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止住了身形，缓缓转了过来，满面沧桑的模样看着少年一脸疑惑的面容，他已是年过花甲，可仅仅是这么一瞬间，他仿佛又苍老了数十岁，那张脸甚至有些吓人。
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吐出一句话：“凌家的后人，你可叫凌江？”
“是！”少年迫不及待的回答，心中感到忐忑不安。
显然，这位老者应该是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世，甚至有可能他常年待在这儿清扫，只为了在等候着一个人的到来，而那个人，或许便是自己。
老者收起手中的扫帚，也不管这已经扫成了一堆的落叶，轻声说道：“你且随我来。”
说罢，他领着凌江向着旁边一个小山洞走去。这山洞不像是天然形成，洞壁上坑坑洼洼，低矮，宽敞，两侧火把将这山洞照亮，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像是用剑给刺出的这条甬道。
山洞的另一头，别有洞天。
一座小院，花草芬芳，绿树成荫，长安已经入秋，棵树上的叶子依旧碧绿葱翠，有点像是江南一带的四季常青树，在略微阴暗的天色下，屋内的油灯显得十分明亮。
老人领着凌江一路走进院子，来到那一座小屋前。
他轻轻推开门板，隐约能瞧见里边坐着人，那人轻声道：“前辈您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有客人。”老者边走边回答。
待凌江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看清楚了坐在里边的人是谁。
“叶相知？”少年没想到，叶相知居然会比起自己先到一步，这让少年不禁有些奇怪，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找上这位老者？
老人先是给两人倒茶，合上房门后，三人围桌而坐。
老者看着凌江，杯中热茶不断冒起白气，直冲他脸庞，“凌海龙便是你的父亲吧？”
“正是家父。”凌江点头。
老者长叹了一声，缓缓道：“十年前，我本是一位告老还乡的朝廷官员，只因一时糊涂，犯了错，落得一身清净。按理说，我不可能走出长安城十里之外，是你的父亲救了我。随后，他便带我来到了这里，给了我些钱，平日也不需要干些什么，只要抽空去落剑涯前打扫些落叶即可。”
就像是老人给小孩讲故事一样，凌江和叶相知都是默默的听着，神情十分的认真。
“他和我说，十年后，只需等一个人来这儿，我便可启程归乡，享尽四世同堂，颐养天年。若非如此，必当家破人亡。这话若是别人说出口，没人会信。可他是我救命恩人。”
老者说罢，看着凌江道：“那个人，便是你。”
“我不明白。”凌江摇头道。
“我也不明白。”老者摇了摇头，“不过如今十年之期已到，我只需回乡一看明白了。至于你，你父亲留下了一句话，他说，答案便在观剑天门，你去了便会知道。”
“观剑天门是哪？”凌江追问。
他记忆中，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老者摇头说不知道，凌江清楚他不会骗自己，但当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叶相知的神情是，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老者并没有多说什么了，他开始回屋打点行囊，准备返乡。
凌江和叶相知也没有继续逗留，两人辞别了一声，一同离去。
穿过了这条不算太过漫长的山洞
走道后，萧瑟秋风迎面袭来，晨光微微显现，洒落在地上的黄叶上，显得有些悲凉。
“你知道观剑天门？”凌江问。
叶相知沉默了一会，出声道：“观剑天门，是天下三大奇观之一，每隔三十三年开启一回。据我所知，下一回开启之日，便是后年。”
“后年么？”凌江细数了下，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紧迫感，留给他的时日不多了。若是错过了这一回，他便要再等三十三年才能得知答案。
少年回过神来，看着叶相知追问：“等会，你说天下三大奇观？”
“是。”叶相知点头，“这三大奇观，皆是人间瑰宝。”
凌江记得，奚瑶曾跟他提起过三大奇观，当时他还无知的问她三大奇观有多远，少女只是嗤之一笑，何止是远？
现在想想，或许这便是蚍蜉难以领略的天地。
“这观剑天门究竟在何处？”凌江接着问道。
叶相知轻声说：“云海之上，天门山。”
“云海之上？”凌江说着，下意识仰头望了一眼无尽天幕，在云海之上真的会有山吗？
没等凌江继续追问，叶相知便解释道：“那是凡人无法触及到的广袤天地，对大多数人而言，可以说是另一个天下。若是把中土大陆比作人间，那么观剑天门所在的天门山，便可谓是仙界。只可惜，这世上并没有神仙。”
世上没有神仙，这已经是凌江第三次听到这句话。
但他敢肯定，即便没有神仙，那也有堪比神仙一般存在的大能者，俯瞰天地。而那些大能者，或许便是在叶相知所说的，云海之上。
“我要如何才能去到天门山？”凌江想了想接着问，“是要御剑而去吗？”
“不行。”叶相知摇头，“云海之上其实另有一座大陆，名为沉浮。沉浮大陆虽身处于广袤天野之中，却是被一层结界包裹。即便是十境练气士，也未必有能力穿透结界。”
“十境修士都不行，这要怎样才能去往沉浮大陆？”凌江感到不可思议，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打开了一座新天地，那里边是他见所未见的仙境。
叶相知说道：“在纵江横河交汇之处，有一棵古树，名为大椿。大椿之上，便是前往沉浮大陆的通道。你想要去天门山，便只有这一条路。这我也是听我师父所说，具体沉浮大陆是如何，我也没见过。不过，我师父曾说过，六境之下的修士，不宜前去。”
“六境？”凌江苦笑着挠头。
他如今才只是三境修为，要齐身第六境，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叶相知惊愕的看着凌江问：“你真打算要去天门山？”
“对。”少年肯定地回答。
叶相知对此感到无比荒唐：“你连飞剑都不能驾驭，又如何飞上云海抵达沉浮大陆？”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凌江轻声道，此刻在他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个计划，明年年初便开始启程前往大椿。
毕竟此番来到长安，本就是为了打探父亲的踪迹。只是如今他既然入了国子监，也不能说走便走，于是便将启程的时日定在明年年初。他没去过沉浮大陆，也不知道这天门山究竟在沉浮大陆何处，早点去总会安心些。
凌江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问道：“栖霞山是否也在沉浮大陆？”
“
是。”叶相知疑惑地点头。
果然如此！
难怪奚瑶姑娘要御剑离去，难怪淼儿不愿意告诉自己栖霞山究竟在何处，原来它们都在云海之上，那可是神仙住的地方啊。
凌江莫名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期待。
而在叶相知看来，凌江此举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然她也懒得去管这些，毕竟自己终有一天是要一剑杀了凌江。之所以到现在还没下手，是因为十年前那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他要让凌江死得明明白白。
所以在那之前，凌江还得活着。
她早就想来落剑涯瞧一瞧，只是没想到，自己刚到长安的第一夜，就一剑杀了一只黑鬼。她不想惹是生非，那一剑已经让长安很多人有所震惊。
所以，她才选择在海棠居内闭关，等风声过去。
谁又想到，居然会跟凌江撞上了。本想说能在落剑涯那位老者口中问出些什么事情，谁知道那老者居然也是个托儿。
“凌海龙究竟在长安城埋下了多少棋子？”走在路上，叶相知心里头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转眼间，长安城门再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因为是清晨时分，恰逢长安城门大开，想要进城还得排会队。
闲来无事，她看着那一脸沉思的少年问：“你家在平海镇是吗？”
“嗯？”少年不解，为何叶相知会问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平海镇长什么样？”她接着问。
“平海镇啊？”凌江想了想，笑着说，“平海镇紧靠着海边，那儿大多数人都是靠打渔为生。平海镇很小，顶多也就是长安城两三个坊这么大。”
“那雅儿呢？她也是住在平海镇？”不知为何，叶相知忽然很想知道平海镇究竟长什么样，就像身边的少年一直幻想着长安城一样。
她从小就在长安长大，之后又去了冰凌，二十年来，从未见过海。
“雅儿是我父母从外地买回来的，至于她家住在那里我也不清楚，据说是个孤儿。平海镇边上有一间茅草屋，那儿就是我们的家，十几年来我们一直住在那。”凌江回答道，说起平海镇，不知不觉竟勾起了少年的心弦，如今已是
秋凉，再过不久年关又至。
算起来，他和雅儿离开平海镇也快一年了啊。
一年时间，也不知道那个熟悉的小镇变了多少，那些熟悉的人是否还安在，苏先生这会是否还在学堂里给新来的学生们解读《论语》。
“茅草屋……真能住人吗？”叶相知不敢置信地问。
她无法想象，仅仅使用茅草盖的房顶，如何遮挡风雨入侵？炎炎夏日时，又该如何避暑？
“其实茅草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凌江苦笑道，“其实茅草屋住的还是挺舒服的，就是雨太大会容易漏水。日后若是你有机会去平海镇，可以去我家坐坐。”
说完这话，凌江忽然间就后悔了。
叶相知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跑到那种偏远的地方去？除非是潮汐异象出现，不过向她这么强大的修为，应该也看不上潮汐异象那点机缘了吧？
当然少年不知道的是，他身旁这位女子，已经有些心动了。
或许到时候去了平海镇，去看了眼那一间所谓的茅草屋长什么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