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生像是晴天霹雳,院中几人浑身一震,面色立刻变得煞白如纸,不约而同地跨前几步,惊呼道:“此话当真?”“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玉虚子缓缓颔首,微阖的双目,已留下两道凄恻的泪水,“此事是贫道亲目所见,各位如若不信,自管进去一瞧便知。”
南宫海一撩锦摆,返身奔回屋中,乍听有人喝道:“定是他们的同伙!将我等诱离此间,他们才好下手!”
喝声将落未落之际,好几道尖锐的目光登时交织成一片光网,纷纷锁死在我跟柯玥身上,仅仅一眨眼的工夫,四人不约而同地展动身法,将前后出口同时封死,气氛一时剑拔弩张,凝肃到了极点。
我脑中轰鸣不绝,乱如蛛丝般凌乱的线条盘根纠结,每处症结偏生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便陡然生出七八种可能性出来,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该从何处推断。
秦中天仿佛强抑着情绪,修挺的浓眉蹙如刀镌,衬与凝锐生寒的犀利眸光,连隐忍的血怒都彷佛要沸滚起来,“你们如今已犯了通敌叛师之罪,倘若束手就擒,本座尚可看在多年师徒的情面上,替你们多说几句好话,若再执意反抗,便莫要怪本座翻脸不认人了!”
我上前半步,正待将事情说破,徒听柯玥清浅一笑,怡然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间杀害望空大师的凶手只是一个马前卒,大人物尚在后面,那人既有胆识混进山庄,便已有了死的觉悟,可你们还未查清楚事实真相,便任凭宵小离间嫁祸,这个黑锅,在下却也是不屑去背的。”
穆老头“呵”的一声嗤鼻蔑笑,斜眼讽道:“听你说得倒是煞有其事,不过既有本事掌毙夺命判官,料想二位身怀绝技,如不留下盘恒数日,未免太负此行了。”
胸臆间不由得飙起几分汹涌怒气,我不假思索,森然道:“所以,前辈为查出我二人的底细,便不惜暗害少林掌门,再寻隙嫁祸在我等头上么?”
我话还未说完,穆老头面色已连变数番。
南宫翠袖双眉微扬,娇叱道:“少要利口狡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纵是说破天,今日也得将性命留下!”
玉虚子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边死守退路,边以退为进地试探:“手诛此獠未免有些欠妥,依贫道拙见,不如先将他二人生擒后逼供一番,如此以来,也不枉荆大侠白白断送了性命。”
“各位须得有这等能耐才行!”我故作讥讽,眼角余光偷瞥了一眼柯玥,她眯起惑人的潋滟星目,清清冷冷的开口:“我二人身份卑微,势必难以取信于诸位,似这等凑巧之事,倒不如不费唇舌的好。”说着冲我微微一笑,周遭虽是虎狼环伺,她却未露出一丝半点的惧色。
我莫名地安下心来,昂然道:“不错,各位适才所言未免逼人过甚了,这荒山野刹的,左近又无安排守卫,难道只许诸位息居议事,便不许我等后辈误闯么?”
秦中天目露惊疑,怕是已经看出了破绽,口吻却犹自语重心长,“巧合太多便不成巧合,听本座一句,莫要顽抗,待事实查清之后,你二人若真与此事无甚干系,一切后果,本座自愿担待。”
“不劳师叔费心,您老人家最好还是袖手旁观的好。”我恭敬作答,心里却在嘀咕,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南宫翠袖沉吟少顷,精明的瞳仁似有锐芒微微一绽,“两位适才被我们发现,便有机会将误会澄清,又何必要费心做戏,这缘由,想必只有你们最为清楚吧?”
我斜睨着穆老头,森然道:“你们只看表象,却忽略了不少事实,此事从头至尾,都是某人玩的鬼把戏,是谁将你们引至此间,望空大师又是何故身死,你们此刻可都查明了么?”
“是司徒霜的成名绝学,离合诛心掌!”南宫海扶门而出,脚下沉重地象灌了铅一般,“今日任凭二位说破天,人命既出,也毋庸再费力强辩了。”一拂袍袖,容色虽清润依旧,口吻却丝毫不容妥协,“魔宫妖女既然能潜入山庄,想必她们耳目暗线亦有不少,若先将他二人留住,魔宫自难掩其马脚,待到魔头现身,刻下阴影,岂非无所遁形?”
南宫翠袖眸中精芒隐隐,欣慰中诡异的糅合了几分杀机,忽然问道:“盟主可都看清楚了?正是离合诛心掌不假?”
“武学上有不得分毫之差,诛心掌独承一脉,手法绝难伪造,在下自信不会看错。”
穆老头目光逡巡不定,闻听此言,才终于露出得逞的神色,呲牙笑道:“各位须得留下几分力气同魔窟首脑周旋,我自知这点微末武学,对你们无大助益,可阴损手法,咱家自问堪能登堂入室,几位若信得过,自管将贼人拿下,在下便死守出路,势必不教他们逃脱。”
秦中天与南宫海面色凝肃,不见喜怒,玉虚子目光飘忽,若有所思,只有南宫翠袖面露鄙夷之色,不等其余三人出手,玉腕倏翻,纤足划砂飞扑,陡见半空衣袂飘散,人影叠合,一时间,竟看不出她双掌所向何处。
我左足向前虚踏出半步,将珂柯玥在身后,以指代剑,浑厚的溯玉真气轰然迸出,反腕沉肘,径刺她右膝破绽之处,攻势方至中途,立时改道气海生机之处。
突听南宫翠袖轻斥道:“来得好!”一偏身,左腕虚勾,右掌疾吐,避实就虚之余,反击我肩井大穴。这一招两式可谓攻守兼备,俨然是攻敌必救的悍勇杀招,此刻由她使出,竟有行云流水之妙,本来轻易便可破解的身法,却倏然生出四式虚招。方自躲过她劈空一掌,那两双莹白纤掌复又齐下,一时间,但见四面八方俱都幻出于重重掌影,恍如细雨缤纷,花簇葳蕤,凭我的眼力,竟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方向攻来。间不容发之际,双脚犹自牢钉原地,兀立如山,索性改以近身缠斗的方法,见招拆招,见式拆式。
察觉到一缕轻柔喉音飘进耳蜗,如麝似兰的香泽携着轻语,及时传入脑识:“踏左足,曲右腿,单掌斜进,攻她左肩骨下三寸之处!”
蓦听柯玥指点,我身不由自主地“踏左足,曲右腿”,右掌满布真气,指缘横扫,斜指她已被掌势封锁的左肋。南宫翠袖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仓惶收掌飘退,我心底暗笑,左手骈指如戟,点她胸口璇玑穴,仓猝发招的瞬息,饶是她躲闪迅疾,胸口仍不免被我剑指拂过,只听得“嗤”的一声,那粉媚的雪绒绫纱已被刮破了一抹小口,丽人原本嫣红的粉脸倏然间变的煞白,眉头兀自轻拢,似是因为轻敌而懊恼不已。
心底纵有愧疚,却又很快被焦躁所掩盖,我极力装出一派悠闲的模样,扬声道:“在下久未与人动手相搏,能在枯叶山庄一会各路高手,倒也算是一件快事,还有哪位要执意相留?”
众人面上神色各异,也不知做何感想。
秦中天深眸中的凝重,自我击败南宫翠袖的瞬间,便已消失得点滴不存,此刻转而露出一抹狐疑之色,喟然道:“也罢!只凭你二人此等武功,本座已不能坐视不理,但此前,我要再问一句,你们若愿意相助盟主查清此事,本座便良言相劝各路武林同道,给你们一条活动,你们……究竟是肯还是不肯?”
“纵算您老人家肯出面求情,别人却也未必见得会买你的账。”我笑着回应,心中却在不停打鼓,只因柯玥自打从出手之后,那沾着斑斑血迹的右掌,便已自开始不住颤抖,此事若不处理地果断一些,只怕拖得越久,对我方越为不利。
秦中天冷眼睨来,眸中流溢着多少愤怒,心痛和失望,已然无法看清,“你这等忘恩无义之徒!跟随仇人学艺,本座都能既往不咎,你们却不思悔改,一错再错!”话至此处,怒火已是难耐,厉声喝道:“少时若败于我手,你们可莫要怪我做师叔的翻脸无情!”
“秦大侠无须跟他们多言,适才雪尘仙子已试过他们武功,此刻我等协力齐攻,料他们……”
秦中天浓眉双挑,目现杀机,厉声打断穆老头的话,“我便是多言,又待如何,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来干涉我门中事务!”
穆老头脸色立变,黄浊的目中有一抹阴狠稍现即隐,旋又被讪笑所掩盖,突听院外有人劝道:“秦、穆两位且莫争吵,贫道愿代责一言。”声如兽刨,四壁回声,竟震得檐瓦砰啪作响,蓦听到这声音,众人面色俱是一亮,不等有人出声质问,紧闭的残破院门已被轻轻推开一线,自院外跨进个古怪的六旬老头。
那人佝偻着身子,以至于看不清是何样貌,秦中天凝目相视,愈加难看的面上陡然生出几分玩味的神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