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掌权多年的男子虽然冷漠而无情,但是在某种方面,却又坦诚的可以。他从来不忌讳自己用弄虚作假的手段为九黎召来了神迹,但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
秦王和皇帝,就像是天平摇摇晃晃的两端,各自倾斜摇摆。没有人敢率先摊牌,并非是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而是……没有名分大义。
秦王忠心耿耿辅佐君王,治理朝政,况且又是皇帝的叔叔。要是赵雍忽然起兵却没有正当的理由,那么天下舆论很快就会导向秦王赵初阳。
而摄政多年的秦王,如果决议动手,又有多少人赶冒着谋逆的死罪前来附和呢?
多年来一直苦心隐忍,如今皇叔竟然用了这种方法安插人到自己身边么?赵雍的唇角浮出了一缕讥诮的笑意,然而想起思幽离开之前几乎发红的眼睛,顿时又觉得心口微微一窒,半晌,他才挑眉道:“如果圣女真的是秦王派来的人,那么你说……此刻朕的叔叔,是否早已经知道骊山行宫里的那个皇帝,是假的呢?”
离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错,是属下蠢笨了,方才说了那么多竟然忘记,如果圣女真的是秦王身边的人,恐怕此时此刻,秦王已经派人前往昌黎了。”
好不容易能够找到皇帝的失职之处,而且还是擅自离宫这样的大事,秦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圣女如果真是秦王身边的人,这个消息也早就传出去了。
然而赵雍却不置可否,“皇叔现在派人来又如何,我离开皇宫虽然不对,但却并非是可以直接废黜的理由。这么多年来我们两人争持不下,这样的小事也抓住不放,不是皇叔的风格。”
“属下斗胆,还请皇上立刻回宫。”不愧是跟随在赵雍身边多年的侍卫,听到这样的话非但没有放下心来,而是紧紧皱起了眉头,“秦王老谋深算,此刻不动,未必是全然无知,或许只是在蛰伏等待时机。”
那个摄政多年的男人,几乎是所有人的噩梦。即便只是随身的侍卫,也仿佛透过漆黑的夜幕,看见了秦王清俊的风姿和温和的双眼。然而在那张温柔笑脸的背后,却是让人不敢窥探的险恶杀机。
为了自己的主子着想,此刻即刻启程回到骊山行宫,已经是最好的准备了。
然而话才出口,离就已经叹了口气。自己的主子如果真的害怕一朝棋局颠覆,恐怕就不会决定离开皇宫了。
果然,月色明亮如新,但是赵雍的眼眸却晦暗而深沉,“朕在决定离宫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或许有一天皇叔会知道了此事。他究竟会如何谋划陷害我,如今我不在皇宫,私自离开京都,路上如果有人行刺,而朕又死了。你说普天之下,还有谁是秦王的对手?”
离自然不敢回答这样大不敬的话,只好低下头说道:“皇上言重了,有属下在,就算拼死也要维护皇上周全。只不过皇上既然知道,还请赶快回到行宫为宜。当日景仁宫毒药一事,已经逼得秦王收手。所有的刺客和暗杀都销声匿迹。因为天下人都知道,皇上如果出事,必然是秦王殿下动的手脚。”
景仁宫……听见那两个字,原本神色凝重的赵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啊,皇叔隐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他在后宫里安插了那么多的眼线,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他却忍了这些年,肯定很辛苦吧。”
“是属下无能,不能保护皇上周全。”离行了一礼,面有愧色。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们当年都是赵雍救下来的人,给了他们的新的生命。在这一批人里,可谓个个都是对赵雍死心塌地。
赵雍笑了一声,伸手微微一抬,“行了,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日朕和泉方都想利用沈思幽成为圣女,没想到局外也会有局,她到底是谁的人,如今朕是真的不敢相信了。”
“皇上心中自有决策,属下已经不敢置喙了。只是……皇上对圣女似乎十分看重,如此一来?”他迟疑了半晌,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雍蹙了蹙眉,“这倒没什么,朕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心中既然已经警醒了,自然知道分寸。一时间彻底冷落了她,岂非更加叫人生疑么?”
然而离却始终低着头,并没有回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次就连赵雍都觉得有些奇怪了,“还有何事,你平时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人,有话直说便是。”
“皇上……似乎对圣女格外青眼相看,后宫里有两位娘娘,皇上虽然看似雨露均涨,但是其实从未在任何宫中留宿过。”离终于壮着胆子说道,虽然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后来倒是越发顺溜了,“只是一路行来,皇上对圣女……好像颇有几分好感。”
四周一时安静下来,离终于有几分惴惴不安,忍不住说道:“属下,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然而抬起头来,却看见赵雍似乎在强忍着笑意。
“我让你但说无妨,你倒真是变得越来越直接了。”赵雍转过身似乎是已经困倦了,然而声音却渐渐冷清起来,“朕是皇帝,朕的一生最看重的,绝不会是一个女子,你明白了么?”
“属下……知道了。”看着自己主子渐行渐远的模样,离缓缓说道。
是啊,对皇帝谈什么好感呢……自己的主子,需要的是真正可以持平的力量。无论是沈家的贵妃还是孙家的庄妃,代表的都是可以支撑帝位的强横力量。而圣女,圣女是不可能嫁入皇室的。
从多年前的初代圣女以处子之身赴死之后,历代的大神官和圣女都不允许娶妻生子,结婚嫁娶。
他们会受到整个大胤所有信奉神灵的百姓敬仰与尊崇,但是……却远远不包括所谓的爱情。
皇上和圣女,自己也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会问出那样一句话。可是抬起头,却看见月华如水温柔。
真的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么,两个人执手从长街尽头缓缓走向客栈的时候。圣女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皇上虽然抱着那个孩子,但是那样的目光……不会有错的。
跟随在赵雍身边多年,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皇上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露出过那样的目光。充满了怜惜和心疼,就像是看着某种易碎的珍宝一般。
身为帝王,原来也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啊。离无奈的叹了口气,然而手指一僵,却忽然摸到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沈思幽辗转反侧了许久,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镜子里的女子头发也乱蓬蓬的,眼底还有两个深深的眼圈,乍一看就和女鬼没什么差别。
她干脆也懒得管这么多,就是坐在床榻上发呆。真是奇怪,现在想起那只鸟,自己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自己都已经穿越重生到另一个世界了,这事拎在科学界恐怕也不会被承认吧,看见一只鲲鹏巨鸟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体型已经巨大到了这种地步,就像是奥尔曼和怪兽打架,寻常渺小的人类,根本也就只是自求多福而已。
虽然不明白那只鸟为什么不干脆俯冲下来把整座城都摧毁,但真要这么做了,无论谁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么……自己是在为赵雍担心么?虽然并不想承认,然而沈思幽还是烦躁至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他决定留在昌黎,还是即刻出发呢?
梳洗完毕的沈思幽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将夜和离站在一块儿。思幽微微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一直担心将夜从来没有出过神庙,可能不大懂得与人交流,没想到无论是玲儿还是曾鸿飞,甚至就连一直冷冰冰的离对他都好得很。
反倒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圣女,简直是受尽了欺辱啊!
她正准备说话,却听见将夜说道:“那可不见得,我素来就不相信什么神仙妖鬼。”
想必是在谈论昨天晚上的那只怪鸟吧,这件事思幽其实也很想听听将夜的意见,因此并没有出身,而是站在门口听着。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你可别忘记了,你自己是神庙的仆人。说不信鬼神,那西王母大天尊和玄穹高上帝,你也是不信的么?”离嗤笑了一声,不过倒并不是嘲讽的意味,似乎是开玩笑似地。
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关系竟然变得这么好了?
“神庙出身,和一定信奉神灵可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到底是涉世未深,将夜似乎只要被人一套,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那些孩子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传说是被那只怪鸟吸取了魂魄,这样的无稽之谈,你难道也信么?”将夜笑了起来,“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可不相信只要吸了孩子的魂魄,就能够填饱那么巨大的肚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