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学生船厂虽然初建,甚至还没有建造一艘轮船,但却已经拥有建造五百吨左右全钢铁船体的能力,也就是说诸如水师中的小型辅助舰种的船体部分,船厂皆可制造……”
王伯良停顿片刻,船厂接收人员本身就在做着五百吨级全钢铁船体货船的建造,其中的技术都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太湖丸并没有完工而已,但在技术上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也许在复式蒸汽机方面会有些困难,不过以王伯良的门路或是从福建船政局搞到这方面的相关人才,或是直接从德国人那边得到帮助,这些都并不是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
“不过学生却是不能现在就让船厂涉及军用船舶的建造,一来船厂初建,从技术专家到底下的工人都是从外地迁来,他们总归需要有个适应的过程,而目前船厂接到的订单便是一个上手的机会;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学生的船厂是在德方伏尔铿船厂的帮助下建设的,未来将会有不少伏尔铿船厂的技术和管理专家来厂指导造船,以此来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才……一旦学生过早的涉入战舰制造,势必与德厂产生冲突,是以学生认为在造舰上还需缓缓图之,至少也要等徒弟把师傅的本事学个差不多的时候再做……”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周馥摇摇头苦笑的说道,想到自己便是王伯良的老师,心中更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不过周馥倒是不介意,王伯良船厂的底细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若非误打误撞接收了日本的那家神户铁工所的技术人员,这船厂莫说现在就是再过一年也很难堪大用,也正是因为那个在日本开工厂的洋人野心太大,几乎倾尽全力去建造那艘所谓的太湖丸,被李鸿章抄了底才便宜了王伯良。
“心田的船厂还要靠德人来帮助,这点时间中堂大人还是等得起的!”周馥斯条慢理的说道:“只要心田有心去做此事,中堂大人自是会全力支持……”
“学生的船厂需要很多的人才,如江南制造局的船厂早已停工,里面曾经有不少能人……至于福建船政局的马尾船厂,学生以为相国大人理应早作打算,那里可是个是非之地,机器设备这些学生倒不缺,但人才难得,与其将他们置于险地,还不如逐渐将一些人迁到学生船厂中暂为安置……”
周馥和薛福成听后陷入了沉默当中,王伯良断言清法之战已经无可避免,而且对这场战争的发生时间也进行了基本的预测并且也提出了一些相应的应对之策。
此时的王伯良已经不是刚刚归国之时,他的官职并没有多少提高,但他的话语权却是越来越重,而根据驻法公使传递过来的消息与越南的局势发展来看,无一不是证明法兰西正在越南加紧准备战争。对于清法之间一旦发生战争,其结果根本用不着谁去预测,这些人对国外列强也许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自家的事情却是洞若观火——无休止的政治内耗和派系倾轧之下,与法兰西这样曾经称雄欧洲的强国发生战争,哪怕是隔了半个地球,清国也毫无胜算,结果无非是赔多少银子而已。
“心田的船厂不是已经正在招收船工了么?怎么还不够?!”周馥有些惊奇的问道。
相对于周馥的惊讶,薛福成刚才与王伯良闲谈的时候便已经对其船厂规模有所了解,不过对于王伯良还要狮子大开口继续要人,这也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科瑞比开办的神户铁工所,除了拥有十名高级洋人技师之外,还有三十名清国铁工,更有四百多日本本地人在船厂中同时做工,他们建造的不过是一艘五百吨的货船而已。学生打算将船厂扩充到两千人的规模,其中需要大量的高级技工人才,这种人才聘用洋人技师显然非常不划算,而且也不是长久之计……”
有了伏尔铿船厂的帮助,合适的高级工程师对于王伯良而言并不是很缺乏,但就如同科瑞比的神户铁工所架构差不多,除了有高级工程师之外,还需要有一些中层的技术人员引领底下干活的人,如此层层推进,将整个造船工业的各个环节细致分化到最底层的工人。
其实王伯良对于船厂的想法很多,却有同样有着很多困难急待解决——他要在五六年之内,借助伏尔铿船厂外派过来的高级工程师来培养自己的高级工程师。洋人迟早还是要走的,用不了几年等大沽船厂有了自己建造巡洋舰的成熟能力之后,到那个时候伏尔铿船厂便会视自己为竞争对手。
虽说清国的战舰市场是一个新兴市场,清国在造舰工业上探索了十几年,先后有江南制造局和马尾船厂出现,但造舰工业的技术进步同样迅猛无比。清国的造舰工业发展到此时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上,非常遗憾的是就是从铁胁木船到全铁甚至是全钢船体这一步却受限于种种制约迈不出去。
清国造舰工业的这一步相信很多人都能看得到,马尾船厂的一众大牛们也在磨刀霍霍想要突破这一步,就是李鸿章也曾在咨询过王伯良之后,将主持福建船政局的黎兆棠介绍给他,是以他对福建船政局的状况非常了解,当然更为了解的是那些核心技术人员——魏瀚、陈兆祥、郑清濂、吴德章、李寿国等人。
一旦清法战争爆发,马尾船厂的设备势必会毁于战火,但这些人可就可惜了——王伯良所关注的魏瀚等人正是迈出关键一步建造平远舰的那批工程技术人员,他们不会亡于清法战争,但船厂毁了他们的才学也会因此而被耽搁下来。
这些人在福建船政局在王伯良看来就是一种浪费,尽管黎兆棠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从他执掌船政大印之后的作为便可以看得出来。不过福建船政局实在是个大泥潭已经积重难返,就算造出了平远舰这样全钢巡洋舰,在面对腐败的官僚体制也是无济于事,更何况船政局也同样有严重的内部派系之争——早些年船政局的两个重要支柱左宗棠与沈葆桢这两位好友便分道扬镳,李鸿章对船政局的侵入又使得左宗棠这位创始人开始对船政局视为心头之刺。
王伯良考虑了一下,既然自己肯定是要出血的,而李鸿章又开始许愿,自己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魏瀚这些人在船政局内与其陷入严重的内耗,还不如北上到自己这里来,自己可以将这些人当成总工程师一般的去培养——现在战舰技术发展迅速,结构功能日趋复杂,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单打独斗逞英雄的时候了,魏瀚等人完全有可能在十年之后成为帝国近代造舰工业中第一批尖端设计人才。
“先生,学生记得光绪二年(1876年),中堂大人与法人日意格和丹崖先生就在天津定下了水师留洋章程,次年船政局便派出了第一批的留学生,这些留学生中除了学习海战的留学生之外,更多的是战舰修造留学生。学生以为要建造全钢铁舰身的新式战舰,必然离不开这些当年的留学生,船厂靠洋人也就是开始的几年还行,日后若是还依赖洋人便是没有什么出路的……现代战舰越造越大,亦是越来越复杂,这些留学生有着良好的功底,让他们在马尾船厂继续造铁胁木船于他们的技艺不会有什么提高,还不如北上到大沽船厂跟随伏尔铿船厂的专家学习制造铁船。这样一来,日后学生若是和德人一拍两散,也好有他们做为替代班底……”
福建船政学堂的留学生在近代中国海军史上名气甚大,远胜于王伯良他们这些留**童,虽然王伯良他们出国更早,人数更多,在民国期间就任官职也非常高,但真正出名的人很少,能够达到船政留学生名气的恐怕也就詹天佑一人。
这中间自然是甲午海战的缘故,诸如刘步蟾、林泰曾、方伯谦、林永升都是北洋水师主力舰八大远的管带,而萨镇冰这样活跃于民国时期的海军将领亦是夹在其中,更有严复这样后来拿起笔墨的文人。
不过王伯良却清楚,船政学堂第一批留学生加上随员和翻译足有三十八名,真正留名后世的刘步蟾等人名气太大,以至于让后人感觉这一批留学生出去主要是为了培养未来的舰长。实际上真正学习海军军事的学生很少,留学法国专门学习造船专业的学生和艺徒就足有二十三人,真正学习军舰驾驶的不过才十一人,余者也是进入矿物学堂或政治学堂学习律法、矿物、化学。
王伯良所相中的魏瀚等人都是留法削浦官学(瑟堡造船工程学校)、多郎官厂(土伦海军造船厂),归国之后这些留学生基本上全部留在船政局分别任总司或是监工这些技术要职。说起来他们的命运应该算是比较不错了,学的什么专业归国后也是“对口分配”,比起历史上留**童归国分配要强上一百倍。
周馥听后皱了皱眉头,笑着说道:“心田这价码可是开的够高!第一批船政的留学生啊,他们现在的职位可不低,更是得船政局的重用,不是总司就是船政学堂的教员……”
“若是他们没有这个本事,学生也不会看上他们了!”王伯良笑着应道:“这些人诸如魏季潜等人除了在船政学堂学习成绩本身就很扎实,留学归国后,更是出任总司制造,至少参与主持过三艘快船的建造。让他们继续制造已经过时的铁胁木船实在是太过浪费,他们应该着手学习制造全铁甚至全钢战舰,马尾船厂是没有这个机会,但是学生这里可是有的……”
“只要他们肯来,学生可今年在船厂购进欧洲最先进的船用蒸汽机,让他们着手学习仿制。如有必要,更可开建一艘两千吨上下的全铁船身蒸汽货轮,为他们积累造船经验……如此不惜工本的培养他们,五六年之内他们也许便可积累足够的经验,独立设计战舰也许还做不到,但按照图纸建造战舰应该不成问题……”
魏瀚字季潜,他们几个人在瑟堡造船工程学校和土伦海军造船厂除了学习造船之外,重点便是舰用轮机机制造,当然在洋枪炮和金属冶炼方面也有所涉及——福建船政局也是有自己的枪炮军火工厂的,就在去年启动的船政学堂第二届九名出洋留学生中,李芳荣学习的便是枪炮,王福昌则是专门学习硝药,倒是学习战舰驾驶的才不过两人,至于轮机制造的更是只有一名。
福建船政的留学活动不同于王伯良他们这些留**童,也许是因为造舰工业的特殊性,使得船政学堂的留学行动一直持续到清末。当然就王伯良知道的比较清楚的自然是正规意义上的四次出洋留学行动,只不过这四次留学行动从光绪三年(1877年)一直持续到光绪二十三年,前后二十年派出不到八十人。
福建船政的留学活动也就是因为第一批出的那几个主力舰管带和严复而名声大噪,其余的三次留学活动也与留**童差不多,不被后人所熟知。毕竟船政学堂严格算起来是一所培养海军人才性质的军校,自然便与军事息息相关,这和被“散养”的留**童完全不同,除了除了严复这么一个“另类”之外,其学生绝大多数的成就都是与军事有关,而中国的航空亦是由船政学生而起——巴玉藻、王助等人在早期航空史上都是有名有姓的。
“你倒是真不客气!”周馥笑着应道:“这件事心田还是先拟个名单,中堂大人至少在一个月之内是顾不上此事了,等眼下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中堂大人自会酌情办理。只是有些人诸如魏瀚怕是不能来天津,召民执掌船政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抽掉的人一多,他那边的脸面也便不好看了……”
召民便是福建船政大臣黎兆棠的字,他是咸丰六年(1856年)丙辰科三甲第二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咸丰六年的进士中虽不是癸未科和丁未科那样的“响榜”,却也绝不是什么“哑榜”——丙辰科的状元老大便是现任工部尚书,刚刚充任军机大臣的翁同龢,这可是作为“帝师”的存在,而当年一同与他在毓庆宫授读皇帝的夏同善同样也是丙辰科进士,更有同榜进士谭钟麟今年刚好升任陕甘总督。
黎兆棠也是李鸿章幕府出身,与周馥不同的是他有进士功名在身,在官场进阶远比没有科举出身的幕府同僚要容易的多。对于这种幕僚,李鸿章视其为政治上的盟友——身上有了进士功名,在官场上若是有人帮衬一把升官速度会非常快,今日幕僚说不准明日便是与自己等同存在。
黎兆棠这一科进士,诸多同年除了诸如潘祖同、孙毓汶这样的倒霉蛋,发展的都极为顺利,翁同龢、谭钟麟和夏同善更是出类拔萃之辈。对于“响榜”出身的李鸿章而言,有着强力同年帮衬,对于官场上的发展有着什么样的好处自然体会甚深——在周馥丁忧期间,黎兆棠便出任津海关道,直隶按察使、布政使,直到现在的福建船政大臣,这是李鸿章掌握福建船政局的关键人物,正是因为他入住船政局,左宗棠才彻底和船政局对立。
虽说上面有威风凛凛的左老头打压着,黎兆棠也不是什么人人拿捏的软柿子。就王伯良与之通信数次的感觉而言,黎兆棠真是传闻中的性格廉悍,治事干练之人,听说黎兆棠的夫人好像还是慈禧太后的干女儿。
对于这样的八卦,王伯良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确认,不过他倒是知道这位船政大臣在后世有个颇为出名的段子。据说黎兆棠归隐之后,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分别给他赐了一块匾额,所以黎氏宗祠不同于其他中国宗祠之处——宗祠中建亭,这个亭子中放的便是皇帝赐给他的牌匾,只要他站在这个亭子里,就算他犯法,除非皇帝或是带着皇帝的信物之外,谁也不能抓他……
王伯良并未见过黎兆棠,除了知道此人作风凛然之外,也知道他的身体并不算好,李鸿章打算推动裴萌森出任船政大臣以接替黎兆棠。这事儿已经运作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老李马上要面临丁忧的局面,王伯良估计这么重要的位置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
“此事对于学生而言至关紧要,学生也知道船政局正在全力建造开济舰,自然不会坏了黎大人的正事。以常规战舰建造周期而言,这样一艘开济舰差不多在明年初便可下水,然后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舾装试航……这段时间学生也要忙于船厂基础建设,等开济舰差不多完工的时候,学生的船厂也有了一定的模样,他们到来正是时候……”
黎兆棠担任福建船政大臣的重要任务,便是开始生产铁木合构的巡洋舰,也就是国内洋务派们口中常常提及的巡海快船。福建船政局对于建造巡洋舰的计划早就开始酝酿了,黎兆棠的前任吴赞诚在刚刚接任船政大臣之后便根据李鸿章的建议委托日意格在法国地中海船厂购买一千匹马力的巡海快船图纸。
这份图纸经过法国工程师的核覆之后,逐步改成了两千四百匹马力的动力,船政局出资三千一百两白银购买了这份图纸。其实这份图纸从光绪二年便着手购买,法国工程师的核覆和改动之后,光绪五年正式成交并且在当年便寄回了国内,但船政局的经费拮据在去年年底才开始施工,这便是开济舰的由来。
福建船政局从左宗棠至沈葆桢再到丁日昌、吴赞诚,直至今日黎兆棠,派系的矛盾一直纠缠着这家远东最大的造船厂,主导权从光绪初年便开始从以湘系代表的左宗棠和沈葆桢手中逐渐转移到淮系手中。莫不说丁日昌、吴赞诚和黎兆棠三人本身就是带有李鸿章强烈的个人印记,就是沈葆桢因为造船理念、国防经费支出与政治走向的看法与左宗棠逐步渐行渐远,昔日亲密同盟的两人到了最后竟然决裂。
正是因为福建船政局的大权旁落淮系,左宗棠这位昔日的“船政之父”居然戏剧化的成为福建船政局最大的敌人。王伯良知道,这艘正在船台上建造的开济舰所带来的麻烦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而已,左宗棠还要围绕这艘巡洋舰做出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文章,所引发的后果直到左宗棠去世还在发酵当中。
周馥摇头笑道:“即便如此,老夫以为心田你所要的人也不可能全部从福建船政局调到大沽船厂,毕竟这些人是马尾船厂的根基,最多调来十数人已是不易!”
“夫子,学生倒是没有这么如此奢望,只求中堂大人和夫子能够在一年多之后船厂有了模样切莫忘记此事便可!”王伯良笑着说道:“不过学生还是要建议中堂大人,在北洋水师舰艇采购中,小型舰艇的采购还是多慎重些,毕竟小型舰艇诸如鱼雷艇之类学生船厂所能够生产的未必就比洋人差,中堂大人还需耐得住性子……”
“那还是等心田的鱼雷艇捐上来看看如何再说吧!”周馥淡淡的笑道。
王伯良从旁打趣道:“学生捐建战舰可是一下子几十万两出去,能不能回本还是要看这些鱼雷艇、炮舰的,中堂大人切莫赖账……”
王伯良心中很清楚未来的北洋水师主力舰规模是个什么样子,尽管有了他的插手,主力舰队亦是有了很大的改变,但是主力舰采办经费是一定的,不可能出现太过夸张的增幅亦或是缩减。当然若是大沽船厂的成长速度让人满意,未来北洋水师的主力舰很可能会有两艘是其生产,这还是极为理想的情况下所产生的结果,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只有自己捐建的一艘而没有后续订单……
大沽船厂是王伯良自己的产业,他也没有闽浙总督的荷包这么阔绰,更不是福建船政局那般的“福利单位”。船厂要生存下去甚至是良性发展,这都需要正确的经营策略,总不能依照自己的性子进行补贴北洋水师,这样是活不下去的。
大型主力舰既然不能指望从中获得什么利润,亏本几乎已经成为定局,那么王伯良便将弥补亏空的希望放在小型辅助作战舰种上——鱼雷艇、炮艇、巡警船、通信舰……别看这些舰种小,就算配齐武器也不过六七万两上下一艘,但架不住其用途广泛数量众多,最重要的是北洋水师可以采购,南方诸多省份亦是会对其有着不小的兴趣。
北洋水师一向是清国战舰采购的风向标,当年的蚊子船和现在超勇扬威两舰,这些都是南方水师所追随跟进的,当然东面的日本亦是以北洋水师战舰为目标——日本海军的筑紫号便是超勇扬威的同级姐妹舰,不过此时这艘战舰还属于智利海军,后来委托给英国代为转售,只是老李真心看不上这一级别的战舰,而日本人不知内情却是一头撞了进来,明年六月日本和智利政府将会就这艘战舰达成最终交易。
指望着南方水师采购三号舰这样的大型战舰有些不大现实,但是若北洋水师大规模采购大沽船厂所建造的各类辅助性的小型舰只,这将会是对南方水师的一种很有吸引力的做法——南方水师受困于经费拮据,动辄六七十万两的巡洋舰采购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加装武备之后也不过才五六万两的鱼雷舰他们还是能够买得起的,而且采购数量不会少。
王伯良希望能够以小型舰只的利润来弥补三号舰的亏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操作顺利,大沽船厂需要卖出多少艘这样的小型舰只才能补得回来?毕竟大沽船厂是不能像其他机器局那样自己生产武器的,所谓卖战舰就是在船体上赚的银子也是极为有限,真正的利润点还是要落在舰载蒸汽动力系统上。
不过就目前来看,在蒸汽机方面王伯良手下的工程师们还在玩着福建船政局六七年前已经玩剩下的技术。光绪二年(1876年)五月,吴赞诚正式就职为船政大臣之后,便立刻根据船政局的情况全面抛弃木船,转产铁胁木船,正因为如此才会需求更大马力的蒸汽机,当年便从英国谟士莱公司采购了两台七百五十匹马力的新式康邦蒸汽机,这种蒸汽机正式复式蒸汽机,船政局购买这两台蒸汽机的用意便是以此作为仿制依据。
福建船政局在铁胁木船的建造行动中推进速度出人意料的快,从光绪元年兴建铁胁厂,光绪三年便造出了第一艘铁胁兵船威远号。当然这艘威远号所使用的铁胁全部是从法国进口的,蒸汽机也不是国产的,但是自威远号之后所有的事情就非常明了了,船政局开始成批生产铁胁兵船和七百五十匹马力蒸汽机。
可以说在这种型号的蒸汽机生产上,福建船政局有着自己非常成熟的套路了。与科瑞比从上海和福建挖人自己也开启仿造复式蒸汽机一样,王伯良同样也想吃现成的,不过他的胃口比科瑞比更厉害。人家挖的三十名铁工连魏瀚的徒子徒孙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个艺徒,而王伯良动的则是福建船政局在动力系统上的根基。
丁日昌与吴赞诚算是一对私交不错的密友,只是这对密友的健康实在是非常差劲,两人因为升迁和身体原因,担任福建船政大臣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两年。从光绪三年开始,丁日昌就连续病假,挣扎了一年之后还是因病而被免职。说来也巧,当时吴赞诚正好顶丁日昌的缺,从船政大臣升为福建巡抚,前去拜访丁日昌,结果就病倒在丁日昌的家中,最后朝廷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将黎兆棠拿去顶缸就任船政大臣。
不过丁日昌和吴赞诚两人却将船政局由建造木制战舰转为建造铁胁木船定下了基调,后续的黎兆棠非常完美的执行了这一计划,这并非是他们多么有远见非常了解战舰的发展,而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吴赞诚之前船政局建造过十九艘轮船,所需的木胁都是从南洋进口的,但是这种天然的弯木来源日益困难,价格也是步步高升,迫于无奈之下才有木胁改为铁胁。
原本丁日昌在升任福建巡抚之前曾经向朝廷建议过,新任船政大臣最好在舜天府尹吴赞诚和布政使衔津海关道黎兆棠中间选一个接任,朝廷选择了吴赞诚。这事不过才一年多点,船政大臣的位子终究还是黎兆棠坐了上去。
不过黎兆棠就任船政大臣之后,却是掀起了船政局造船的第二波风潮。从光绪三年(1877年)开始,威远号作为第一号铁胁兵船开始下水之后,同级别的铁胁木船超武号、康济号、澄庆号、横海号都相继下水,这在江南制造局停止造船业务之后显得格外耀眼。
最为难得的是,这些新造的铁胁木船至少在设计上真的是摆脱了以往“军民两用”的局面,都是真正的作战舰只。当年左宗棠定下的“军民两用”策略,在沈葆桢时代开始怀疑,进而转变造舰设计思维,到了黎兆棠这里终于开始“专业”起来。
如果王伯良没有记错的话,船台上那艘开济号巡洋舰采用的动力可是一台康邦省煤卧式复式蒸汽机,功率已经打到了两千四百匹马力。开济号巡洋舰是福建船政局的第二十四号舰,后续同级别的巡洋舰还有镜清号和寰泰号,这就意味着船政局在蒸汽动力系统方面有了更强的突破。
不过魏瀚他们这些船政动力专家们的水平也就仅限于此了,不是他们的能力不够,而是船政局的平台已经无法满足他们向上前进的基础了——王伯良可是清楚的记得二十九号舰便是鼎鼎大名的平远舰,其动力系统与开济号相同。这中间可是足足有五六年的时间差,同样的时间段他们却还是在原地踏步,若非无奈,王伯良不相信他们会造出一艘航速如此之低的全钢战舰来。
正是因为魏瀚他们受到船政局的制约太大,王伯良才会想着将他们调到自己这边来。他可以出资购买欧洲最先进的蒸汽机,并且在此基础上亲自操刀进行改进,然后由他们来进行消化吸收主持批量生产工作。
说起来大沽船厂和福建船政局都是非常类似的,船政局的前景甚至还要更好一些——船政局拥有武器制造权力,虽然能力有限无法与江南制造局相提并论,却也总好过王伯良的大沽船厂,要知道武器的价格可是要占到军舰全价的三分之一以上。
苦哈哈的造船体,就算实现了从铁胁木船到铁船体乃至钢船体又能怎样,除非拥有制造钢面铁甲这种“高科技装甲”的技术,否则想靠建造船体来发展船厂绝对是没有什么前途的。
如果说福建船政局能够靠造舰生存下去,那必然是在自己制造的蒸汽动力系统上占了莫大的便宜;而至于王伯良的大沽船厂则是走得另外一条路,依托自己的钢铁厂来降低船只生产成本。船政局正是因为没有自己的钢铁产品来源,只能靠进口,即便是造铁胁木船,光是船舶龙骨框架和蒸汽机动力系统所需的钢铁就让它的成本暴涨了。
大沽船厂与伏尔铿船厂合作的重要基点便是在于船舶动力系统的制造,当然船厂管理,船舶设计也是王伯良所看重的。马尾船厂在清法战争中受到很大的损失,魏瀚他们在蒸汽机技术上一直迟迟不能向前推进估计也是受了这个因素的干扰。
若是能够得到魏瀚这一批技术人员,王伯良相信在伏尔铿船厂的帮助下,大沽船厂的船舶动力系统的制造不敢说能够赶超欧洲一流水平,但至少在技术上紧跟欧洲脚步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也涉及到“三号舰设计方案”的后续重要升级工作——三号舰的设计方案首重防御和中小口径火炮,至于动力系统却是不怎么看重,王伯良打得算盘便是在甲午战争爆发之前陆续升级北洋水师主力舰的动力系统,使之能够不弱于日本舰队的水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