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铎抱着我回房,脱去我的绣鞋,将我放在床上。
鼻息间兰香萦绕,昭铎还坐在床边。而后被衾一鼓,隔着眼皮视线亮了一些,房门开了又关,兰香悄悄散去。
这样温柔而宁静的感觉,已经太遥远,远到不知该从何时追忆起。
只记得很久以前,神界陷入千古未见的严冬,伴随着天灾,战祸亦迭起不断,整个神界几乎没一寸土地避得过战火。
在那时的某一年,我晕倒在雪崖,冻成了雪人,奄奄一息。是先皇在雪堆中发现了我,将我带回宫中。先皇终生未嫁,却收养了三个孩子。最年长的是旗风,再来是昭铎,我是第三个。
寒气淤结在我体内,先皇让我拥着一床被子,乖乖坐在榻上。旗风和昭铎对这新来的女孩万分好奇,悄悄溜进来看我,一会儿摸摸我的头发,一会儿揉揉我的脸。
当时我年纪尚小,被这两个调皮的恶魔吓得哇哇大哭。先皇闻声赶来,喝走他们。那模样颇有点我严令禁止胖达靠近小枣树的意味。
尽管先皇在医术上造诣颇高,却无法改变我天生体寒。好在调理调理,并不影响日常生活,我也能开开心心地在宫中慢慢长大。
后来到了该知晓一些事儿的年龄,有一天,我从长宁殿出来,看见旗风和昭铎在廊下,脸上都挂了彩,怒视着对方。
我走近,问明了原因,瞪起眼:“你们为了我打架?!”
旗风抬袖潇洒地擦一把鼻血,昭铎愤愤地拉了拉衣襟。我瞪了片刻,大吼:“我可不是战利品!!!”吼完摔袖走开,留他们被吼得晕头转向,怔在原地。
当天晚上,小哥儿俩敷了点药膏,抱了坛酒到屋顶上去,喝到天明。
第二天,竟奇迹般地和好了!
连先皇都难以置信,问身边的我:“他们俩怎么了?昨天还吵吵闹闹的。”
我只顾描一幅丹青,悠悠道:“谁知道呢。”
人说三岁看老,旗风就是这么从小潇洒,被我吼了以后,很快便转移了目标,追求月瑶去了。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这样的风景,旗风坐在灼灼桃花下的青石上掉弄笔头,为想一句情诗抓耳挠腮。起初我还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想不到数万年弹指过了,他们的感情细水长流。
我们再大些的时候,先皇有在我们三人中挑选继承人的打算。从那时起,生活便少了一大半的玩乐。我们需要学习的很多,兵法谋略、诸子百家、通经明史、词赋诗文、策论书启、乐律音韵、刑法、历算、书画、医卜……务必触类旁通。
旗风随性,早早提出放弃,他宁愿多花时间陪伴月瑶。
先皇没有勉强他,然后将严厉的眼光放在我和昭铎身上。
我和昭铎都是不服输的人,在这些方面上不停较劲。时常得了先皇表扬之后,在对方面前嘚瑟,对方则一脸不屑,“切”的一声扭过头。又或者被先皇恨铁不成钢地责骂之后,另一个便假装漫不经心地踱过去,说着“大发慈悲教教你”,实则挑灯夜读不知不觉过了整夜。——少年心性总是如此。
互相切磋,难免磨出感情。那一天我袖一卷佛经,坐在菩提树下阅读。菩提树另一边的昭铎突然绕过来,蹲在我面前道:“你说,如果我们成亲,共同掌权,是不是就不用竞争了?”
我从佛经中抬起眼,看着他亮晶晶的双眸,霎时一点热从耳边起。我幡然醒悟,眼前这个出类拔萃、气度非凡的男子,我一直被他深深吸引着。
我脸红得像口味虾,被他拉起手去谒见先皇时,一点反抗也没有。
先皇听了他的提议,哭笑不得,最后淡淡地摇头。
“为什么?”我大胆地问。
先皇道:“昭铎,你先出去,我和媚卿单独说几句话。”
昭铎慢慢放开我的手,临走前对我一笑。
先皇招呼我到她跟前,爱怜地看着我:“媚卿,你的命格特殊,今生没有姻缘。”
先皇也是这种命格的人。她也想有个家庭,和所爱之人共度一生,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可她嫁了三次,都没将自己嫁出去。离婚姻最近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新郎在拜堂时猝然死亡,就发生在她面前。
一生的爱反为自己徒增悲痛,她终于不再妄想。
而我,执拗违背天命,万一天命的惩罚落在昭铎身上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