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忙了几天,总算是把寿礼备得七七八八,有从外头买的,有从家里库房挑的,还得备下回去以后跟各房往来和小辈们的见面礼。
总之是各种忙乱。
而且,她是心情实在谈不上好。
女儿不听话,嫌路远辛苦就不想跟她回去,这叫什么理由?她都不好意思往外说!丈夫竟就这么娇惯着!还说什么年纪太小,舍不得她路上吃苦!难道她是带着女儿去玩的吗?曼宁都十二了,总待在泉州算什么事儿?将来嫁回了京城这个不懂那个不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眼看再有六七天就开船了,这孩子就跟没心似的!也不知二丫头给她灌了什么*药,勾得她连母亲的话也不听了!
韦嬷嬷进来禀报,除了日常用的穿的,其余各样该装箱的都已经收拾好了,王氏淡淡应了,接过她呈上来的单子,“辛苦了,嬷嬷去歇会儿吧。”
韦嬷嬷自从能下床就赶来请罪,跪在王氏跟前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也不怕丢人,总算哭得王氏心软了,却没让浩月把差事还给她,只是零星的叫她做些事。
韦嬷嬷什么时候被这样冷待过?心里惶恐不已。
如今这收拾箱笼的差事还是她硬跟王氏要过来的,用她的说法就是“浩月那丫头年纪轻,经的事少,这一路要用到什么,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老奴好歹也跟着太太这些年,总不能连这点儿用也没了。”
当时王氏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挥挥手叫别人都退下,问韦嬷嬷,“这次你受罚是老爷叫人打了你板子,我告诉你,我没有求情,你恨不恨?”
韦嬷嬷不敢抱怨,低着头,“原就是老奴的错,老爷打得对。”
“你说的不错,你是犯了错——”王氏冷声道,“松哥儿、棠哥儿还有曼宁,他们就是我的命,这世上比他们更让我牵挂的,没几个。嬷嬷你奶了我一场,我记你的恩情,只要不犯大错,我一定让你富足到老,将来给你择一块福地,连你儿子孙女我也管了——可这些都不是白来的,嬷嬷,无论何人何事,都不能碍着我的孩子,要不然,哪怕是至亲之人,我也不能饶了,你懂不懂?”
韦嬷嬷从王氏还吃奶的时候就伺候她,自然明白她的性子,她自己也知道这回是触了逆鳞,要不然就冲着太太跟她的情分,又怎么会不给她求情?她趴在床上养伤,太太只让人给她送了一次药,其余时候竟是不闻不问,等她回了上房,别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清醒的认识到,没有太太,她什么都不是,哪一天若是太太彻底厌弃她了,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王氏继续说道,“我知道好些人嫉妒你,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你也确实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那又怎么样呢?你是我的奶娘,有些话我不好跟别人说的,你都知道,我不亲近你,还能亲近谁?我就是要让人知道,只有亲近我对我忠心的,才能在这后宅里立得起来——你看,老爷虽护着二丫头,可她的奶娘敢在你跟前高声一句么?嗯?”
韦嬷嬷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想到了太太的亲祖母——王尚书府的那位老夫人,那一位也是这样的理直气壮,仿佛是非得失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她跪趴在地上,从心底生出几分惧意,以额触地,哭道,“是我糊涂,太太,我知错了……”
“换了别人,我根本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把这件事办妥当了,我再交给你别的事。”
于是,这几天韦嬷嬷忙得脚不点地,全是在折腾路上要用的东西。
浩月和韦嬷嬷性子不同,她不爱在差事上为难人,但是她和韦嬷嬷不同的立场也让她对韦嬷嬷没什么好感,她是李嬷嬷的侄女,向来和韦嬷嬷面和心不合,无论是韦嬷嬷找她要对牌或是领东西,她也仅仅只能做到不特意为难人,至于别人是否看韦嬷嬷不顺眼小施手段,就不归她管了。
所以韦嬷嬷这几天明显的感觉到她说话不如从前管用了,办事的时候拖沓得让人心烦。
不过有句话叫“姜是老的辣”,她到底没白活到这个年纪,几天下来,虽累了些,却仍旧将王氏出行要带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王氏看了她呈上来的单子,满意的点点头,“到底是嬷嬷,我还真不敢将这些琐碎事交给她们小年轻去办。”
韦嬷嬷松了口气,笑道,“这都是办惯了的差事,趁现在还能干得动就多干些,等将来大奶奶进了门,自然是大奶奶为太太分忧,我也就可以多陪陪太太了。”
王氏微微一笑,“还早呢。”
她想了想,“这回松哥儿要随我一起回京,以后无论是读书还是科举,总是留在京城便宜些。亲家那里得打声招呼,你替我跑一趟陈家,要送去的礼都备好了——陈家太太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说的,松哥儿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好好读书,回京后无论是拜师读书也好,入国子监也好,等有了前程,她家三姐儿出门子更体面,叫她不用担心,我们是规矩体面人家,万不会做出让两家难看的事。”
韦嬷嬷喜道,“我这就回屋换衣裳去,一定把这差事办好了!”
王氏笑了笑,点拨她,“要是得了赏钱,别忘了也请一请那些跟着你去的媳妇婆子们。”
……
柯亭芝一有空就往唐家宅邸附近走动走动,走动的多了,不免被人盯上,他怕落在人眼里生出误会,便不敢多去,想着母亲答应自己的事,越发心急火燎起来。
等了一段日子,却不见柯大太太那里有往唐家提亲的意思,他思虑再三,实在没了耐性,便回家去找他娘。
他娘柯大太太就将宴席上听来的话说给了儿子听,很不高兴的说道,“她家愿意把女儿嫁回京城,就必然不会在泉州说亲,我儿啊,娘再给你物色好的,这个就算了吧,啊——?”
柯亭芝没想到自家娘亲改了主意,竟还瞒着他,要不是他主动问起,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搂着柯大太太央求了半天,最后生气道,“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柯大太太气得许久说不出话。
柯亭芝出了柯大太太的院子,略一犹豫,就转身去找了自家祖母。
柯亭芝在家是幼子,又是在柯老太太跟前养大的,最是受宠,凡事无有不允,柯老太太愁烦他成亲难,这会儿听他说想娶唐家大姑娘,要成亲,当即大喜,“他家是做官的,咱们多出些聘礼也就是了,好孙儿,有祖母给你做主!”说着便叫人去叫官媒来。
柯亭芝眉开眼笑,揽着祖母道,“等娶了媳妇,让她好好孝顺祖母!”
柯老太太想到以后有个正经官家小姐——不仅是官家小姐,还是侯府出身的——恭恭敬敬的叫她祖母,服侍她,心里也自得起来。
官媒一听是柯家相请,就知道八成是为了柯家二少爷柯亭芝的婚事,柯家出手豪阔,她也有心赚这笔厚赏,就忙不迭的去了。到了柯家,先给柯家老太太请了安,说了一车的奉承话,听得柯老太太眉开眼笑,“今儿这桩喜事就托给你了,你好好去办,我有重赏!”
媒人不过是凑趣,想要多得些赏钱,然而她一听柯老太太竟然想跟唐同知府上联姻,求的还是唐家的嫡长女,就有些坐不住了,满脸堆笑的跟老太太说了一番她听来的唐家消息,言外之意是唐家门第高,恐怕不能轻易答应。
柯老太太就变了脸色,觉得这是瞧不起她柯家,“侯府出身又怎样?庶出就是庶出,好歹也还有个官身,也算是不辱没了我家,还算匹配!”见官媒不松口,就许下二十两银子,让官媒务必去走一趟唐家,一定要替柯亭芝向唐家大姑娘提亲。
官媒只觉得老太太实在是无理取闹,很是不情愿,不过二十两银子还真让她有些动心,她是做媒做惯了的,向来笑脸迎人,便笑着和柯老太太说道,“您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我去了,要是人家老爷太太一个不高兴,把我拿下打板子,我受些皮肉苦也就罢了,外头恐怕还要议论二爷,说些难听的话。”
柯老太太叫人端上来二十两银子,“知道你辛苦,这两个茶水钱不要客气,事情若真成了,我再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只要走一趟,二十两银子就到手了,顶她几个月的辛苦,官媒当即就点了头,不过她还是提醒柯老太太,“这事儿我可不敢打包票。”
柯老太太笑道,“谁不知你这张嘴是泉州府的金字招牌?你只管去,我孙子一表人才,再没有配不上的。”
柯老太太让个婆子去送了媒人出去,转头就有人禀报给了柯大太太,柯大太太得了消息,匆匆来劝婆婆,却被柯老太太骂了一顿,骂她耽误自家孙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