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入殿中,随手将《百草镜》放在桌上,回长平殿换了身素色衣裳,看看梳妆台上的银凰鞭,觉得和我这身打扮不搭调,索性不带出门。
我整了整装束,见昭铎已等在门外。树影斑驳,洒在廊下,他繁复的发冠解下,束了一副白玉冠。漫不经心地调了调护腕,折扇仍拿在手上,一刻不离。
只是旗风啊,你为什么给了他这么一件骚包的青花纹袍子?虽然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风采,但若不是他侧过头时凶巴巴的眼神,我几乎想笑出声。
我憋着笑,不敢看他阴沉的脸,走到他身边也是低着头。他却拿扇子轻敲我的下巴,咬牙切齿:“好笑吗?”
我被他这一敲逗得下巴微痒,像颗炸开的石榴一样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同时远远地跑离了他。
一路嬉笑打闹,来到江边逛了一逛。烟柳画桥,云树绕堤沙,紫燕成双飞。百姓安居乐业,桥头卖唱的、茶楼里说书的、挑着担子沿街吆喝的……虽谈不上富裕,但靠着一双手辛勤劳动,淳朴古风如西江涓涓流水。
相比西泽的动荡、天阙的森严压抑,本皇这儿宛如世外桃源。
灯会还有一个多月,热情高涨的百姓已经自发准备起来。附近商铺张罗着给自家门面挂上彩绸花灯,对小伙计吆五喝六。沙汀旁几个赤膊大汉嘿咻嘿咻地拉一条船,民居中也有汲汲忙碌的身影。只是,彩绸花灯轻飘飘的嫌少了点,船上的油漆也不够光鲜亮丽。
昭铎只看了一两眼,俊俏的脸上起了疑云。
总不好我们一直在江边乱走,我寻了一家清净茶楼,领他上去,又寻了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坐下。不为别的,想想此时东泽最热门的话题,我还没多长一层皮去撞昭铎这刀口。
堂倌提着壶一忽溜小跑过来,为我们倒了茶水,嬉皮笑脸地问:“客官要点什么?”
我看一眼昭铎,他两眼紧盯窗外,心思完全不在点菜上。随口说了样炒豆腐,堂倌像快乐的蜜蜂一样飞走了。
我随着昭铎的视线向外张望一番,心中暗笑。
“你是不是黑了点。”
昭铎突然冒出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我琢磨半天,确定这话中没有别的意思,才摸了摸面皮:“可能是罢,一个月来总在花园里忙活。”时间过得真快,我从凡界回来已经一个月了。
我俩又闲闲地聊了几句,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昭铎对商道的事绝口不提,像抛到脑后似的。
就在我将要主动出击时,被一句“您的菜来咯~”生生打断。堂倌将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炒豆腐放在桌上,说声“您慢用”,遁了。
我怎肯罢休?提了双筷子,装出惆怅形容,唉声叹气地挑了挑盘里的小葱:“昭铎……”
他却突然抓起手边的胡椒粉罐,嘭地洒上一大把,霎时间黄澄澄的豆腐盖上一片火红云霞。
我愣怔一瞬,道:“你不记得我不吃辣吗?”
“记得。”昭铎说得轻飘飘的,“所以我只洒在这一半,你可以吃另一半。”
本皇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一筷子拍在桌面上,将他面前的茶水夺过来:“你吃一口我看看!”
“……”昭铎低下眼看看那一团厚实可怕的胡椒粉,也有点发怵,“媚卿,我这一口吃下去,我们的情谊得来生再续了。”
我不依不饶:“你再不动筷子,这辈子的情谊也到此为止了。”
商道的事不急一时,昭铎这副神情可得慢慢品味。他艰难地举起筷子,手上似有千斤重,迟迟不下筷,最后挑剔地夹起一点沫子。
我打断他:“你嘴巴这么小吗?”说罢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送到他嘴边,“来,别客气。这可是我第一次喂男人呐。”
昭铎抿着嘴,抵死不从。
这时,边上突然有人小心翼翼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不知叫谁,我俩同时转头。还没等我看清来人长相,一道凛冽杀气扑来,我下意识地手往腰侧一探,才想起银凰鞭没带出来。昭铎当即一展扇,刀片似的疾风唰地轰开刺客,连带满屋桌椅哗啦啦翻得东倒西歪。有人想逃跑,昭铎眉一蹙,扇起狂风将大门紧闭,此茶楼中谁也别想出去。
巨大的动静引来官兵,潮水般涌进来。昭铎气定神闲地轻摇扇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本皇亮明了身份,沉声下令:“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也别放过,严加盘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