就不是一个亲切的地方。
大都市为人们调和了一盘光怪陆离的菜肴:既有看似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踩在塔尖上的自我满足,冷漠疏离的人际关系,也有日夜奔波的劳苦,躲在廉价出租房里啃噬哀伤的自怜,还有总是匮乏的安全感。
不是冲出重围,便是沉沦。但更多的人在中间的灰色地带挣扎。
生活在这里的人,老得特别快。他们的心承载了大于体重约二十五倍的压力,那已经接近极限了。
其中有一小部分人喜欢采用独到的方式来实现目标,为此,他们也会付出特有的代价。
付出与收获成正比,那是不谙世事的白痴理论。
往往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只得到一半甚至更少。但这算是幸运的遭遇。
还有少数人,就是那部分不走正常途径、采用独到方式的人,其下场简直可以用无间地狱来形容。
的确有那么惨。
不然,这栋夹杂在林立高楼中一隅,被危险的电线与广告牌所包围,破旧而狭小的赭红色楼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交通算是方便的,只是除了不小心走错路,很难有人会刻意拐七八个弯,穿过臭臭的背街,钻进这条小巷来。
一到十楼都是空的,连窗户都没有,黑咕隆咚的。
沿着楼梯走上十一楼,会发现有六扇门,一样的尺寸,一样的颜色,整齐地排在墙上,像六副欠缺内容的画。
随便敲响哪一扇,都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门没关,进来吧!”
进去之后,就看见应声的人了。
这是一间偌大的空荡荡的房间,大约有七八十平米,或许有一百平米也说不定。一面全是门,六扇;门的对面全是窗,明晃晃的玻璃敞开着,没有窗帘,外面的景象如同宽幕电影上的画面般呈现出来。这样的房间在白日根本不需要人工光源。
应声的男人通常打着赤脚,盘腿坐在房间中的地板上,面前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还有一堆烟蒂和空酒瓶子。
来人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是想赶快离开这鬼地方。
但男人站起来,半眯起充血的眼睛,一抬下巴:“是来谈生意的吧?”
“是……不过我应该是走错了。”
“你没走错。过来!”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有点事情……”
“你给我站住!”中,嘴里念叨着,“莫凡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早点去投胎吧,可别这样害人了!”
我和刘言跑过去,看到我们,马大爷眼睛里闪过惊慌,他问,“你们这么晚了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刘言盯着他,“这话该我们问你吧!”
我拉了她一把,“马大爷,你看到怡茗了吗?”
“怡茗?”马大爷一呆,“没看到啊!”
刘言看了看二号楼的大门,“进去看看!”
“我哪有钥匙?”马大爷马上说道。
“大门的钥匙应该在鲁克的手里吧!”我说。
9鲁克把门打开的时候,我清楚地闻到血腥的味道。
“不好了!”刘言似乎也感觉到了,鲁克当先冲了上去,我和刘言紧紧地跟了上去。二楼大堂的灯打开的一瞬间,我们都可以看到地板上躺着的怡茗,她的颈部有一道深深的刀口,血流了一地。
秘书安小姐看到这样的场面,啊地大叫出来,随手拿出手机,“报警,赶快报警!”
鲁克走上去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你疯了吧?报什么警?”
安小姐怔怔地看着他,指着墙上的画,一言不发。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怡茗身后的画,正是那副“塔纳托斯的微笑面具”,这时候的油画泛着月光清冷的光芒,越发寒冷起来。
8画展真的如期举行,可是我已经真的没有心思再去看什么画展。
刘言软硬兼施,把我拉到二号楼二楼的大堂。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感觉阴森恐怖,墙上挂满了鲁克的画,我甚至能闻到他画布上油彩的味道。这些画中,最值得人看的,还是鲁克的那副成名作《塔纳托斯的微笑面具》,那是一副灰白的画布,上面画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手里拿着一副恐怖的面具,嘴角上挂着一丝冷漠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副画,我完全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一片死亡废墟般的哀凉。
刘言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刘言,沈晓!”忽然有人叫我们,我们回过头,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萧微微和怡茗。
“怡茗?你怎么来了?”刘言惊问。我去看怡茗的脸色,苍白中有了一点红润,只是眼神木纳,没有一点神韵,仿佛一潭死水。
“我问过刘阿姨了,刘阿姨说她最近很好,不哭不闹,所以我想带她出来看看,我怕她被关在寝室里会闷!”萧微微笑笑说。
刘言好象也很高兴,“来,给你们拍一张照片!”
萧微微拉过怡茗,站在那副奇妙的《塔纳托斯的微笑面具》前,轻轻的笑了起来。
第一天的画展就那样的结束了。
半夜的时候,我们被一阵砰砰地敲门声惊醒了,刘言迷糊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刘阿姨,蓬乱着头发,“不好了,怡茗不见了!”
“什么?”刘言立时清醒了。
我坐起来披件衣服,“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是刚发现怡茗不在屋里的!”刘阿姨惊慌地说着。
那个晚上,班级同学都拿着手电在校园里寻找起来。
我和刘言在学校里转了两圈,“怎么会没有呢?大门锁着,她根本不可能出去。可是学校里除了二号楼,我们几乎都找遍了!”
“等等!”我的眼光落到远处不远的二号楼。
我和刘言跑到二号楼,只见楼前燃烧着一团红红的火,马大爷站在火的面前,不时的把手中的纸钱扔到火焰人群中我看到鲁克,一身火红色的大衣,他的出现,无疑让记者转移了视线,有记者问,“鲁克先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你的画展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鲁克点了点头,坚定地说,“不会!”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我一转身,竟然是学姐蒋若涵,她拉我离开那里,“那么血腥的场面你还是不要看了!”
我哦了一声,刚想说话,刘言跑了过来,拉过我的手,对学姐笑笑说,“耽误一下,不好意思!”说完,她拉过我就跑。
在二号楼的大门,刘言神秘地对我说,“不觉得奇怪吗?白清是怎么上去的?”说完,她指指二号楼的楼顶。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我只是我真的没有一个答案。若说是她自己上去的,那么务必回打开大门,那么堵在门前的枯叶应该分向两边,而这个时候的大门却一切如故,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地上的败叶,忽然一怔,随手拣起两片放在手里。人群中我看到鲁克,一身火红色的大衣,他的出现,无疑让记者转移了视线,有记者问,“鲁克先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你的画展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鲁克点了点头,坚定地说,“不会!”
忽然有人拍了拍我,我一转身,竟然是学姐蒋若涵,她拉我离开那里,“那么血腥的场面你还是不要看了!”
我哦了一声,刚想说话,刘言跑了过来,拉过我的手,对学姐笑笑说,“耽误一下,不好意思!”说完,她拉过我就跑。
在二号楼的大门,刘言神秘地对我说,“不觉得奇怪吗?白清是怎么上去的?”说完,她指指二号楼的楼顶。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我只是我真的没有一个答案。若说是她自己上去的,那么务必回打开大门,那么堵在门前的枯叶应该分向两边,而这个时候的大门却一切如故,仿佛从来不曾有人来过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地上的败叶,忽然一怔,随手拣起两片放在手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