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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陌上偶顾

佳人如卿 若夫 3873 2024-11-19 00:43

  故事很长,得从寻安的身世说起。

  寻安出生在北境的一个小村子,那是个饱受战火惊扰之地,动不动家园田地就会变成一片焦土,让原本就不易的生存雪上加霜。村子上空长年盘桓着死亡阴影,村民变得暴躁易怒,对自己以外的世界充满仇恨。

  偏偏寻安的家是个例外。寻安的双亲都是医生,不知什么原因在这里定居并生下一个女儿。寻安还未长大,战争如闪电般打破平静的生活,那夫妻俩虽没有上战场,却在屋后发现了个灰头土脸的人横躺着,还是钜弋的士兵。

  医者的眼中只有只有伤患,他身上穿着怎样的战服又如何?夫妻俩二话不说,偷偷带他回家治疗。也许因为是外来人,他们这一间小小的土胚房子不大引起村民的注意,竟能瞒着村民医治好伤患,最后放他归乡,做个朴实的牧羊人。

  钜弋人生来体型高大,那一个身长九尺的壮硕汉子,临行前痛哭流涕,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肯离开。

  一家人又恢复以前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不知村民们如何知道这对夫妻救过钜弋人,暴怒之下对这家人越发仇视,不断破坏他们的东西,践踏他们的菜园、往他们井里倒污水,甚至有一次全家出门回来后,发现房子正在被焚烧,而那些人正围着火鼓舞欢欣。

  寻安的父母从未后悔救了那个钜弋人,一生坦坦荡荡,直到病故。医者不能自医,寻安和母亲将父亲掩埋,后来寻安又自己将母亲掩埋。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最后只剩还未成年的寻安。

  寻安一面想离开这里,一面想继承父母的事业,于是萌生了成为医官的念头。父母给寻安留下许多医书,寻安看着学着,加上从小的耳濡目染,倒也进步很快。

  与寻安的清苦相反,梁奕家境殷实,风流阔少整日策马扬鞭招摇过市,于是在一个山花烂漫的日子,骑着一匹光鲜的枣红马闯入寻安生命里。

  只是这闯入得并不是很潇洒。那时寻安正巧在山上采药,挎着个竹篮娉娉婷婷立在道旁,梁奕心头一动,目光在她脸上多流连了片刻。然后一不留神,马蹄绊到石子,马腿一软弯了下来,梁奕大叫着被甩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摔进花丛,几片花瓣忽忽悠悠扬到空中。场面之惨烈,采药的少女都不忍看。

  梁奕顶了片桃红的花瓣坐起身,晃晃脑袋,寻安已然窸窸窣窣地跑到跟前。梁奕还想装装风度,一抬手,发现右臂不大听使唤,下意识低头一看,手肘像一只死鸭子的脖子,软绵绵地耷着。

  梁奕还未惊叫,寻安抢先糯糯地道:“脱臼了,别怕。”

  手臂也不是很疼,梁奕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寻安容易害羞,脸也不抬一下,娴熟地拉起他的袖子:“帮你接骨。”

  梁奕打量一下她的身量,估摸着她的年龄,觉得有些不靠谱:“你有这经验?”

  寻安道:“没有,你是第一个。”

  梁奕瞪起眼,不等阻止,只听“咔哒”一声脆响,手肘一阵剧痛,疼得五官拧在一处。梁奕从小生活优渥,哪里受得这种苦?当下就以为这是个女魔头要杀了他,偷偷地往后挪。

  寻安自顾自地紧张念叨,似在背诵医书内容。梁奕刚想趁这机会开溜,还没站起来又被寻安一袖子扯住,认真道:“你还不能走。”她的脸羞得像颗红苹果,神态却异常认真。

  但梁奕哪管那么多,看寻安手上擎着腥红腥红的药膏,死活不让碰他,拼死拼活就要往外爬。寻安似乎看出来梁奕的猜忌,突然放开手。梁奕向外摔了一截,不知为何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寻安异常认真地撩起袖子,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伤了自己的手臂,鲜血直流,梁奕看得呆了。

  寻安忍着痛,紧咬牙关为自己擦血、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举起手来给梁奕看:“信了吗?”

  公子哥梁奕有点反应不及,呆愣着一时没回答。寻安又蹙了蹙眉:“要不要我砸折了手臂给你看?”

  “别!”梁奕差点吓哭出来,“我让你治还不行吗,我让你治还不行吗!”事后梁奕吐槽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梁奕跟寻安回家。寻安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替梁奕牵着马。

  来到寻安家门口,梁奕心里十分古怪,因为看不见房子,四处张望。而得知那土胚房子就是寻安的住处,嫌弃得不得了,心里犯嘀咕:这是鸡窝还是人住的房子?

  寻安给梁奕上了药,扯一块布条将他的右臂绑着,挂在脖子上。

  到了晚上,梁奕为了不让寻安再做出什么自残行为,勉强吃了两口玉米饭和萝卜皮,觉得自己这份舍己为人的精神十分伟大,周身都像笼罩着金灿灿的圣光。过了会儿,他擎着筷子,东瞅瞅西瞅瞅,问道:“你的父母呢?”

  寻安埋头扒饭:“过世了。”

  “别的亲戚朋友呢?”

  “没有。”

  梁奕不再说话了,举起筷子又啃了一块野菜,酸苦得难以下咽。

  晚上,寻安收拾碗盘,洗碗去了。梁奕又打起了心思,总听说乡下地方空气清新,晚上可以看到很多星子,于是大踏步钻出房子。户外没椅子,便随意在井盖上坐下来。

  梁奕翘着二郎腿看星星,悠哉地想:“小地方就是这点好啊,玄方城里满是高楼大厦,偶尔到乡下来体验生活也不错。”

  不一会儿,寻安从屋子里跑出来,扯着他完好的手臂道:“快回屋去!”

  梁奕还没看够星星,奇道:“为什么?”

  “外面危险!”

  “这有妖魔鬼怪还是怎么的?”

  话音未落,竹篱外飞来一块石子儿,梁奕反应不及,寻安的身影盖下,只听“咚、咚”两声闷响,第一声石子砸在寻安脑壳上,第二声石子落在地上。寻安抬起头,一道血痕从她额角挂了下来。

  梁奕目瞪口呆,寻安已经拽着他进屋,将门闩插上。

  梁奕听罢寻安的解释,激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寻安淡定地为自己处理伤口:“习惯了。最多再过两年,等我成年了,就要离开这里。”

  村民们原本就痛恨这学医的一家,这一夜发现寻安还未出师就带回了个来路不明的男子,越发不待见她。但是再多难听的中伤,寻安都默默忍受下来,不与人争。她仁懦,却是像小草一样坚韧。

  梁奕认识了寻安,时常来找她。陪她采采草药,虽然偶尔会被环绕树上的蛇吓个半死,以至于后来见着藤蔓都想绕道走。又或者不慎触碰到有毒的植株,瞬间起了一身疹子,还得让寻安多费心为他解毒。失足跌进河里、手贱捅翻马蜂窝更是不在话下……

  梁奕想帮助寻安,但这种方式只会越帮越忙。梁奕琢磨来琢磨去,家中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于是打算用钱财资助她。但是寻安婉言谢绝了,也不嫌梁奕毛手毛脚,做起事来蹀里蹀斜,愿意他来看看她。

  梁奕觉得被拒绝了,“哦”的一声,不再提及此事。

  两个人以朋友互称,依旧往来。一年以后的某一天,寻安恍然觉得梁奕很久不来看她。寻安忧心不已,担心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想到玄方城去找他。

  寻安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磕磕碰碰地到了玄方城,只觉得到处车如流水马如龙,看得眼花缭乱。寻安也不知道梁奕住在何处,只知道他住在玄方城,是个世代经商的大户人家,姓梁。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寻安穿蓑衣戴斗笠,在雨中傻傻地逢人就问,居然也真的让她问到了。

  她站在碧瓦朱甍的别墅前,看到烟雨朦胧的房梁上挂着白绸缎,大门前挂着两盏大大的白灯笼,上面各写着个碗口大的“奠”字。

  寻安吓了一跳,上前拍门,里头家丁拉开门,见了她的形容,以为是哪儿来的乞丐,呵斥着叫她走人。寻安不走,巴着门喊着要见梁奕。

  家丁看了看她的样子,叫她在外面等候,他自去通报。

  寻安讷讷点头,将斗笠与蓑衣除下来,挂在一旁滴水,背靠墙站着,注视滴水瓦落下的雨珠。

  等了很长时间,家丁才通报到梁奕。梁奕一下子意识到是寻安,自责太久没去见她,令她担心了。

  梁奕换下孝服,飞快地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院落,经过一道又一道的游廊,终于到大门口,打开门:“寻安!”

  寻安一身素白的粗布衣服,自小营养不良而身材纤薄,在冷雨中等那么久,巴掌小脸更是憔悴不已。

  梁奕家中有丧事,也展不开笑颜,请她进门。走过垂花门时,梁奕忽地想到,换在从前,他一定对这等穷酸家伙视而不见,也不会让他们踩脏自家的地。但今天,都是为了寻安。

  梁奕这时才告诉寻安,他的父母早逝,亲人只有一个年迈的叔公。可如今,叔公也驾鹤西去,留下他一个人,还有万贯家财与皇宫般的大房子,他正迷茫自己今后该怎么办。

  寻安天真地问:“你家都是商人,那你一定也很会做生意罢?”

  梁奕当时没回答她,因为他不会,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梁奕看着寻安的大眼睛,往事如走马灯在脑中掠过,她如此一往直前锲而不舍,他想,他可以从头学起啊。

  往后便有各自的道路了,寻安备考医官,梁奕学习经商,彼此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梁奕天资聪颖,做生意上新手上路,也没吃多少亏。

  那段日子一切都平顺得难以想象。寻安如愿考取医官,梁奕也赚得盆满钵盈。

  梁奕衷心为寻安感到高兴,甚至内心蠢蠢欲动地想,若不是她的激励,自己一定还是醉生梦死,等着坐吃山空。

  客栈里,月上中天。梁奕对我细细地诉说,穿插了一句悔恨:“怨我当时年轻,只想风流快活,竟没想过娶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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