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燕太子丹做人质 小甘罗十二为相
嬴政、吕不韦和蔡泽在密谈。
吕不韦:“几年前蒙武与王龁伐魏遭到信陵君所率的五国之师阻挡,惨败退回,如今蒙武再次伐魏,虽然夺得两城,但前景又不佳。”
嬴政一听,忙惊问道:“怎么,莫非魏国又出了能人?”
吕不韦微微叹息:“我派东方各国的暗探送来消息,魏国已经与赵国结盟,赵国派智勇双全的猛将廉颇到魏国任客卿,其目的就是为了联合韩赵魏楚燕等国合纵抗秦,一旦合纵成功,蒙武必败。”
嬴政:“难道我秦国战将千员,就没有能敌过廉颇的猛将吗?蒙武不敌,另派其他将领就是!”
吕不韦摇摇头:“蒙武可称得上秦国第一战将,有勇有谋,能征善战,与廉颇相比应在伯仲之间,问题不是在于蒙武不敌廉颇,而是秦国一国之兵不敌五国之师,众寡悬殊,纵有孙武子在世也难以取胜。”
嬴政着急地问道:“仲父有什么好的策略吗?”
吕不韦:“多日来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策略只有一个,能否奏效还无法预料。”
蔡泽便笑道:“丞相的策略一定是想法拆散合纵之约,让五国相互猜疑不能团结为一体。”
吕不韦向蔡泽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谋划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刚成君出个主意?”
蔡泽说道:“离散合纵之约并不难,五国虽然联合在一起对抗秦国,但五国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他们的合纵策略也是迫于我国强大的军事压力才走到一起的,只要暂时停止进攻,派几位能言善辩之士去各国游说,威逼利诱并用,再利用五国之间的矛盾从中挑拨,一定能达到离间的目的。”
嬴政马上来了精神,催促道:“请刚成君说详细一些,本王仔细听听是否可取?”
蔡泽:“往日合纵,因为信陵君在,魏国是合纵的中心,如今信陵君已死,合纵的中心由魏转移到赵,而燕赵两国多年积怨,已成势不两立之势,只要能挑起燕赵两国的争端,合纵之约必然自动解散。因为韩国已经被我大军打得疲惫不堪,自己都不能保护,哪有能力援救其他国呢?楚国尽管强大,但楚国一向爱坐收渔人之利,对于没有利的结盟是绝不会参与的。当务之急是派遣说客去燕赵游说,挑起燕赵争战。”
嬴政:“刚成君,你是燕国人,熟悉燕王喜的性情,那里也一定有许多好友,本王给你足够的金银,有劳你辛苦一趟,也顺便回乡探望一下亲人,会一会往日的朋友。”
蔡泽:“恭敬不如从命,请大王放心,我绝不会令大王失望的!”
吕不韦拿出准备好的书简,递给蔡泽:“刚成君,秦国就要拉开一统天下的卷轴,为了不让中原六国联合在一起,安抚北方的燕国至关重要,你带我的书简前去,说服燕王喜,不要让他滋事。”
蔡泽接过书简:“臣一定完成使命!”
吕不韦:“所需银两,在我丞相府划拨。”
蔡泽:“是。”
嬴政转向吕不韦,“仲父,派何人去赵国游说呢?”
吕不韦:“大王不急,待刚成君从燕国回来再定。”
嬴政:“好!”
燕王喜看罢吕不韦的书信,明白了蔡泽此行的目的。
燕王喜放下国书,悠悠道:“我燕国地处偏远的塞北,国弱将寡,物产也不丰富,与秦国虽然少有刀兵相见,但也少有交往,秦国为何突然派使臣到此,一定有什么图谋吧!”
蔡泽拱手:“大王怎能妄自菲薄呢?我虽然在秦国做事,但毕竟是燕国人,无论何时何地从来没有一句有损燕国声威的话,也向来没有因为我是燕人觉得比他人逊色。实不相瞒,秦王之所以重用我,就因为我是燕国人,他说燕国土地广袤,物产丰饶,贤德人才倍出,并夸赞我们燕国人厚实诚信,可以信赖。”
一些大臣对蔡泽嗤之以鼻。
蔡泽置若罔闻:“这次秦国主动要求结盟,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是,秦王年幼,仰慕大王有仁君风采,认为大王值得信赖,可以结为友好之邦;二是秦国近年来连续多年闹荒灾,国库空虚,百姓怨声载道,将士无心征战,对外战争也接连受挫,决心静养生息,致力生产,不再对外争战,和一切愿意结盟的国家结为睦邻友好。请大王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燕王喜淡淡地:“哦,为什么?”
蔡泽分析:“秦燕结盟,尽管是秦国主动,而实际是燕国得益。秦强燕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多年来,燕赵结怨甚深,两国兵戎不断,往往是燕国败多胜少。如今秦燕结盟,赵国因为畏惧秦国而不敢对燕用兵。燕国便可假借秦国的威势寻求保护,集中精力发展生产,在他国相互拼杀中寻找图强的良好机会,只要燕国十年不遭兵害,也不对外用兵,一个强大的燕国就会在北方崛起。到那时,大王若有争霸中原之心,也可以全力拼杀一场。”
燕王喜沉思踌躇。
蔡泽:“大王,我们秦国的文信侯派我千里迢迢而来,实在是替燕国着想。贵国和赵国都是万乘之国,怎么能忍辱负重地让赵国指挥得团团转呢?我听说前不久赵国射杀了燕国的大将栗腹和剧辛。贵国不仅不报仇雪恨,反而认贼作父,和赵国合纵结盟,一会儿伐秦,一会儿攻楚,结果打下的城池都划入了赵国的版图。贵国只能是损兵折将,构怨诸侯,可怜兮兮地做三孙子!我不明白,大王非要这样干什么呢?”
燕王喜脸一红一白,惭愧地:“不是本王心甘情愿地当赵国的三孙子,燕国势单力薄,和赵国打仗犹如以卵击石。站在屋檐下,不敢不低头啊!如果有人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我们燕国就敢与赵国一决雌雄!”
蔡泽趁势进谏道:“大王,你想睡觉,我就给你送来了枕头,文信侯此次派我来的旨意,就是想替大王出这口气。秦、燕合兵,攻打赵国,把赵国河间的地盘夺过来,利益我们两国均沾。”
燕王喜怕秦王言而无信,嗫嚅着没有吭声。
蔡泽看出了他的担忧,“大王是怕我们秦王说话不算话吧?我告诉你吧,大王,我们秦国从国君到臣下,说话都是唾沫星砸地就是坑,钉帮铁牢。大王要是信不实,我们秦国就派一位大将到燕国为人质。”
燕王喜等的就是蔡泽这句话,连声应诺:“好,好,好!派谁来呢?”
蔡泽:“请大王挑选。”
燕王喜似乎早已深思熟虑,脱口说道:“张唐。”
蔡泽:“没问题,我一定把张唐送来。”
燕王喜:“好,刚成君痛快人,本王也是痛快人,为了表示本王的诚意,本王送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
殿下大臣哗然。
燕相出来:“大王,不可啊!”
燕王喜:“嗯,怎么不可?”
燕相:“秦自穆公以来就没有一个君王讲究信用,久远的就不必说了,就说这几代君王吧,昭襄王用十五城换和氏璧就是一个欺骗手段,如不是赵国有一个足智多谋的蔺相如,只会白白受欺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秦赵渑池会目的是为了掠劫赵惠文王,也是因为赵国文有蔺相如武有廉颇、赵奢,再次挫败秦的阴谋。孝文王与庄襄王在位时间太短,来不及表现出奸诈虚伪的一面就死了,至于当今秦王政如何,现在还是个毛头娃娃,不好下结论,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子会打洞,估计嬴政与他的先祖相比只会有过之无不及,绝不会逊色的。与奸诈小人行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大王还是不能答应让太子入秦!”
蔡泽驳斥:“丞相知道楚怀王没有逃出秦国,忽而又说孟尝、平原二君入秦却能得以逃脱,这不是前后矛盾吗?倘若秦国果真想拘禁二人,孟尝君与平原君就是生得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咸阳,更不用说辽阔的秦国领土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回国,是秦王有意送走他们,这正是秦王诚意的表现。魏国太子增、赵国太子偃不都质押过秦国吗?他们回国不是逃出来的吧!秦王以礼相待,亲自派兵送回国,这又说明了什么?”
蔡泽说到这里,向燕王深鞠一躬:”请大王坚定立场,自己拿主意,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坏了两国结盟的大事,如果这次结盟失败,后果如何,大王当然更清楚!”
燕王喜一时拿不定主意,问鞠武:“太傅以为呢?”
鞠武:“大王正值盛年,太子丹也不同于怀王,秦人没有什么可要挟的,何况秦国也派人质入燕,双方互换人质,也算公平。从另一方面考虑,太子整日停留在宫中,犹如种在室里的麦苗,很难结出累累果实。不如趁此让太子到秦国长点见识,了解到秦国强大的缘由,将来回国后也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再者说,秦王政与太子丹年龄相仿,二人也许会成为莫逆之交呢?真如此,就是上天在福佑燕国了。因此,臣认为太子入秦利大于弊。当然,风险是有的,就是太子整日呆在宫中难道就没有风险吗?也许行走绊倒还会摔伤身子呢。大王一定听说过触龙说赵太后让长安君到齐国做人质的事,长安君尽管不是太子,但也是赵太后宠爱的儿子,她最终同意送出长安君目的是让长安君有功于国,将来能够服众,大王让太子丹入秦作人质,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燕王喜:“好!本王就派太子丹入秦!”
燕相神情难过。
蔡泽滑过诡谲的微笑。
蔡泽带着太子丹走进咸阳宫。
嬴政一眼就认出了太子丹。太子丹也认出了嬴政,很不是滋味。
太子丹只是向前跨出一步,抱拳施礼,并没有下跪。
吕不韦从旁边喝斥道:“大胆的狂蛮,叩见我们大王还不下跪,活得不耐烦了!”
太子丹不卑不亢地:“我是以燕国太子身份来秦国作人质,皆在沟通两国友好,你们应当以平等的客人对待,为什么要逼迫我下跪呢?这不是轻视我燕国吗?恕本太子不能从命!”
吕不韦又要发火,嬴政止住了他。
嬴政对太子丹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免礼吧,你把国书呈上来先回馆舍歇息,改天择定吉日再设宴相请,为你接风洗尘。”
太子丹:“谢大王!”
太子丹呈上国书,一拱手告辞了。
望着太子丹下去的背影,吕不韦埋怨:“大王怎能随意废弃这叩见时的大礼呢,传扬出去岂不令其他诸侯国小瞧我大秦国?小小燕国偏远蛮荒,屡屡败于赵国,更不堪我秦国一击,他一个太子竟敢托大想同大王用平等礼节,真是不自量力,就是燕王喜到此也要下跪。大王下次召见他一定让他下跪,不跪,令侍卫摁也要把他摁跪下,不杀杀他的威风,他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还自以为天下第一呢。”
嬴政连连摇头:“他虽然质于我国,但也算我国请来的客人,为两国友好而来,怎好强人所难呢?区区礼节何须当真,等到我将来踏平燕国,他不向我下跪也不行啦,现在就以平等礼节相待也无妨,只要能结好燕国离散合纵盟约就行,大礼不辞小让,大事不求细谨,这也能体现我大秦国君的宽广胸怀。”
吕不韦当着群臣的面不好再说什么。
蔡泽:“来而不往非理也,燕太子已经来秦,我国也应当遵守信约派出一名大王的宠臣去燕国为质,以此稳住燕王,不然,缔结的盟约则形同一纸空文。”
嬴政问道:“刚成君以为派何人去为佳呢?”
燕泽早已想好此人:“派张唐去如何呢?张唐文武全才,到燕国后,既可协助燕王处理政务,也可掌管军事,一旦秦燕撕毁协约,张唐回到秦国,凭借对燕国军政情况的熟知,出兵伐燕,易如反掌。”
嬴政:“好,你就派张唐出使燕国。”
张唐向家人一语道破吕不韦的阴谋。
张唐:“我才不去呢,什么燕相,说白了就是人质。吕不韦是出尔反尔之人,为了自己利益,不惜牺牲一切,今天缔结的盟约明天就有可能撕破,一旦秦国为了要挟燕国扣押燕太子,我在燕国的命就很难保住。”
管家:“将军,属下觉得不至于那么严重。”
张唐:“去燕国必须从赵国境内经过,我曾经随白起在长平之战中大肆坑杀赵人不计其数,赵国人对我恨之入骨,赵国当局就多次扬言,‘如果捉到张唐,赏地百里!’我去燕国路过赵国,不是自投罗网吗?”
管家没有说话。
张唐一拳砸到案几上:“哼,这个馊主意一定是蔡泽出的,他奶奶的,想借刀杀人,我偏不上当。这小老儿心太狠,睚眦必报,十年前一桩小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多次找借口整我没有得逞,今天又耍这么一个花招,真够卑鄙的。”
管家:“可是大王已经下旨了,大人不能抗旨不遵啊。”
张唐:“这个我自有办法,任何人来见我,你就说我病了。”
管家:“大人高明!”
吕不韦:“只要张唐到了蓟城,秦燕就会同心协力地对付赵国。河间那五座城池,不是赵国俯首帖耳地奉献出来,就是被秦燕联军一举攻破。到那时,不仅秦国得版图扩大了,也是我吕不韦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司空马:“相爷谋略高明巧妙,弟子佩服!”
家臣进来:“禀相爷,张唐府来人说,张唐病了,不能去燕国。”
吕不韦十分意外:“张唐病了?早不病晚不病,恰在让他赴燕时候生病。”
司空马:“依在下看,这张唐定是无病*,装病。”
吕不韦:“哦?”
司空马:“张唐多次领兵攻打赵国,赵国军民对他恨之入骨。赵王曾张榜悬赏百里之地,来换取他的人头。从咸阳到蓟城,赵国是必经之地,张唐恐害怕的是经过赵国时被生擒活捉,碎尸万段。故装病。”
吕不韦:“岂有此理!一个国家,文官不贪财,武官不贪生,才能无敌于天下。张唐身为大秦的将军,竟如此胆小如鼠,惜命如金!”
司空马:“相爷说的是,应该给张唐一点硬的。”
吕不韦:“当今大王事事都要让我三分,处处尊重我的意见,他一个小小将军,虽然有功于秦,却并不是有功于本相爷,他可以不从王命,但绝不能不听从我的命令。司空马,你带人去拿了张唐。”
司空马:“是。”
司空马正要领命而去,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双手背后,学着成人的样子阔步走上堂来。
吕不韦耐着性子问道:“甘罗,府中有人对你不好吗?”
甘罗摇摇头。
吕不韦:“那你来找本相国有什么事?我正忙,你没事就先走开吧。”
甘罗:“丞相正准备派人去抓张唐吧!”
吕不韦一愣,问道:“你从何处听说的?”
甘罗:“我从丞相的表情上推断出来的。丞相请张唐赴燕为相,张唐称病不去,丞相又亲自上门去请,可张唐依然不从丞相之命。丞相一定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蔑视,为了威服众人,树立丞相的威信,丞相有心用武力治服张唐,威逼他去燕国,对吗?”
吕不韦有点惊奇地:“是又怎么样,难道他张唐敢与本相作对到底吗?”
甘罗:“张唐当然不敢,但丞相以权势威逼武力相加,这一做法也欠妥呀。”
吕不韦:“何以见得?”
甘罗:“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不仅用兵如此,诸如治国、耕种、经商、人际间的交往都是这样。比如丞相对张唐,武力相加权势相逼可能有两种结果,一是张唐屈从,二是仍然不屈服,以死抗命,这两种结果对丞相均是弊大于利。”
吕不韦:“唔,请你说得详细一些,何谓弊大于利呢?”
甘罗拱手说道:“假如张唐屈从,并非出自本心,必然对丞相不满,甚至怀恨在心,无形之中丞相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吕不韦不以为然。
甘罗:“常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也许正是因为丞相这次树敌,将来会败坏丞相的大事呢!”
吕不韦留意甘罗的话。
甘罗:“斗转星转,十年河东可能变为河西,世事谁料呢?多一个敌人就多一份危险。再者说,让心怀不满的人到燕国为丞相做事,丞相又真的放心吗?万一做出有违丞相心志的事,有害于大秦国,这个责任自然要归结到丞相身上,那时丞相后悔也来不及了。”
吕不韦连连点头:“那么其二呢?”
甘罗:“其二是张唐以死抗命。即使丞相杀了张唐,终于没有使张唐从命,丞相的权威更加受到蔑视,只会进一步降低丞相的信誉,反而给他人留下攻击丞相的把柄。对于张唐的亲属朋友,丞相不也同样树立了敌人吗?”
吕不韦听完甘罗的分析,愁眉紧锁,思考另外更换合适的人选。
甘罗又说道:“丞相又在想另找合适的人选吧?”
吕不韦惊诧。
甘罗:“丞相千万不能再找他人,那样,不仅蔡泽、张唐蔑视丞相,其他人也会小瞧丞相的,得不偿失的事丞相不能做。”
吕不韦真正犯难了:“以你之见应该怎么办?”
甘罗笑道:“让我替丞相走一趟,也许能说动张唐愿意去燕国。”
吕不韦将信将疑:“你?”
甘罗似乎看出吕不韦的心事,又说道:“丞相不要以为我是一个毛头孩子,嘴边没毛办事不牢。当年项橐(tuo,托)七岁就能给孔子当老师,而我已经十二岁了,丞相用人不能以年龄作为判断的标准,假如按年岁而论,当今秦王就是一个八十岁的老翁了。”
吕不韦犹豫:“这?”
甘罗胸有成竹地:“俗话说竹杆虽高节节空,秤砣虽小压千斤。丞相何不让我前去一试呢?成功则为丞相去了一桩心病,不成功也不伤丞相的威严,到那时,丞相再另想他法也不迟!”
吕不韦点头同意:“那本相就拭目以待你的佳音。”
甘罗问:“我要办成这件事,君侯有什么赏赐?”
吕不韦不假思索地:“拜你为上卿吧!”
甘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这就去把张唐给你请来。”
甘罗拜别吕不韦走了出去。
望着甘罗的背影,吕不韦陡然生出一丝淡淡的妒意。
嬴政书房,嬴政正在阅读书简。
赵高进来报道:“大王,甘罗来了。”
嬴政:“宣。”
赵高:“是。”
不一会,少年门客甘罗走进来。
甘罗向嬴政跪叩:“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嬴政看着手中的书简,并没有抬头:“免礼,平身。”
甘罗起身,入座。
嬴政放下书简,漫不经心问:“你是吕丞相的门客?大秦名相甘茂的孙子甘罗?”
甘罗:“在下正是。”
嬴政:“听丞相说,你能说服张唐到燕国为相?”
甘罗:“是的,臣能说服他。臣并且还请求大王给我配备五辆车到赵国去,臣能说服赵王割地与我大秦。”
嬴政:“啊!你能说服赵王割地于秦?”
甘罗:“是的,大王。”
嬴政:“哈哈哈,玩笑。”
甘罗一本正经地:“大王不相信甘罗吗?”
嬴政:“如卿所言,年方十二,你有何德何能敢担当使臣之大任?”
甘罗不卑不亢:“有道是‘无志空长百岁,有志不在年高’。大王十三岁即继王位而君临天下,文治武功震惊当世。小臣年纪虽小,但也是相国门下的一舍人,再说,为国出征,主要是看才能而不是看年龄。小臣愿仗大王之德威,出使赵国,以振我大秦雄风,那赵王何敢轻我?”
嬴政喜道:“哈哈哈,好一张铁齿铜牙的厉嘴。不错,自古英雄出少年,本王当然相信你。你如果能让张唐去燕国为相,真能让赵王割地,那本王就封你为上卿,你知道这是吕相国尚且未能办到的。”
甘罗:“甘罗明白。”
嬴政:“赵国一向自视甚高,卿去与之应对,已胸有成竹否?”
甘罗从容地回答:“五行之性,相生亦相克矣。小臣尚不知赵王属何物性,何必胸怀成竹?如若凭己之臆断,岂不是胶柱鼓瑟,束缚了自己?”
秦王觉得他太无所谓了,便紧问一句:“全然无备,将何以招架?”
甘罗:“大王明见,舌战亦如兵战。大将迎敌,岂能预见其阵仗,全凭临阵,观来势而制之。小臣不才,略谙兵法,届时来他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木克土,以金克木,以火克金……有何难哉?!”甘罗以物喻事,说得头头是道。
嬴政:“话虽如此,倘赵王见你年幼,以沸鼎、斧銊相威慑,你能无所畏惧?”嬴政想探测这少年究竟有没有胆量。
甘罗毫无惧色地回答:“小臣是幼龄少年,无怪其小;却为秦国使臣,又何其大!彼敢以沸鼎斧銊欺我之小,独不畏万马千军秦国之大乎?”
嬴政又:“甘罗,你知道君无戏言吗?”
甘罗:“甘罗是大秦子民,不能不知。如果甘罗不能做到,甘愿受大王刑罚。”
嬴政:“你知道大秦的刑法吗?”
甘罗:“大秦自商鞅变法来,依法治国,法度严明。甘罗知道,犯欺君之罪者,轻者枭首,重则腰斩、车裂。”
嬴政:“好,是条汉子,本王就听你说服张唐的好消息,然后给你配备五辆车,出使赵国。”
甘罗:“是。”
甘罗来到张唐府中,府上的人以为是哪位家臣的孩子,也没过问就让他进去了。
甘罗找到张唐,放声就哭。
张唐忙过来安慰:“孩子别哭,你是谁家的孩子,迷路了是么?我派人把你送回家。”
甘罗这才止住哭泣说道:“我是甘茂的孙子甘罗,现在是丞相吕不韦的门客。”
张唐:“白驹过隙,林木成荫,转眼间小甘罗快成为大人了。不知你现在玩什么新把戏?”
甘罗露出严峻的神色:“我哪有老将军闲适啊,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把我搅得心绪不宁,寝食难安。”
张唐朗朗畅笑起来:“你这孩子家,能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甘罗还是一本正经地:“老将军所言极是,我小小年纪就在吕相国的手下当上了门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当然不会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是为老将军你即将大祸临头而惴惴不安!”
张唐不以为然地:“小小孺子,想向老夫索要什么玩物尽管言明,不必虚张声势地恫吓老夫。”
甘罗:“我已从丞相那里知道将军必死的消息,曾听爷爷说我们两家原先交情笃厚,特来告知一声,也顺便凭吊将军。”
张唐疑惑地:“我曾随武安君白起征战南北,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丞相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将我治罪吧?”
甘罗看出张唐的心思,便问道:“老将军,你与武安君白起相比,谁的功劳更大呢?”
张唐甘拜下风:“当然是武安君的功劳大,他统率千军万马,南败楚国,北震燕赵,东攻韩魏,攻城野战,斩将搴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说他为秦国打下了半壁江山并不夸张。老夫只是他手下一名战将,论功劳怎敢与武安君相比呢?”
甘罗:“老将军真的这么认为吗?”
张唐直言不讳地:“真的。”
甘罗又紧逼一句问道:“那么我再问老将军,应侯范雎和文信侯吕不韦相比,谁更擅权专断?”
张唐笑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文信侯吕不韦的权力大,他不仅是丞相,而且是当今秦王仲父,国家大事皆由文信侯裁定,就是大王也对丞相礼让三分,应侯范雎哪能比得上当今的文信侯吕不韦啊!”
甘罗:“将军认为文信侯专权吗?”
甘罗这么突然一问,张唐愣住了,他瞪着甘罗却不敢说。
甘罗笑道:“假如丞相不专权张将军早就说了,还可能赞美丞相一番呢,正是张将军的沉默恰恰证明了文信侯的专权,说明文信侯已经专权到大臣只敢在心里诅咒却不敢流于言表的程度,对么?”
张唐一时摸不清甘罗的来意,惊恐地:“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这么说。”
甘罗加重语气地反诘:“老将军还清楚吕不韦的权大呀?”
张唐还是那句话:“当然清楚。”
甘罗语锋尖锐起来:“既然老将军什么都清楚,为何现在却糊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张唐唯唯诺诺:“此话怎讲?”
甘罗:“想当年,范雎令白起伐赵,白起恃功傲上,把范雎的话当成耳旁风,不肯前去,我行我素。结果怎么样?白起被逐出国都咸阳后,范雎派人把他杀掉了。一代名将,竟暴尸于咸阳城西七里的杜邮!”
张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我倒没有想到。”
甘罗说到这里,突然伤感道:“现在文信侯吕不韦两次派人请你出使燕国,你竟拒命不从,我不知道老将军会在什么地方走上黄泉之路!”
张唐结结巴巴地:“甘罗,是丞相派你来催命的吧?”
甘罗摇头说道:“张将军,丞相真的来催命,就不会让我来了。是我自己来的。”
张唐惊诧:“是你自己来的?你来干什么?”
甘罗:“我是听到风声专程来报知将军的。张将军,丞相现在只是生气,还没有对张将军动杀机,还有补救的机会。你知道,丞相行事施令,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老将军可不能重蹈白起的覆辙啊。”
张唐又为难地:“不答应是死,答应也是死,不如死在本国了,逢年遇节妻儿子女也能到坟上拜祭一下。倘如死在国外,就成为孤魂野鬼,只怕连尸首也找不到了。我宁愿死在秦国!”
甘罗分析道:“张将军太不明智啊。要处死你,吕丞相加一个罪名是轻而易举,如果那样,只怕受牵连的还不止张将军一个人,张将军的子孙后代也会因为你背上罪名成为奴隶。而张将军如果是死在国外,就大不相同了,你是为国而死,有功于秦,也有功于丞相,你的妻儿子女将会承袭你的封爵而世代显赫的。”
张唐:“那又能怎样?”
甘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子孙儿女着想吧,人死如灯灭,哪里有什么孤魂野鬼?何况你真的去了,也未必就被处死,你把问题看得太悲观了。话又说过来,你是他派出去的,代表秦国,丞相不会不为你的安危着想的。假如你被别国杀了,等于秦国的尊严受到践踏,丞相与大王也会觉得脸面无光的。再进一步讲,比较秦赵的威势,秦强赵弱,赵国怎敢轻易截杀强大秦国的使臣呢?难道不怕招来亡国之祸吗?燕国就更加弱小了,更不足惧。”
张唐心情稍稍平静一些,仍然略有顾虑地:“我秦国很少讲究信誉,丞相令蔡泽把燕太子丹骗来并非真心结盟,而是另有所图,也许想扣押燕太子要挟燕王,假如真是这样,我还有活命吗?”
甘罗:“即使真像张将军所说的这样,秦国要的是城邑,而不是燕太子的尸首。燕王要的是活着的燕太子丹,而不要你张唐的尸首,他怎么会用你一个臣子的尸首换他亲生儿子的性命呢?燕王宁可割地也不会置儿子的性命不顾的。张将军,你以为呢?”
张唐欠身施礼:“少庶子,你的话让老夫豁然开朗,老夫顿感拨云见日,请你为老夫指点迷津!”
甘罗轻松地:“老将军,你不必惊惶失措,到吕丞相那里负荆请罪,表示愿意到燕国为质,就能化险为夷。”
张唐点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做,请带我去见文信侯。”
张唐跟着甘罗出门,此去凶多吉少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