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罪歌·意难平(10)
赖小五气得想揍人,可偏偏又不知是谁插的话,只能破口大骂。就在这时,只听樊华清朗的声音在幽暗坑道中响起:“你们说过,当年有人逃跑被抓,你们没有帮过他,任他被徐胖子拉走,今日顺子被带走做了药人,你们也不言不语。明日若轮到天嘉,轮到你们自己,你们又当如何?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身在此间,唯有自救才是出路。”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赖小五大力点头,低吼道,“一个个都别当怂蛋!今天你怂了,看着别人送死,明天轮到你死的时候,也没人会为你出头!”
矿坑内一片静默。何天嘉思忖良久,轻声道:“话是这么说,可矿洞上守卫森严,咱们这么多人,想要逃跑,谈何容易?”
“方法是人想的,只要有心,总能寻得解决之法。”樊华答道,“但若安于现状,一味等待,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赖小五伸出手,大力地拍打着樊华的后背,笑道:“书呆子说得不错!总之一句话:想活的,跟我走!”
漫长的沉默之后,一个声音轻轻地开了口:“我……我想活……”
就着那微弱的荧惑之光,只见一个矮小的孩子缓慢地举起了手。
仿佛是被他的勇气所激励,何天嘉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右臂,沉声道:“我想活!我想回家!”
“对!回家!”、“总不能等死!”、“一定有路活!”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回答,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胳膊抬了起来。在这幽暗的矿洞中,唯有荧惑的幽绿光芒,仿若星辰一般闪烁,映照着那一只只满是灰尘的手臂。
那星点微光,也映照出两张坚定的面容。赖小五和樊华对望一眼,直将宝石般闪耀的光华写进了亮晶晶的眼底。
幽暗无垠的甬道之中,隐隐浮现出零星的荧绿光点,幽冥地府般的诡奇通道中,只有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划破黑暗死寂。一双双明亮的眼眸,或紧张、或惊惧、或不安,全都齐刷刷地望向矿洞一端,仿佛是想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瞧出些什么似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暗道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一点摇曳的火光慢慢地由远及近。樊华屏住呼吸,他紧攥着粗糙的麻绳,手心里湿漉漉的,竟将绳索也给汗湿了。当那熟悉的沉重脚步越发迫近,忽听一声轻咳,少年们立刻掉转了方向,面朝石壁,装作平时挖矿的模样,同时将手里的铁镐握得更紧。一声,两声,每一脚似乎都踩在少年们的心坎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那些消瘦的面庞滑下。
火把燃烧之声逐渐迫近,摇曳不定的火光将那庞大的身躯投映在泥地上。徐胖子横着眼,扫视正忙碌不休的少年们。当看见樊华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地上时,徐胖子眯起眼角,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他刚要掏出腰际的皮鞭,就见樊华抬起苍白的脸,冲他歉然地道:“徐爷,抱歉,我病了。”
“病了?”徐胖子冷哼一声,“病了就不用做了?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给我起来,干活!”
樊华踉踉跄跄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看样子的确是病得不轻。徐胖子挑了挑眉,一脸假笑道:“真真可怜啊,在这儿病了,那韦爷的话就不作数了,爷带你去吃药治病好不?”
少年们心下雪亮,知道徐胖子指的是做药人,可樊华面上却还装作欢喜的模样,千恩万谢地道:“多谢徐爷,多谢徐爷!”
他一边道谢,一边歪歪倒倒地向徐胖子鞠躬。忽然,他像是体力不支一般,头重脚轻地向徐胖子倒去。徐胖子退开一步,见樊华倒在地上,他张口骂了一句“废物”,然后抬脚就想将少年踹开。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只听一声暴喝,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全身涂了黑泥、跟矿洞融为一体的赖小五,双手攀在矿洞横梁上,早已等候了多时。他猛地跳了下来,正骑在徐胖子的脖子上,抡起拳头照着胖子的后脑勺就捶了过去。徐胖子挣扎着抬起两手,想把赖小五给掀下来,就在这时,那倒在地上病病殃殃的樊华猛地抬起上半身,骤然拉开藏在掌心里的绳索,照着徐胖子的腿就缠了过去!
徐胖子大惊,立刻抬脚向前踹,可骑在他肩上的赖小五怎会让他如愿?少年双臂一伸,用胳膊死死勒住徐胖子的脖子。透不过气来的徐胖子抬起胳膊肘猛力地向后击打,想甩开赖小五。赖小五中了一肘子,正捶中旧伤,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可他不管徐胖子如何捶打,始终死死收紧双臂,决不松手!
“打!”何天嘉首先回过神来,他大喝一声,同时抄起手中的铁镐,照着徐胖子的肚腹就敲了过去。听他一声吼,少年们方才如梦初醒,全都攥紧手里的铁器,向徐胖子冲了过去。
在少年们胡乱的敲打之下,徐胖子全身挂彩。饶是有一身武艺,但喉头被锁、双足被缚,全身的功夫也难以发挥。更何况窄小矿洞中聚集了十余名少年,抄着榔头、铁镐拳脚相加,不过片刻的工夫,徐胖子的肥肚子就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就在这时,樊华拉着系紧对方双足的绳索,猛地向前一拽。而赖小五则咬紧牙关,拿自己身体的重量狠狠地向前压制。徐胖子敌不过一上一下两股力道,宽阔的身子整个向前倒去,“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泥地上。
少年们还不解气,对着徐胖子连捶带踹,眨眼间就将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成了一个真正的猪头。赖小五一脚踩在徐胖子的背上,从何天嘉手里拿过铁镐,恶狠狠地道:“这一下,是替顺子还你的!”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又重重地砸了下去。铁器插进徐胖子的后脑勺,溅起一道血线。鲜红的血珠迸射在赖小五脏兮兮的侧脸上,火光映出他眼里闪烁的水光。
徐胖子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那肥胖粗大的右手挣扎着抬了抬,可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在地,一双眼却是瞪着面前这些过去任他打任他骂的少年。何天嘉蹲下身,手探向徐胖子的鼻翼,片刻后,他沉声宣布:“死了。”
少年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矿坑内陷入片刻的沉寂,然而下一刻,幽暗的洞窟中响起一阵欢呼。少年们高举手里的铁镐,手舞足蹈地庆祝着恶棍的死亡。
赖小五弯身从徐胖子的衣襟里搜出一把青铜钥匙和两个火折子。他将火折子揣进自己的衣兜里,然后伸手拉起樊华,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书呆子,你带他们离开。”赖小五将青铜钥匙塞进了樊华的手里。
之前三天,樊华和赖小五一入夜,就掐着点儿钻出矿坑,侦查四周的状况。这个陷在山坳中的据点,唯有一条路通向山外。那是一条漫长的隧洞,两人亲眼看见过徐胖子用钥匙开启隧道大门,而山外的玄坛中人,则提着两个大大的黑布袋走了进来,想必是新拐来的少年。
樊华垂眼望向手中的钥匙,缓缓摇了摇头,道:“不。钥匙给何天嘉,让他领着大伙儿出逃。我跟你一起。”
“你别磨叽了!”赖小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何天嘉又不知道路怎么走,他哪儿会知道哪个树大好躲,哪儿知道哪里可以钻,哪里可以跑?咱们必须有一个人负责带路!”
樊华犹豫了一下:“可是我好歹学过几天武……”
“你那也算是学过武?”赖小五瞪着独眼,没好气地打断他,“就你那马步都蹲不住,还说什么学武?你就是一书呆子,连爬树都不会,带着你我才碍事呢!别啰唆了,你留在这里,带着他们等我暗号!”
樊华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赖小五不再多言,转身向矿坑外摸去,忽听身后一声唤:“赖小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