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智定乾坤
推门而入,四周悄无声息。隔着垂帘,珊瑚窗间的格子里面透出温暖的光线。转过一道门,竟然有隐隐的水流声,他驻足正欲回身,只见一白衣女子含笑而出,四目相对,似有一丝暖味的异样。
“婉夫人,别来无恙?”她见他飞扬入鬓的墨眉,灿若星辰的眼眸,那薄而含笑的唇永远挑起一丝勾人心扉的笑容。这么多年,他的容颜竟还是一点都没变,只是神情里面揉进少许忧伤却更添成熟。
“来了,陛下。”她只是微微俯了下身,似乎早知道他会来此一样。
宇文熠这才发现她竟刚刚沐浴而出,湿发未干随意披散在身后散发出一股淡淡清暖而魅惑的花香,宽松的锦袍里面若隐若现,散发出极致的妖冶勾人心魄。她步步逼近,他也不退,直到咫尺之间,呼吸间隙的喷洒在彼此的面前。
“身上的毒好些了吗?”她的温柔有噬骨销魂的魔力。
“孤曾经答应夫人的事情,夫人还曾记得?”他的手轻轻掠过她浮香润滑的玉颈直到耳际。青丝划过他的指尖留下一抹幽娆的气息。
桌案上放着黄梨木的食盒,婉夫人用手轻轻挑开,一颗惨无人色带着极惊惧恐的人头端在黄色的锦缎之上,口眼不闭,死不瞑目。
“夫人可喜欢。”他附耳在婉夫人的耳畔轻声道。
她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笑意,笑着笑着眼中浮出一层雾气,泪光寒寒。
“唔,甚好。”艳润的红唇慢慢靠近他薄锐的唇锋,这些年的深仇大恨终得解脱,无以回报唯有这绵长一吻,丁香暗渡,缠绵若水。
他轻揽佳人入怀,肌肤相亲之间,呼吸纠缠之中,他轻漫的声音在其耳边荡开。
“助孤王拿下安永侯。”
她柔弱软香的身子抵在他胸口,玉臂如蛇缠上脖颈,眼中春色暗生。恰到好处的挑逗,辗转,诱惑。
“其实陛下就算不为婉音做这些,婉音也愿意为您尽绵薄之力。这全天下的女子,又有谁能拒绝帅裂苍穹的南和帝呢?”
他目光微转,仿佛秋潭之水深不见底。冰凉的手握住迷离佳人玉润的柔荑。
“如今一身残病看来要扫夫人的兴致了。”
婉夫人轻颦浅笑,如媚似娇。
“婉音如果只有这点能力,怎能担得起这南浔第一美之名。”
纱帐,玉枕,暗香。贵重的紫檀木樟榻上,他双手枕在脑后,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完美无瑕的面容,唇角勾笑,丝衣半敞,这风流俊逸的姿容不知是谁勾了谁的魂魄。
恍惚间月下媚影,色若桃花。卫宁冠绝天下的舞技。足间一点,曼妙的身姿忽如飞雪随风旋转,由浅到深,从慢到快,一头秀发迎风飞散。
“宇文熠,宇文熠,你要我吗?”
她越跳越快,足尖绷得又紧又直,飞旋的速度让竟让自己头晕目眩。
“宁儿,慢一点。”他痴痴低昵。倏尔,周身浑颤了几下,梦中的卫宁瞬间化为了那浓稠玉液消失在潭水之中。他觉得身子如坠云雾,暗香萦嗅,春梦无痕。
婉夫人站起身子,见他双眼微闭,胸口起伏,轻轻的帮他把锦衾盖上。忍不住用手轻刮过他的俊颜,而后静静枕在其臂弯中,淡香清幽,牵起心海之中的思绪万千。
婉音是八大贵族之一冠姓乌雅的南浔第一美女。惜才重情,下嫁满腹经纶南浔第一鸿儒小生张城子。夫妻二人伉俪情深,鸾凤和鸣。未料,骠骑大将军韩光烈手握强权后,荒淫无度喜夺人妻。多年前在其右将曾懋献计之下,一纸空穴来风的文字狱陷其张生蒙冤而亡。婉音强纳府中迫她为妾。婉夫人刚烈,竟从无笑颜以对。韩光烈日久乏趣,把其当成皇孙贵族中的玩物,陪酒卖笑夜醉身。此不共戴天之仇本应在宫阙变之时,自己亲手杀死弑夫淫贼恶人。却不料韩光烈被剿,颇为精明的曾懋乘宫变之乱逃出南浔,躲于和西夏交邻的小郡扈城之中。如不是宇文熠通过丐帮四处搜寻,此杀夫之恨不知何时能报。
这个天下,如果没人能逃过婉夫人的温柔乡,也没有曾经的影子卫卫影杀不了的人。
南蛮民族复杂纷乱,原归属巴蜀之国。巴蜀亡后,其国土又经四分五裂,形成大小不同之郡和部落。而其中最大一支部落叫蚩尤蛮,地荒人稀,善骑射。和北部被灭夷人族相似,都喜好**掳掠,略卖人口。
荒野。满目苍凉,毫无生气。狂风肆虐,卷起一蓬蓬黄沙直扑人面门,凶恶无比。与大漠尽头相接的是铅灰的天空,死气沉沉。不时有鸦群自空中掠过,叫声凄厉。
只见一黑衣人包裹着瘦削颀长的身躯,骑在一匹异常高大的黑色战马之上,鸣风逐日而来。嘴角勾起冷酷的笑痕。站在高原之上往下俯视,青黄不接的莽原大地上点缀着百帐穹庐,笼盖四野,放眼望去如粒粒珍珠撒在其上。苍茫之美不过如此。
一人一马卷尘而来,黑袍随风在马背上肆意翻腾,如旋风一般。他的袍帽遮住了双眼,戴着黑色的面巾,完全看不清来人的脸面。他慢慢靠近穹庐。
“谁是武陵王?”声音低沉却带着深厚内力迢迢送出,竟声传数里之外都能听见。“另外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和孩子。”他把一幅画像传给众人相看。只见画像中人栩栩如生,笔致传神。
“前挂熊虎之旗的地方。”路人甲伸手一指。
走到熊虎旗帐前,只见武陵王四方八稳端坐帐中。身边有一小儿龆年不到,细皮嫩肉,一看就知是中原人士。再细细一看,脚上竟扣着铁链,日久岁深,那铁链竟已快要深嵌皮肉之中。
卫影拿出画像狭眸半眯看了一眼,走近再细瞧一遍。
“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你小子有胆。一人竟敢孤身闯我蚩尤之地。你是欺我族中无人吗?”只见那武陵王身长八尺,铜头铁额,威武雄壮,赳赳武夫。黑脸纹面,头戴鹰羽冠,兽皮遮身,鞣皮披肩做斗篷状。脚绑腿套长至腰处,便于狩猎。手握双锤百斤左右。声大如雷,震破人心。
话一出口,瞬间四面八方围集了数百人之多。个个面目狰狞,如鬼似魅。
卫影冷冷一哼道。
“请你往前十步,怕伤小儿。”
武陵王见他如此轻慢自己,暴跳如雷。手持重锤飞奔而出穹庐。
剑起,寒锋一闪,骤断的惨叫声,一片喷薄的鲜血冲向了天际,染红了岩石。
他不慌不忙走入帐中,依然只见一道光,铁链就断成了两截,抱起那小儿众目睽睽之下悠然自得的走出。四周百余人对上他的戾眸后,竟无一人敢上前。直到马蹄声响,一路绝尘而去,众人才敢扶着武陵王的尸身惊骇大哭。
谁也没有看清那一刀是如何见血封喉。只有那光,刺得人眼生疼。
南浔四侯八族。
以顾国公侯为首,另有永道侯,德勤侯,安永侯。顾是南浔皇姓。公侯之下又有八大族分别为东罗、南佳、西佟、北察、中关、穆那、白禄、乌雅。公侯世袭,八族册封。顾国公侯下有东罗、北察、穆那均为皇族血统一脉;永道侯的西佟、中关多为武将。族中骑兵精锐,崇武善战;另外,德勤侯下的南佳、白禄;安永侯下的乌雅均有一定的势力范围。
而其中永道侯的势力最不可小觑。手下有两大族西佟、中关都是从自己族中培养崛起。手握十万精兵,足以和顾国公府分庭抗礼。只是已故国君是顾姓大家,南浔人素有“礼仪之邦”的美称,信奉扶天纲,立地纪的圣训。另在一年多前,他的宠姬带着其最心爱的幺子回巴蜀省亲,却不料中途给蚩尤族的蛮夷掳掠而去。护兵百余人全部丧命当场,妻儿至今音信全无。故宫阙变后,即使众人更多拥戴他为南浔新主,永道侯却在此时被礼教束缚,一怕给后人留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千古骂名。二来他信奉天命,感悟丧妻失子一事定是上苍给自己心生谋逆之恶念的惩罚。最终还是宫变后扶持了前国君胞妹丽姬娘娘的独子前大越国太子宇文熠继统大位。但他手握重权又怎肯完全归附于一个顾家外姓之人。毕竟宇文熠骨子里面流淌的血还是越人之血。
日西斜,云光黯淡而去。天边渐渐透出魅丽的色泽。
永道侯府。翠檐连绵,屋宇错落,巨大的宅子彰显了主人的显贵。
他不日前收到了南和帝的一份重礼,今日必知他要登门。这一片戎装之间,那人白衣胜雪,卓然挺立,不疾不徐缓缓而来。那一份控制全局的从容让他微退半步,跪地叩拜。
“叔父快起。叙旧而已,不用这般行礼。”
“陛下,尊卑怎可不分。”永道侯恭敬的拜叩,随后迎他去了内堂。
进了内堂,屏退了左右家仆。继续下跪给宇文熠磕了三个头。涕感他把爱子从蛮夷之手解救而归,这份恩德如天他无以回报。但是今日他南和帝或许索要的东西实在太大。他做好应对准备,当下已经先发制人,婉转告知只愿借兵,却不能把兵权拱手相让。
宇文熠听后久久不答,目有思忖。负手看着窗外浩瀚无际的夜空出神,一道星芒即闪而过,他的眼底划过一道深邃而明亮的痕迹。
“叔父,如果没有四候八族的相助,哪有今日熠的黄袍加身。故而,熠对诸位四侯八族的鼎力相助感恩不尽。但熠从登基至今却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永道侯闪过一丝疑惑,不解问其缘由。
宇文熠低声应道:“这还不明白?这个天子的位置谁不想坐?”
永道侯听后大惊失色,慌忙回道:“既天命所归,谁还敢有异心?”
宇文熠眸底掠过一寒,却温雅笑道:“侯爷虽无异心,但手握重兵,如有一日,众人也把黄袍加在公侯身上,难道还容许您不做吗?这宫阙变只要有一次,就如猛虎吃人,嗅其甘味,再也无法忘却。”
永道侯一听,即刻下椅跪倒顿首道:“陛下,微臣绝无此心,断然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宇文熠转身一撩襟摆竟也屈膝而跪,双手按住永道候的肩头潸然泪下道。
“现今的南浔,对外越漓虎视眈眈欲乘乱而入。对内满目苍夷,苍生困顿,王室微弱,诸侯群起,国之动荡,继而就会牵动战事。熠必须要匡扶起这南浔王朝,这兵权不是为孤王,是为了全南浔的黎明百姓。如兵权散落各诸侯手中,叔父,你想一下巴蜀,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这一番话仿若剑鞘中的利剑,虽未出鞘却光芒深敛其中咄咄迫人。
永道侯的宠姬就是巴蜀之人。他怎会不知这巴蜀就因为兵权过于分散在亲王公侯手中,以至后来藩王造反爆发内讧,宗亲族人相互残杀,一个偌大的巴蜀短短几年间就国土分崩离析,百姓流离失所。若非此故,他也不会痛失爱妾幼子被掳。
“现南浔外无拒敌之军,内无安国之策。求叔父带其手中二族助熠辅国安政,还南浔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宇文熠这一番话硬生生触动了清正贤明的永道侯。他博的就是他的一个乃心王室。
“陛下——老臣承蒙此恩,定将粉身碎骨以身事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话音未落,已然老泪纵横,不能自己。
宇文熠乘热打铁继续道:“顾国公府有未出阁郡主数名,同侯爷公子结成儿女亲家。从此你我君臣之间,两无猜忌,上下相安,以终天年,叔父你看可好?”
南浔岳瑶峰顶。云雾深处,清风过。面临茫茫沧海,涛声如龙吟虎啸。
他白衣飞袂,从容潇洒。
十日而已,两侯三族尽归皇族中心政权,剩下来的德勤侯就要清理门户了。他赏罚分明,近魑魅者必曰诛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