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替人受过(番外篇)
宇文夜勃然大怒的爆发后,回眸盯着那个架子一瞧,顿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再走近一些,伸手往上面一撩,再盯着地上的碎片看了会儿,又四周环顾了一圈,看见地上留着半个九头鸟枝树灯的托座的一圈尘影。那树灯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半寸左右。
他微阖双目片刻后,眼睛蓦然睁开,一缕精芒倏忽闪过又淡入眸底。随后他把昔公公招了进来详细的问了一遍今日的值班安排。
默默点点头后让他去内务府把双陆叫到龙阙殿内,并让他转告双陆用打宣纸的杖刑来打。昔公公一听心里暗暗为卫宁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猜得并没有错,这个叫宁的婢女估计是自己主子特别在意的一位女子。
这宁大爷的事迹响彻越漓皇宫。但无人知道在龙阙殿里那高高在上之人下了多少圣旨给内务府暗下在保护她的性命。否则以她这样不尊礼法的野丫头不知死了几百回了。今日陛下又把内务府的双陆叫来打板子也几乎就是吓唬吓唬婢女宁而已。
双陆是这里板子打得最出色的内常侍。这宇文夜要谁死要谁活,只要给双陆一个暗示,要活的像卫宁这样五十板子下去,最多皮破血流,却保她毫发无损。若是要谁上黄泉路,十板子里面他就能把那人外面看着毫发未伤,五脏内腑却早就被打的重伤,必死无疑。
一般陛下在场看着说明这人他还有用,不是小惩大诫便是还在犹豫。若是交代好后直接走了人,那铁定受刑之人绝无生存可能。
卫宁在刑凳上趴着等待杖刑的宫人前来,这此时心里受到的煎熬不言而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又给人拎回来了内室。宇文夜又让其重新说一遍打碎套瓶的经过。
她坚持说自己是打扫的时候不小心,随后宇文夜让她现场模拟一遍。这时卫宁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那花瓶的位置竟然是在最高处。她急忙着承认,却还不暇顾及其他细枝末节之事。现在抬头看着这么高之处,她是无论如何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地方。
她私下一瞧,竟然在角落中放着一只搁脚的脚凳。
“哦,奴婢,奴婢够不到,就用的这个脚凳爬上去的。”她用手指了指那个凳子,看着宇文夜那张夜叉脸连指尖都在微颤。
宇文夜是故意拿掉那树灯,特地搬了一只脚凳放在不显眼的角落中。果然她慌张的替人背黑锅,根本不知当时是什么的状况。
“卫宁,真得是你做得嘛?打碎这样的贵物,至少五十大板。你觉得自己撑得住吗?”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透出一丝寒意如冰刃一般握着她的命攥着她的心。
卫宁斜靠在架子上,这五十大板是怎样的概念她自己心里有数。上次那十板子已经把她打得差点半条命都没有,这次五十大板她绝壁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真得五十大板?”她心中恐惧,有些不甘心宇文夜真得会这么对待她。
他颔首面色清冷一片。
卫宁此刻心里在想,他千辛万苦把自己重新带回皇宫,难道就在等这一天吗?就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把自己活活打死在他的面前,这样他心里的仇恨和耻辱才算真正放下了吗?求生的本能之下,她想告诉他其实打碎套瓶的人不是她,但那小宫婢才多大,莫说五十大板,十板子下去估计也未必忍得下来。
她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左思右想,最后把心一横,这宫里自己从来都不想待,这世界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宇文熠现在也回到南浔了,她再操心也是无力。自己这条命换那小女孩也算是帮自己死后积福算了。
“是我做的!我无话可说。”她侧首闭眼,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那靠在架子上的身体却忍不住的直颤,连同架子上的东西都在轻微的摇晃。
宇文夜一见她这样,慌忙让这个闯祸精往外站直了,别抖着抖着把自己这架上的东西全都毁了。
“那你去吧。”他转过身忍住不怀好意的嘴角勾出的笑痕,准备给她点教训。前仇旧账今日都算在一起。这女人的一身臭脾气他今日要好好的整治她一番。
宇文夜这副绝情的模样让卫宁瞬间就万念俱灰。果然他是有仇必报之人,怎会轻易放过自己呢。原来先前他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局罢了,让自己心存不该的幻想,在他面前遭受凌辱罢了。现在借着这个自己找上门的机会正好报仇雪耻了。
也罢,也罢,她恸从心来,眼泪成珠。这一天早晚也是要来到,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假设,但当初束脩的一番话又可笑的让自己自作多情了。现在他有北漓的国宝绿漓,三千宠爱挂一身这是全后寝皆知的事儿。她算什么呢?暖床的工具?现在都不再需要了。
既然横竖都是死,她也就不再如刚才那般恐惧了。袖子抹干净了眼泪,做人总要有点骨气不是吗?
但走到刑凳之处又想了想,既然都是死干嘛要疼得自己还受这番皮肉苦楚。朝袖子里面一摸想把欲藏的毒药拿出偷偷饮下,却不料早忘记自己把它藏在了其他地方。这时一个精干从未照过面,身穿内常侍衣裳的男子站在了自己的一旁,手里拿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大竹板,板头这边还有流入竹板缝隙再也洗不掉的暗褐色的斑斑血迹。
两个内常侍上前将她按在刑凳上,那宇文夜还命人拖了一张御椅出来就坐在她面前不到五米处。二人四目一触,那人的眼中竟忍不住充斥着轻漫的笑意。
真是一个贱人!贱人中的王牌战斗机。她卫宁此生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只魔刹恶鬼。每个晚上必要来找他索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跪地不起……但现在她要被施无法忍受的重刑,但目的一样都是要死。
“等一下,我,不是。奴婢有话要说。”她想反正都要死,还不如给自己争取下机会。说不定宇文夜念在他们还有一点旧情或许可以让自己死了痛快点呢?
众人一怔,闻所未闻。到这个份上的人不是晕倒,就是哭喊不止,却从来没有人还敢当着面前九五之尊自说自话的竟从刑凳上爬了起来。
“我有话要说。”她举起一手,模样在其他人眼中相当怪异。
宇文夜眉毛一挑,心里在想终于顶不住了吧?让你再死撑啊,让你再多管闲事,让你把这宫里的宫规踩在脚下,让你再敢藐视孤王的权威。但他还是忍着不动声色想看看她如何在自己面前哭个花容失色,涕泪纵横。
“说。”
“我可以换个死法吗?陛下能仁慈一点,比如说三尺白绫啊,”卫宁用手指了指屋脊,脸色在烈阳下惨白的发亮,头上细密的汗珠反射着微弱的光泽。“或者宫里的鸩酒,再不济能不能龙渊剑一把刺死我?”
龙阙宫内静谧的连头上鸟雀的细鸣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瞠目结舌的齐齐望向宇文夜那冷冽成霜的脸,同样的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他漆黑如夜的眸底漾动。果然这个女人每次都不会如自己所愿行事。
她死到临头还竟敢和自己谈条件?他唇角牵起一丝冷笑。
“这三种死法你都没有资格。”
冷然碎心的话让卫宁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她默默的重新爬回到刑凳上,一头内常侍喊了一声。开始。
“等一下!”她突然又爬了起来。“昔公公,我有话要和昔公公说。”
昔公公一脸的骇色,他这服侍了陛下五年,这龙阙殿被杖毙,杖刑的也不在少数,却从未有一人敢和今日这婢女这样胆大包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停刑罚。他处在那边左顾右盼,又朝宇文夜一直看着。
这陛下也不过是想给她点小小的惩戒,现在接连这般的不懂宫规,冒犯圣威,这御椅上的人只要一声咳嗽即刻就能让两种生死一线的刑罚转向。宇文夜没有朝他使眼色,昔公公等了一会儿,便上前走到卫宁跟前。
“昔公公,我御膳房的寝室床榻的夹缝里面还有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麻烦请你给礼馆的红芍姑娘。记住是红芍。还有你不可以等我死了独吞这银子,若是给我知道了,我会在下面诅咒你三生三世都做宫人。”
昔公公那个脸色叫五味杂陈。果然是宁大爷,这个时候还敢霸气十足。
她总算是交代完遗言了,神色幽凉深黯。干净利落的双目一闭等待自己皮开肉绽,血流成河……
“孤王罚你服还是不服?下次还替人受过吗?”榻上之人一声质问把卫宁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庭中忽起一阵长风,透过半开的雕窗向着殿中吹来,重重帷幔被吹得霍然起舞。卫宁微微侧首,那人修容沐了弦月之光,一半清澈如玉纤尘不染,一半却是深不见底纯粹的黑。那光影之间修眸细长,闪烁着邪魅慑人光芒,令人心头平添了几分惊心的蛊惑。
“谢谢陛下手下留情。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吧。”她嘴角敛了夜色如许,寸寸含笑道。
“可惜人家并不领你情啊。”他墨眉微挑有些挪揄她道。
“她才十三岁,奴婢第一次救她是因为这五十杖她这么小的年纪根本受不起。虽有过失却纯属无心,奴婢觉得罪不至死,所以心有不忍。十三岁在我们那里这个年龄应该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她却已经要为奴为婢了。”
宇文夜一丝不屑划过唇瓣。这边十三岁都要开始准备嫁为人妇了。再说这宫里哪一个宫婢不是从豆蔻之年进宫到了花信年华后,若是有主子可以一直跟着主子,直到主子亡故再做安排。那些普通司属里的宫婢过了三十而立,要么努力成为六尚二十四司专职有俸禄的低等后寝女官,余下的则要去西后院专属的宫门等待分配和发落。
一般都会去最底层的地方做些管事工作,或者去冷宫照顾里面弃妃的饮食起居。最不济的就是去陵墓守职。反正在这里没有宫女是可以再离开皇宫自行嫁人的。因为她们都是帝王的女人,只要入了这个宫门,不管身份贵贱,还是有无宠幸,都是一样的命运。
“这第二次她忘恩负义怕陛下责罚,把责任推给奴婢,是因为她已知陛下会在身后替奴婢挡煞。奴婢不和她争辩,是因为这宫里毕竟还有其他这么多眼睛看着,又何必卫宁当场去争个孰是孰非的理呢?”
卫宁可以救她一次是因为怜惜其年纪尚小,但对方却以德报怨,以为把什么事情推到她头上都行。这样傻的姑娘若是留在龙阙殿里早晚都会死。虽然她怨恨卫宁为何不再帮她一次,但其实现在把她送到冷宫去当差虽日子过得比这里清苦,但至少她能比其他人有更多的机会好好的活下去。
“只是可惜她失去了一次相互抱团取暖的机会,一个人走不了太远的路,人还是需要有一些推心置腹的朋友。”她在艰难的江湖中逃亡了五年,这小小的宫闱又全部都是年轻的女子,她原来觉得应该是更加简单些。却不料这里居心叵测的勾心斗角,一刻不息的尔虞我诈,这宫廷险恶远比她漂泊在江湖中的那段日子还要惊心动魄个百倍。
她心里自然明白若不是宇文夜的旧情不忘,她这几月走来早就九死一生。所以她以前的随心所欲是真性情,现在的予取予求是为了求得一线生存,这是本能罢了。
“结党营私,孤王最讨厌。”他寒眸一凛,冷然而道。
“我们不是结党营私,我们这个叫拉帮结伙一起吃个饭啊,唠嗑个八卦新闻什么的。就像陛下和束脩不是也很亲密。”
“你可别在我龙阙殿里面搞拉帮结伙,要是给孤王知道了天天抽你的小桃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