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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烈焰凤凰

刺绣之涅盘 凌落月 4922 2024-11-19 01:06

  房间里点了数盏灯,灯罩上也有花鸟鱼虫的刺绣,透过朦胧的光晕,甚是好看。房中置着各色各样的花草,床上挂着月胧纱制成的纱帐,上面还绣满了桃花,这月胧纱视之如吹弹可破的肌肤般细腻,触之温润清凉,无论帐外光线多强,帐里都是柔和一片,床角上挂着香囊,整张床是用红木制成,木床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花草鸟兽等祥瑞之物。靠窗的地方置一绷架,架上是白底的绣布,布上是未绣完的一副梅花图。房中间有一小圆桌,桌上摆着茶壶茶杯,周围四张小圆凳。房间的布置一看便知是间女子的闺房。

  银叶坐在桌边,旁边是墨梅,紫焰就低头站在一边。

  “你这么大的人,还跟个小孩子胡闹。”银叶敲着桌边,看一眼墨梅,又看一眼紫焰,继续道:“让她出去,这么大的事你就自作主张答应她,师傅怪罪下来,小心你的肉。”

  “师姐喝茶。”墨梅赶紧倒了杯茶递至银叶面前。

  银叶别过头,不理会他。

  “师姐,焰儿长大了嘛!这孩子总有好奇之心,再说了,鸡窝里是关不住凤凰的,我们家焰儿。。。”

  “放肆。”银叶一拍桌子,怒目视墨梅,生气地说到:“你是说我们桃花源是鸡窝,还是说我绣花宫是鸡窝?”

  墨梅跟紫焰都吓了一跳,紫焰听完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只得强忍住,脸都变形了。墨梅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师姐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焰儿呢,在您的精心调教之下,已经长大了。武功了得,绣功了得,音律了得,胃口了得。”

  “嗯哼!”紫焰大声地咳嗽了一下,墨梅立马打住,银叶瞪眼看着他,他马上接着说道:“桃花源藏在这武陵源之中,不受外界干扰,乃人间仙境,尘世天堂。焰儿从不出门,便不知天下之混乱,黎明百姓之疾苦。你总说她有命中注定的使命,但是,再重要的使命,如不去了解当今天下之形式,又如何去完成?师姐真疼惜她,便放手让她出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话锋一转:“也疼惜下你师弟,别让我在人家面前食言啊!要不我多没面子啊,是吧?焰儿。”然后对着紫焰眨了眨眼。

  紫焰刚想说话,银叶抬头对着她厉声道:“不许说话,明天太阳未出之前,罚你噤声。要是让我知道哪怕说了一个字,再罚你去摘星台打坐三天。”紫焰皱眉,心下不满,但还是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墨梅一言不发,端着茶杯打算喝茶,银叶回头对他说道:“你自己明天问师傅,她说焰儿可以出去,那就可以出去,你能说动他老人家,那就算你厉害。”说完起身欲走,回头又对墨梅说了句“为老不尊!”然后就出去了。

  墨梅等她走远,抿了口茶,不服气地说道:“我又不老!说就说!”然后放下茶杯甩甩衣袖,边走边说:“焰儿,师叔明天就替你向师祖求情,你就乖乖等着吧!”说完丢下紫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焰深深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和衣躺下,心里千头万绪:“十五岁了,只知道自己叫刘紫焰,可是这整个桃花源都只有我一个姓刘的。我从哪里来?我的家人哪里去了?为什么师傅师叔他们都从不提起我的身世?为什么师祖从来都不肯见我?为什么我从来都不会觉得热?为什么我不能出桃花源?”心中太多的疑问,却没有一个人会回答她,恐怕也没人能完全回答得了,想多了,心里就觉得累了,慢慢便睡着了。

  铺天盖地的火焰,火焰中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脸,她头顶上空滔天的火焰中盘旋着一只金色的凤凰,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回荡:“女儿啊,记住,这个世上,除了娘亲就只有你哥哥的眼眸和你一样是琥珀色,别人的都是黑色的。别人的都是黑色的。。。。。。”火焰越来越大,然后将那个身影和声音都淹没。

  “娘亲,娘亲,娘亲。”紫焰不停地呼喊,似乎自己就要被这火焰吞噬,手在空中努力地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忽然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听到有人在唤她:“焰儿,焰儿,焰儿醒醒!”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噙着泪水,天已大亮,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墨梅师叔,她坐起来紧紧拉着墨梅问道:“师叔,为什么我总是做这个梦?有人在梦中说她是我娘亲,还说我有哥哥,可是我看不见她的脸。梦里满眼都是火焰,只有在那个梦里,我才能感觉到热。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告诉我!”她泪流满面一遍一遍地问着墨梅,墨梅无语沉默。他什么都不能说,这是绣花宫的禁忌,是桃花源的禁忌,师傅没说,就谁都不能说。

  他将紫焰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任其哭泣,这个孩子不亲近她师傅,也不亲近牡丹,只喜欢粘着他。就是这孩子有时太过沉静,所以他总是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之态来逗紫焰,也是因为有了紫焰,他曾今那冷漠的心才开始变得柔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性情的慢慢转变,他也对紫焰甚是怜爱,总觉得对她心中有愧。他叹了口气,眼睛望着窗外缓缓说道:“师叔今天一定恳求你师祖放你出桃源,师叔带你去找答案。焰儿不哭。”

  绣花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主楼正堂的墙上挂着一副足有一人高金线刺绣的“寿”字。

  银叶一早便和牡丹同一队统一身着绣着桃花的粉色纱裙的女弟子,端着水盆、毛巾、梳子、镜子等来到了星辰洞口。所有女弟子都站在洞外,东西一应由银叶和牡丹送进去。约半个时辰后,银叶和牡丹扶着一位姿容俏丽的女子走出了星辰洞,所有弟子都满眼崇敬地仰视着眼前的人:苗条婀娜的身段,一袭白色长裙,裙上盘飞着片片金线绣成的叶子,一根长长的红菱挽在双臂上;长发未盘,脑后的一些秀发只斜斜的绾在一只白玉凤凰钗上,玉凤凰的眼睛,是一颗镶嵌着的红宝石,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脸上不施粉黛,只在眉心点了一点朱红。这便是绣花宫的前任宫主——红线,当年叱咤风云数十年的江湖第一美人,天下第一高手。即便呆在这星辰洞几十年,即便消失江湖几十年,绣花宫依旧被她的威名所庇护,她依旧是武林的一大传奇,年届九十,她的气势,依然辉同日月。

  “弟子拜见师祖!”所有弟子都跪下行叩首之礼。她一言不发,沿着洞前的石阶向绣花宫大殿走去,银叶牡丹跟随其后。

  行至主楼之外,墨梅带着一众弟子及紫焰在通往殿中的石阶旁边恭候,今日,平时在外理事的几位绣花宫主要成员都回来了。绣花宫的最高统领者是宫主,宫主之下是圣女,或称少宫主,再之下就是统管绣花宫所有衣食住行、驻外人员、经营绣楼等事物的花王牡丹,并之是掌管绣花宫、桃花源所有护卫之责的花圣墨梅,再之下便是牡丹手下的四大圣使和墨梅手下的四大护法。各圣使是牡丹的弟子,即幽兰、水仙、依荷、听菊,平时都在桃花源之外实际管理人员和巡视各地绣楼,四大护法是墨梅的弟子,即炫杨、雪杉、子竹、沐枫,其中雪杉、炫杨负责训练绣花宫的弟子以及护卫各地属绣花宫经营的绣楼,沐枫、子竹则掌管绣花宫最隐秘的力量——花影卫。

  大殿之外摆满了酒席,桃花源里的父老乡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请了上来。见到行至殿前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石阶两旁的绣花宫弟子全都单膝跪地,四大护法和四大圣使分别站在两边。墨梅行至红线跟前大声道:“墨儿拜见师傅。”一众弟子跟着齐声行礼:“弟子拜见师祖。”而他身后的紫焰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竟忘了行礼,墨梅回头一看,赶紧扯了下紫焰,紫焰如梦方醒,屈身行礼:“拜见师祖!”

  宴席中的相亲们也都行礼:“尊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些乡民似乎对眼前红线的外貌丝毫不感到惊讶,所有桃源的人都视绣花宫的每任宫主为神,因为从绣花宫建立至今,桃源中的乡民口口相传:绣花宫的宫主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保护神。

  “师傅。”墨梅生怕红线怪罪,刚欲说些什么,红线径直走过他身边,绕到他后边,执起了紫焰的手。

  紫焰瞪眼看着她,她一手轻轻抚上紫焰的脸,后又直直盯着紫焰的眼睛,看的紫焰直害怕。红线的眼中滑下眼泪:“蕊儿,真像蕊儿。这双眼睛,和你母亲、爷爷、祖父的都一样。孩子。”然后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师傅。”

  “师傅。”银叶和牡丹诧异不已。

  “师傅,大家都在等您呢!”墨梅提醒道。

  红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仪,松开紫焰,轻轻拭去脸上的泪,便转身道:“多谢各位乡亲,大家都入席吧。桃源从今日起,所有人都畅饮三天三夜,不醉不休。墨儿,开席。”便笑着拉着紫焰往大殿中走去。紫焰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没见过师祖,因为师祖从不愿意见她,她总觉得师祖不喜欢她,更没想到师祖竟然如此貌美,看见师祖流泪,她的心里甚是难过,但又不知说什么。此刻她就懵懵懂懂地跟着红线走,绣花宫的弟子也都起身入席的入席,准备的准备。寿宴一开,大家都畅饮开怀,桃源中的乡民从没受世俗礼仪的束缚,一直保持着淳朴豪放的作风,他们不分男女老幼,都一一执杯到红线面前祝寿,红线也都一一回礼,只一旁的紫焰默不作声,似乎这热闹喧哗的一切与她无关。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想,也许所有的答案,只有师祖才能解答。

  见到桃源内一切井然有序,绣花宫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红线心中甚为满意,口中虽不说,却一直用赞许的眼光看着银叶。从未谋面的徒孙,她也都一一叫来询问、交谈。从上午起,痛饮了数个时辰,酒肉不断。乡民们似乎还不尽兴,虽未到傍晚,谷中的晒谷场上已燃起了篝火。绣花宫的普通弟子同乡民们都去篝火边载歌载舞了。待人都走完,红线放下手中的酒杯,牵着紫焰就往大殿后面走去,边走边说:“银叶,牡丹,墨梅,随我来。”片刻便又复来到了星辰洞外。

  紫焰忽然止住脚步道:“弟子不敢,这是绣花宫的禁地,只有师傅和两位师叔才能进去。”

  “哈哈哈,傻孩子,师祖准你进去,随我来。”便头也不回地拉着她走进去了。银叶、墨梅和牡丹紧随其后。

  墨梅扯住牡丹的衣袖,道:“师妹,师傅这是怎么了?十四年都不肯见焰儿,今天我还担心师傅会厌恶她,不曾想却是如此亲近于她,看得我心里直打鼓。”

  “只你疼她,我还不是不安?你切莫违逆师傅就好,今天连焰儿的生辰都忽略,光顾着给师傅祝寿了。现下还不知道师傅要做什么呢!”牡丹也一脸疑惑,说完便先墨梅一步往星辰洞中走去。

  待大家都进入洞中,红线坐在泉水边的石头上,不言不语,只是看着自己的衣服发呆。大家也都不敢言语。片刻后,红线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似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是蕊儿亲手为我缝制的,我封她为金叶圣女,本想将来把绣花宫宫主之位传给她,没想到她却离开了我,就像当年她爷爷带着她父亲离开我一样。这裙摆上的金叶也是她亲手绣的,她曾告诉我:师傅,我给你绣上金叶子,只要师傅穿上这衣裳,便好像金叶随时陪伴在师傅身边,让这金叶代替我时时陪伴师傅吧!我只当她是笑言,后来就真的只是这金叶陪伴着我了。她不愿意做我的金叶,我只希望她是我绣花宫的金枝玉叶,她却选择了做烈蕊。浴火重生本是自保的招式,她做了欲火的凤凰,却让别人重生。”

  听得紫焰一头雾水,一旁的三人却都不言语,银叶眼中有着一丝痛苦,牡丹仍然一脸紧张,墨梅剑眉紧锁,猜到红线可能要在今日和盘托出紫焰的身世了,等待这孩子不知道会是什么?

  红线说完,笑望着立在一旁的四人,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几十年前训斥四个弟子的情形:金叶沉静寡言,银叶鬼灵精怪,牡丹调皮可爱,墨梅内向冷漠。时间一晃,金叶不在了,银叶变得沉着干练,牡丹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倒是墨梅性情变得开朗了,一切都变了。她摇摇头,站起身,对着几人道:“你们随我来。”复又牵起紫焰的手,往洞内收藏刺绣作品的地方走去。当走到洞顶的天窗下面时,天窗处透着柔和的光,四面的石英石折射的光芒璀璨夺目,天窗正中之下架起了一座半丈高的屏风,屏风上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凤凰周身环绕着红色的火焰。紫焰看见这里,觉得很是熟悉,心中疑惑:“这不就是梦中盘旋的那只凤凰吗?”

  其他人心中惊叹,师傅十四年来一直潜心绣的,就是这幅凤凰。凤凰栩栩如生,似乎要展翅飞上九天,火焰如在跳动,还能感觉到灼灼热浪铺面而来。

  红线牵着紫焰走近屏风,然后将她的手抚过凤凰的尾羽、火焰,缓缓说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就是烈焰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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