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北帝南主
四下群臣一片哗然,宇文夜脸上闪过一片寒锋,利眸凝重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见血噬人。
“宫阙变?韩光烈如何?”
“南浔四公八族联手禁军统领发动宫变。骠骑大将军韩光烈拼死护卫新帝退至行宫深处,最终寡不敌众围剿被杀,头颅被割悬挂在南浔都城城门之上。”
“新帝如何?”宇文夜只关心这傀儡皇帝的生死,只要活着他依然可以重新找人扶持上去。
“南浔皇宫莫名大火,正阳宫殿化为灰烬,新帝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什么——”宇文夜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怒目圆睁望向驿使。“南浔现在形式如何?掌权何人?快快奏来。”
“小人日驰五百里快马而来,事过南浔快要五曜。快报预计三日后必到。”
“何人兵败吾越漓辅国将军?”
“南浔少将卫影。”
“什么?”宇文夜心头大震,一股气血翻滚而上。身子微颤,脚下踉跄。“继续说下去。”
“敌军少将率兵五万先斩南浔镇关总兵鄟缙,又将辅国将军先遣十万大军冲散夹击,据军中回报从未见过如此阵法,将人困在其阵之中无法脱身。”
他最担心的的事情终究发生。遍布南浔的影子卫从半旬前开始就失联至今。无一人归,无一信回。
“让辅国将军撤兵速回越漓。”他当机立断。既然大势已去,就不再负隅顽抗了。毕竟南浔离开自己越漓有二千多里,除非他一统了这个天下,否则就算硬打下来,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南浔宫变来是早有预谋,绝不是一朝一夕。只是他没有想到坏他大事之人竟然是自己曾经第一高手的影子卫赤影。
“报——”内常侍神色匆忙的在宇文夜耳边附语了几句。
“退朝!”他简单扔下一句话,脚步仓促的奔向龙阙殿中。
当他看见是影子卫的总领墨影之时,心里已经溃不成军。什么事情要他的影子卫总领亲自来到他的龙阙殿中?那绝对是一个可以震撼到他无以复加的消息。
“宇文熠南浔称帝。”寥寥数语。宇文夜面目狰狞。即使曾经斩杀万军,屠城灭国墨影亦未见过他这般神情。
墨影吞声不敢再言,思量着是否还要禀明,但是告知与否最后他都会知道。
“还有何事?”他的声音告诉墨影,从今日开始这越漓皇宫将进入最寒冷的季节。
“渗透南浔的影子卫全军覆灭,死的死,关的关。是属下办事不力,请陛下赐罪。”墨影这条命是宇文夜给的,他不怕死。却觉得这么多年这是最失败的一次,他辜负了自己的主人。
宇文夜缓缓踱步似在沉思什么事情,稍后眼角飞扬道。
“孤王知他找到了鬼手神医扁仲。但也只能续命而已,最多几载。为何孤王的影子卫会一夜之间土崩瓦解,竟一点风声都不曾走漏?孤王倒是小看了这个只会风花雪月的弟弟了。”
“是丐帮,宇文熠找到了四夷八荒的丐帮长老相助。”
宇文夜的眉宇深处透出一丝凝重,似乎在回忆。
“这个世界上有比陛下影子卫更加厉害的,那一定就是丐帮。自古乞丐眼线布满全天下,上知天,下通地,又便宜又能得到最多情报的地方——呵呵——”那时她笑颜如花,现在却是毒。卫宁。不。宇文夜心口骤然觉得冰冷的抽痛,渐渐扩散痛彻心骨。
卫宁,你终究是负了孤王。他的眼中渐起杀戮锐光,冷声问道。“还有何事,一并说完。”
“属下,属下,——”他心知这事如若说出,宇文夜的暴戾之怒定能烧掉整个越漓皇宫。
“事到如今,还有何事是不可讲?孤王恕你无罪,但说无妨。”他心里已然做好最坏打算。
“宇文熠改国号隆德为归宁,帝号南和。宫中无一妃无一嫔,前朝设了龙位凤座,昭告南浔子民南和帝此生只有一后绝无二妻。”墨影说完竟不敢抬眸看他。
半饷,才见他从喉口低声挤出两字。“退下。”
龙渊剑出,一剑银光似天雷,映照出自己幽怖扭曲的容颜。这寒光一盛的剑,隐隐泛出异芒,那是饱饮千人之血的杀气。
远处一身躯凛凛,眼射寒星的男子低头匆匆走过绿影身边,擦肩之时,用唇语轻念了一句:让娘娘快走,陛下要杀她。
绿影停下了脚步,再回头,只有一个影子而已。她心头震惊,没有想到这天会来的这么快。匆忙赶回到乾宁殿,只见卫宁还在悠闲的洒花种草。
“娘娘,快逃,陛下要杀您。”
卫宁脸色僵凝,不知何故呆呆的望着绿影。
“娘娘,快点走啊。先躲过今日,陛下在气头上,说不定明日就消气了。”绿影拉着卫宁的袖子,不断推促她离开。
“总要告知我何事?”卫宁心惊肉跳,但是何事都不知。还有这个皇宫让她能逃到哪里去。
“宇文王爷南浔称帝了。”绿影无奈只能实话相告她。
“什么?什么?”卫宁惊得惶惶然不知所以。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一般。怎么可能,宇文熠怎么突然就称帝了?“到底怎么回事?”
“来不及了,快点啊。”绿影急急把卫宁推出大殿,也没有注意她竟然身上连件裘氅都没有穿。
生死攸关卫宁也来不及细思,慌忙往自己熟悉的西侧空地疾跑而去。御花园中的假山她和提着龙渊剑的宇文夜两人隔石交错而过。
卫宁一口气跑到西侧,已经没有路再走。这边只有一块空地,天寒地冻,她一停下来冷冽的寒风就呼啸着席卷珠雪铺天盖地的抽打她的全身。再往前穿过无名的坟地就是冷宫别院了。冷宫?她想起了一人。今日全当一笑灭恩仇,明日自己可能就人头落地了。想到这边脚步不再停留匆匆而去。踏过积雪漫过初染枝头的月色,最终看见一处有些荒凉的宫苑。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到冷宫,似乎没有所想象的残垣断壁的样子,只是宫墙无人粉色,墙皮早已脱落。她不敢从正门进去,怕给人看见去通报宇文夜,偷偷绕到后院,垫了几块砖,爬上墙头,偷偷往里张望。
十来间房子,她不知她到底是在哪一间。荒苑无灯,四下里面杂草断石,乍然间亮起了一盏幽亮的灯光,通过光投射在这清冷的窗棱上,终于她看见一个素衣的女子独坐桌前的样子,那个映在窗口依旧曼妙身躯的影子她终于找到。
推门而入,两人一惊一愕。
不过一年多的光景,绿漓竟然青丝暮成雪,这世间最残忍的也不过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老去的红颜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一代妖姬绿漓。
“为何是你?”绿漓声音中透出恐惧,她以为卫宁是奉了皇命要来取了自己性命。慌忙盯着外面看了又看,直到确认只有她一人才稍微定下了神。
“绿漓娘娘,今日求你收留一晚。”卫宁适然闲坐。苦笑着眼中不由蒙起了一层雾水。什么叫孤家寡人?进了这冷宫就是真得孤家,但那个自称寡人的孤王还有三千佳丽在。
“你莫要寻本宫开心,本宫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到了,也开心了。如果你是要本宫低头向你磕头认错的话,还是乘早死了这条心吧。”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从前的气场又回到了身上,细细一看,她的五官还是依旧精致如昔,粗衣素颜竟然还是掩盖不了其媚娆之姿。
“想多了,我只是来你这边避难的。宇文夜要杀我。”卫宁倏然一笑,在绿漓屋中环顾了一圈,自说自的随手拿起她案上的点心就吃了起来。
“你,你疯了,竟然直呼陛下其名?你,你——”看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绿漓觉得卫宁一定是失心疯了。
“好吧。我错了。绿漓娘娘今晚收留下我吧。今晚可能是我俩最后一面,明日搞不好你我两人就阴阳相隔了。当然我是那个——”卫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着绿漓惊乍呼呼的样子竟忍不住有些发笑。
“你竟也有今日。哈哈,所犯何事?”绿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将信将疑。
“不知。伴君如伴虎。”她的眸子暗淡了下来。宇文熠称帝于她何干?竟要为了这事而杀她?他真的爱过自己吗?卫宁心冷意寒。
“你定是惹陛下不开心了。”
“我干嘛要顺着让他开心?绿漓娘娘,有酒吗,来,我们喝一杯。”
绿漓觉得她是真疯了。冷言笑着。“你这等性子,怪不得陛下要杀你。”
“绿漓娘娘,北漓亡国之时,那个北漓国君是不是也对你说过一句话,祸国妖姬都是你害得孤王国破?”
绿漓蹙眉,不知哪一个嚼舌的坏东西告诉她这些。
“最是薄凉帝王人,最是无情帝王心。什么事出来了,都要找个借口,拉个红颜来垫背。这样总好过自己的无能吧。”卫宁一丝苦笑荡上了嘴角。不过一年光景,绿漓曾经的一切写照就像一面镜子一样现在映射在她身上。
绿漓终于放下。看着眼前的卫宁,她突然觉得争来争去原来都是黄粱一梦。不过她那句话说得真好。现在她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不过绿漓娘娘,陛下还是爱过你的。只是你做了这么多事,他想再爱也爱不起来了。”宇文夜或许曾经把她当了瑾瑶的替身,但是人非草木,这些年下来也早就情深意重了。如果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嫉妒变成了恶念,自己种下这个苦果。他们其实真的很般配。
“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绿漓不后悔,因为绿漓真心爱着陛下。不像你那样,如此忤逆他。”
“爱一个人就要占有吗?可否想过你这么做会让他伤心?算了,娘娘和陛下是一种心性的人,你们的爱是如此狭义、霸道而自我。”她在这样的朝代活着,不择手段的争宠或许是必然。“娘娘,卫宁只是可惜娘娘独步天下的舞技,何不在这里编一部舞书流芳百世可好?”或许这也是缘分,自己明日可能命不保夕,今日最后见得人竟然是绿漓,真是造化弄人。
“你真得,——陛下为何要杀你?”绿漓纵使恨她咬牙切齿,但最后这段话她知道其实这个女人从来都没有想和自己争宠。那次陛下差点掐死自己,如果不是她假装晕倒,或许自己这时早就在某个乱坟岗下化作一堆无名的白骨了。
“娘娘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不想牵连你。只是谢谢你今晚能收留我一下,等我想想明白,明天好去赴死。”
“好。酒在床底下。”高傲如昔依然是绿漓。
两人再也不语,各怀心事。
绿漓是四夷里面的北狄后裔。这藏得酒烈得就像大漠里的风,凛冽的卷入喉咙,刺激五脏六腑。喝惯了酒的叫淋漓畅快,这喝不来酒的就是烂醉如泥。
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卫宁才晃晃悠悠的苏醒过来。只见绿漓神色悲悯又带着惊恐得望着自己。唇角带着一抹冷却又有一丝怜。
“你闯祸了。现在整个越漓宫都要叫你毁了。”
卫宁心头一跳,头痛欲裂。“究竟何事?”
绿漓不语,头侧过身去。迟疑片刻嗫喏道。“快点离开。陛下在找你。”
门一开,云低风烈,雪舞长空,透着一股阴郁和黑暗。她一路上走过冷宫,爬过乱坟,跑过西侧空地,直奔自己的乾宁殿而去。
只见乾宁殿前一排一排的杖凳整理排列,上面的人齐齐露出臀瓣,随着风雪那板子在每个人的臀上快速飞舞发出响亮的声音混合着那惨叫声划破越漓皇宫的天际。那臀脚之间很快就见了点点红梅……雪花已慢慢堆积,渐渐掩盖住地上那殷红纵横的血迹。但仍有点点鲜血混着刺眼的雪,红白鲜明炫着诡异残酷的色泽。一望不见头的刑凳上的,后面跪着排着等候着的,密密麻麻,叫人酥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