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双方交手之声不分伯仲,我心知肚明,适才自顾自地上演着独角戏,若无人接口接下双簧,立时便会被他们瞧出破绽,而聂宣在我的暗示之下不顾凶险,竟想要趁其不备诛杀首脑其一,甘愿做双方的试金石。而江老头又对他心存爱惜,不愿取他性命,照此以来,穆老头便无法摆脱聂宣的缠斗,而去找江老头寻求庇护。那百来名杀手未经下令,更是不敢稍动,只能据守在下山的必经之路上,严阵以待。
经由柯玥的阐述,得知此刻情势果然同我料想一般无二。只是穆老头并非坐拥虚名之辈,轻功造诣虽然不及聂宣,却也足以登堂入室,二十招过后,此人已逐步挽回劣局,不顾廉耻地同江老头携手,试图将聂宣生擒。
这三人各有独特的武学,若论单打独斗而言,聂宣决计挡不了江老头五十余招,但联袂合攻,反倒碍了手脚,两名老贼即使出尽全力,却仍占不了多大便宜,而聂宣软刀挥舞,夭矫如龙,一击不中便立时收回,总不与二人的鞭索正面相抗。
知晓当下情形,我才暗暗松了口气,正考虑要不要趁着他三人缠斗之际,同柯玥联手将那二人擒杀,却听穆老头震怒的声音隔空传来,“聂堂主,你真不要脸!剩下的人听命,看好那三人,莫让她们卷入战局当中!”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在江湖上混了这许多年,难道连这两句俗话也不晓得?我劝二位此刻多留一些力气,免得顾此失彼!沫儿,送几颗有毒的暗器给穆师叔尝尝。”
沫儿清浅一笑,恭恭敬敬地道:“这手暗器,不知成与不成?还望师叔指点。”她口虽谦逊,手下却不留情,尚未闻得暗器嘶风之声,那边的穆老头已自怒声谩骂道:“小*,你这手暗器是从何处学来?给我老实交代!”
虽被他恶语中伤,沫儿却丝毫不见动怒,怡然笑道:“适才我出手,铁线镖、飞蝗石、梅花针、如意珠、飞虻线、菩提子,应有尽有,而能这七门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之人,江湖上却仅有一个,师叔又怎会不知道呢?”
乍听此言,穆老头立时没了声息,四下里除了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便只剩下众人粗浓的喘息与心跳。
我不明此际情形究竟如何,正焦急的当口,突听沫儿一声惊呼,踉跄着坐倒在地上,我一惊,下意识睁开双眼,赫见柯玥手执三尺寒锋,盈盈而立,颤抖的剑脊上,一排深深嵌入十几粒精铁暗器,隔着朦胧的视线望去,宛如一把被搅碎重铸的狰狞魔剑,骇人异常。
柯玥声音冷得如同冰彻:“你虽比这丫头技高一筹,却还容不得在我面前造此,出手如此狠辣,莫非是想赶着去见阎王么?”语声方落,玉腕微扬,适才还紧嵌在剑身上的一排暗器,立时应手飞出,寒芒过处,突听一片惨呼声接踵而至,间不容发之际,已有五六个白衣杀手尸横当场。
穆老头眼中一阵惊悚,怒吼道:“你们这一干饭桶,看到有人出手还站着不动,老子平日的吃喝银两都喂了狗不成?”
“穆堂主万勿动火,待老夫一探虚实再说……”江老头鞭梢回转,飘然退出战圈,凌厉的目光在柯玥身上转了几圈,赞赏道:“姑娘既有力毙高手之能,决非无名之辈,不知大名可否见告?”
柯玥森然而笑,星眸中波澜不惊,直将数百伏兵视作枯草朽木,“我若看不出这几人窥伺已有多时,只怕早已命丧黄泉,若非他们方才寻机暗施毒手,我也不屑取这几人性命,倒是令师弟心性稚嫩,顶多算是三岁劣童,而能想出此法之人,在场众人当中便只有阁下,我既已出手,当真以为我还会放过你么?”
江天戟微微一怔,猜忌不停的眼神,却好似在说:九大门派高手,大都云集在中原,当今武林之中谁还有这等本领,莫非此人亦属于若水神宫中的绝顶杀手?
穆老头被聂宣凌厉的攻势逼得退无可退,只能*裸地开口威胁:“老夫劝聂堂主莫要再番执意抗拒,免得伤了你自己不说,还让这三个美人香消玉殒,葬身荒山!”
满空刺眼的白色雪光直迫的人睁不开眼,我微微垂首,不动声色的拽了拽柯玥的衣袖,小声道:“少时咱们一同出手,拖住江天戟,为聂宣制服那穆老贼赢得先机,若是手中有了人质,也好过冒着危险临阵厮杀,你看如何?”
柯玥沉吟片刻,颔首称是:“此计虽非上上之策,却也只能如此,现下残阳未落,你最好少用眼,我自有办法应对。”
“对”字尚且咬在口中,我掌间蓦然传来一股大力,未经详探,身形已然不受控制地拔地而起,斜斜向前飞出。身边的衣袂鼓风猎猎,我瞬间安下心来,凭着适才大致的映像,反腕擎出腰间短剑,凌空下刺,但听得铿铿一阵绵密交击,有如繁弦急奏,刺耳异常,尚未等我故意卖出破绽,那相抗之人显然已然看破我剑法中的变化,纵身掠出剑光圈外,沉声喝道:“玄火门杀手听令,阴火,甲木,庚金,布阵拒敌!”
此刻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我不免有些紧张,但想到柯玥就在身边,总算有些安慰。虽然尽量压制住紧张的身心,但脑子里已经出现了数百名手持清寒兵刃,蒙面白衣刺客的形象,而且,此时已经举起了罪恶的凶器,虎视眈眈的冲我们走来。
突听一阵刺耳的铁链喀啦声划破平静,清叱声中,仿佛有几条人影手臂斜扬,风压未尽,又有数抹强风自对面倏忽而至,悉数迫近在我身前。
伴着沫儿的一声低呼,柯玥镇定道:“诛贪狼,废天玑,玉衡东指玄门,斗柄欺身窍阴!”
我唇角轻勾,手中剑芒暴长,左足欺近贪狼星位,剑指虚指阵眼中枢之人,猱身扑上,突似灵猫扑鼠,反手平抹,但听两声惨呼接连发出,背后血光飞激,这一剑似已穿透布阵之首的背脊,将他生生钉死在地上。
众人见我转眼间窥破阵眼破绽,似都心存畏惧,一时不敢再番进击,孰料就在此刻,倏然一声低叱:“廉贞七杀,风!”
兵刃嘶风声起,原本盘恒不动的一圈锋芒宛如惊雷下击,话声未了,似乎面前方自飞起的银芒,又陡然交剪下落,霎眼间,仿佛四面八方都都已被一片银涛淹没!
“玉衡护左,开阳蜷后,其旁二星,破中宫,拒天枢!”
我剑柄倒转,紧帖腰线,长袖信手一拂,五枚毒针应指而出,分取来人眉间要穴,不想就在此时,聂宣长剑飞舞,轻啸一声,已向阵眼处扑来,我将眼帘恍然睁开一线,微微愕然,正担心他难逃负伤噩运的当儿,银光立时一阵大乱,茫然回视,才发觉那四名枢纽所在已悉数丧命在柯玥长剑之下,江天戟见状丝毫不见意外,大喝道:“霜火!破军第五天禽”。
突地,数柄长索竟又同时收回,据守在圈外的数名白衣刺客,纷纷跃出阵中,透过面纱的气息粗如瘦喘,竟是不约而同。
“这‘七星链子阵’,本为对付十大门派掌门所创,素以配合精密见长,‘风雷、霜火、水金、日月、云露……’七种变化互为相合,源源不绝,其威力绝不容小觑,你们要多多留心才是!”
果然同聂宣所述无异,江天戟并不知晓我已失明,深恐魔教所创的阵式无法奏功,身形一转,旋又飘然落入阵眼之中。
我眯眼垂头,看到聂宣腰腹赫然多出几条血淋淋的创痕,鲜血一路淌过大腿,染得素白的衣裳一片狰狞,被他踩在脚下的刺客,已然奄奄一息,链头的倒刺,却被聂宣紧握在手中。
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我正要发问,却见他邪邪一笑,切齿道:“前日你还曾发誓对我唯命是从,此刻却又背后来落井下石,图谋算计,简直该死!”刀锋轻鸣过后,那人一声凄厉惨呼,喉管立时被割开条细长的血口,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瞬间浸红了身下雪地。
那人望着聂宣,手掌青筋纠结,眼珠如鱼目般凸出,格格道:“你……你……”话未说完,已然气绝。
我平日虽杀人如麻,头一次见到他伏诛贼人,心里反倒微微有些颤悸。
江天戟飘然落下,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聂堂主不惜错失悔改良机,此番却又执意罪上加罪,亏得圣主总说其人盖世奇才,聪慧绝世,此刻一身本领却尽都用在女子身上,视同门为魑魅蛇蝎,大义灭亲,依老夫看,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不过如此而已的妙手无影,却已令你阵式大乱,亏你见机得早,将阵式撤开,否则……”我清浅而言,故意用冷笑掩去下半句话,“你且看看你那手下破碎的肢体,我敢断言,若再番如此往复,想必未过半柱香的工夫,你便再无可用人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