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君螟很快离开了。
东皇俊一也随即离开。
但是,很快他们将会重新聚在一起。
一起去找多年不见的‘他们’,即使双方之间于这一世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还有几个人根本就没相遇过,但是,那份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杀意根本就无法被浇灭,随着年岁的渐长,克制与冷静之外的惨烈血腥只会越加恐怖起来,除非一方死绝。
这一年里,三个人不同的旅途不同的方向,几乎已经要走遍了这片天地的各个角落,寻找着自己遗落在此间世界的东西,差不多是该离开的时候,只要将那些牵挂放下。
等那些牵挂可以放下等将‘他们’杀死,就离开。这些年里,不管‘他们’走到哪里,模糊感应依旧肆无忌惮地存在,彼此之间的血恨深仇仿佛隔了无数岁月也无法清洗哪怕一点,惟有一方的人死光才能放下,这一点双方都知道,但目前为止克制得很好。
这些年来,谁也没有轻易去找谁,彼此之间的默契可怕而恐怖。
不是不找,找了就一定要让对方死。
不死不休。
并没有什么眷恋,或者,他们与‘他们’都极为执著于前世的血与泪。
即使这一世依旧有些牵挂,即使他们前世许多记忆都已经凋零湮灭,他们的心却从不曾想过停留于此,所作所为似乎更是为尽早回到那片血乱与黑暗的天地去,去争,争那一席之地,争那不负一生所愿。
断崖间只剩下一片清风铿然而悠然,只剩下轩辕峰语一人静静观那一幕幕还不曾散去的云海翻滚如蛟奔腾不息着在那轮暖阳暖暖的光芒之下变换着温暖梦幻的颜色。
清秀平凡的脸庞上一片平静,眸子里的神华清净而无垢像世间一方润玉朴美而纤秀,他的唇角笑意温和而柔软,气息如水轻荡,有一股出离平凡之外的惊艳。
即使是孤儿一世自小颠沛流离辗转各地风雨雪霜十数年,他也有一些牵挂难以忘怀,也不想去忘怀。
只是,这一世的牵挂已经凋零。
他只能执著前世。
暖暖的太阳光芒轻轻拂照在他清秀平凡的眉眼之上,似乎镀上一层淡淡浅浅的火金,有些迷离与湿润。
那时候,他跟宇智波佐助或者说第二君螟一般,还太弱小,还不知道原来很在意很念想那些牵挂之人,等到失去,却已然后悔。
轩辕峰语并不语,静静看着断崖之下空荡荡深幽幽的万丈渊底,眉眼之间的平凡无法遮掩去他的头角峥嵘,即使气息如水平静淡雅,那水亦动人而惊艳。
似乎是感觉坐了挺久了,又或是一个人坐久了没什么意思,峰语起身而望,微微眯起眼眸,望着远方浩瀚天地之间苍莽雄浑的景象,眸子里荡漾起温暖的笑意,黑色莲衣随风劲舞猎猎而动,一头及肩墨发散成如剑的峥嵘与凌厉……
下一刻!
却纵身往崖底而去!
转瞬间,那潇洒修长的身影便为深幽崖底之间翻滚奔腾的云海所吞没不可见……
自出生之时,他便知道自己名为轩辕峰语便知道自己的不同便知道许许多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还知道自己的雪山气海里住着一块残破寥落的黑色小石碑。
前世之事,大都已经残破难寻。
唯独那块黑色的破落石碑却从未忘记过,那个高大温厚的身影仿佛还蹲在自己面前轻轻笑道:“小语,好好听你娘亲的话,不准调皮,等父亲回来带你去碧霄之山玩……”
可是,那个身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世的时光漫步里,他渐渐长大,渐渐看到了娘亲眸子里深深地眷恋与伤痕,渐渐明白了心疼是什么感觉,不再调皮不再任性不再幼稚着长不大,还很小还很年幼的身影渐渐冷漠渐渐恐怖渐渐在那片动乱的天地里狰狞而残暴,一步步适应着弱肉强食的规则一步步适应着血腥枯骨的寂寞之路,他开始看到了娘亲眼中的欣慰看到了族人们眼中的安宁与信任。
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娘亲眼中那丝欣慰之外的含义,直到有一天,一岳漆黑苍莽的龙碑突兀从天而落,破败不堪血迹污浊,就那般无力残忍地降临在族中神圣无上的荒尊祭坛之上,仿若将部族的希望也给掐灭,似在呜咽哭泣着那般弱小不堪,似在悲恸颂唱着那曲部族传承数百万载时光的葬歌那般不甘而绝望。
那一天,黑雨飘摇。
那一天,整个族地彻底静默。
死一般的静默。
那时候,他看到了娘亲眼中彻底的绝望…与解脱。
那时候,他看到族人们眼中彻底的绝望…与恐怖可怕的强烈不甘。
娘亲说,她真的好累,原来那丝欣慰之外的含义是很累很累,她等了那个男人很久很久,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年一年长大,足以生存于那片动乱的天地足以带领族人好好生存下去,欣慰,终究只是欣慰,却怎么快乐不起来。
那岳破败不堪血迹污浊的漆黑龙碑终究是回来了,带着那个男人不甘地绝望,带着那个男人深深地眷念,带着整个部族儿郎惊天动地的悲壮……
都死了。
只有那岳漆黑龙碑破败而不堪血迹污浊形单影只悲恸哀鸣的回来。
那个高大温厚的身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那些部族儿郎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父亲再也见不到。
他抱着娘亲的尸首站在那岳残破不堪血迹污浊的漆黑龙碑之前,看着龙碑,看着飘摇黑雨,看着娘亲安静的面容唇角边安静的笑意舒展开的眉眼还有鬓旁那一缕缕不知何时相思成斑白的头发。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等了,那个男人死了,娘亲也就死了。
他知道父亲就是娘亲的天与地。
没有多少伤悲,因为知道娘亲走得很幸福很安静,因为知道娘亲等得好累好累,然而,泪水却依然像雨水那样飘摇而下,那个身影还答应过自己要带自己去碧霄之山玩……
知不知道,他也等了很久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雨渐止。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接过了父亲不甘地绝望,接过了部族儿郎惊天动地的悲壮,带领着年轻面孔的部族儿郎们决然而去,那时候,他也曾经轻轻笑着跟一个女子自信着说,等我回来……
没想到,就再也没回。
竟然再也没回。
等到他醒,雪山气海里那岳龙碑几乎已经废成一块黑色的破石头,死气沉沉,落寞而孤单仿若刚刚从茅坑里捡起来那般。
现在,雪山气海之中的那块残破寥落的黑色石碑虽然依旧破落不堪,却已经相对好了些,特别是三年前将死之际于那荒莽深林浩瀚沼泽之地冰雪封冻九霄阴冥,那块黑色石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许多身体,终于开始缓慢而脆弱地苏醒。
这一世,他变了很多。
甚至是某些方面彻底地改变。
或者说,东皇俊一、第二君螟也都于某些方面彻底地改变。
冷漠的东皇俊一原本并不冷漠,冷淡的第二君螟原本也并不冷淡。
这片小小的天地像是舔呧伤口的好地方,弱小而安静,远离了残暴血腥远离了弱肉强食远离了血乱与黑暗,他的气息渐渐如水,眸子里的神华清净而无垢像世间一方润玉而纤秀。
此间已经再无牵挂。
那前世呢?
或许,东皇俊一、第二君螟依旧是最为刻骨的牵挂之一,但是,还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在等他回去。
即使过去不知多少久远岁月,他依旧要回去。
他知道那个女子一定会等。
一定还在等。
他比东皇俊一也比第二君螟记得更多,不同于东皇俊一与第二君螟几乎灵魂湮灭的死去,前世死之时,他的灵魂破碎得相对要少许多深藏灵魂深处的记忆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更加清楚那片几乎已经模糊了印象的天地有多么地可怕而恐怖!
即使自小成长在那片血乱与黑暗的天地之中,在他身上之前,根本想不到那片天地原来远比所想的要……
他需要实力,需要绝巅的实力,需要站在超脱世间的更远更高的山峰之上,足以重新屹立在那片血乱与黑暗的天地里足以将牵挂守护。
而且,他很像杀死‘他们’,即使连‘他们’是谁都已经记不得。
崖边岩石嶙峋铿然,那株不屈而傲然天地之间的小野草于岩缝间迎风劲舞,叶子青翠而有生命力,即使小,却仿若走过无数岁月,看着那道出离平凡之外的惊艳身影消失在崖间,似乎轻轻皱了一下青翠的小叶子,有些落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