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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高中三年不能再浑浑噩噩了”之后,周平的身上多出了三样东西——
一样是巴掌大的英语单词本,闲得无聊就从口袋里摸出来翻一翻;
一样是一根手指头厚的“心灵鸡汤”,书名叫《国王 武士 祭司 诗人》,名字很奇怪,书里大致写了如何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当然是心理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
一样是一个500cc的水杯,造型很特别、很长但很细,大小更好可以塞进秋装校服的袖子里。
赵阑珊也曾问过周平,“为什么突然想起把这三样东西带在身上?”
周平是这样说的——
“带单词本是我希望自己英语成绩上去点,高三毕业的时候好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带《国王 武士 祭司 诗人》是因为我想让自己从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和神经质的小男生模样里走出来,试着成为一个沉稳的人;
带水杯是因为我以前的身体不是很好、平时喝水也少,如果把水杯带在身边自己就会强迫症似的去运动出汗,然后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想不到你这个猪脑子也有开窍的时候,不过我还是没办法想象你学好之后的模样,如果觉得勉强的话不用强迫自己也行的。因为我喜欢的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平装版的你,我也不会让你试着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什么的。”,赵阑珊听完用手指戳了下周平的后脑勺,眯着月牙似的眼睛“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如果一个女孩子对男孩子说,‘你如果变成怎样怎样,我大概、也许、可能会喜欢上你’,那肯定是女孩子想出来拒绝别人的借口。”
“所以说,我不管变成怎么样你都会喜欢我?”周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搞怪地笑了一声,然后拿开自己放在脸上的手,眼珠子靠向左侧、嘴巴歪向右侧,伸出舌头左右晃动扮着鬼脸,“如果我变成这样呢?”
“诶,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赵阑珊把两只手背过去,摇晃着身体像只笨拙的企鹅绕着周平转圈。
“你这小妮子真是讨打。”周平被赵阑珊这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弄得又好气又好笑,突然将用两只手揪住了赵阑珊左右两边的面颊肉,“看你还装不装傻。”
“不装了,不装了。”赵阑珊的弱点就是脸颊上的肉,被周平揪住后立刻就顺毛了。
“那我问你,我早上吃的包子是什么馅的,咸菜还是猪肉?答对我就放开手。”
“你早上吃的包子是什么馅我怎么知道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赵阑珊努努嘴,满眼怒意的瞪了周平一眼,“不过看你火气那么盛,吃的肯定是臭烘烘的猪肉馅。”
赵阑珊说完,周平便松开了揪着赵阑珊两颊的手。显然是赵阑珊猜对了。
不过周平刚一放开,赵阑珊便溜到二十步开外的学校走廊上,朝着周平吐吐舌头,踮着脚尖原地蹦了几下。
“不过就你这个小身子骨,吃再多猪肉也是白费力气。”
旋即,二号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传来了一男一女追逐和打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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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周平慢慢地开始正经吃饭了。
房东先生不在家的时候,他一个人吃饭也不会随便叫外卖和吃些包装的垃圾食品;而是买来新鲜食材,做了简单的饭菜,一个人坐在一楼客厅的餐桌上,四菜一汤、正儿八经地吃起来。
可就算周平这样做,他下降的体重却只回升了一点点。他的胃似乎在高一短短的一年里彻底萎缩,吃进去的东西超过一定的量就会呕吐。外加M高中高二的时候一学期只上四节体育课,平时都没时间活动身体,所以周平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不过,办法总是有的。想要把自己的身体搞好,周平忍痛牺牲了自己的睡眠时间,早上五点起床,绕着M高中附近的街道跑个三圈。虽然路上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一个年轻人都没有。
不过由于他长时间缺乏运动,身体上的肉大多松松垮垮的,爬个台阶都会气喘吁吁,更不要说早起跑圈了。所以在一开始跑的时候,他真有点吃不消。可每次当他想半途而废的时候,一想起罗凡为了陪他生病的奶奶从一个不良少年变得那么乖,便又咬牙坚持了下去。
再后来,因为持续数月改善过的饮食和有规律的运动的原因,周平的生活大致恢复了从前那种健康的节奏。再次长出必需的肌肉(尽管跟从前的肌肉长得很不一样),脊梁骨笔直挺起,血色重新回到脸上,也再度有了久违的坚挺的晨勃。
恰好就在这时,周平的父亲少见地独自来到M高中看周平。大概是因为周平最近安分的出奇,加上他自己忙于工作过年也没来得及回来看看周平。一到他闲下来,就不免担心起周平,来看看周平的情况。
周平的父亲看到一年间外貌有了巨大的变化的儿子,不禁倒抽了一口气。但听儿子说“这不过是年龄原因,自然变化,现在我锻炼身体、长壮,只是需要几件合身的新衣服而已”。周平的父亲便安然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相信这大约是男孩成长的正常过程。
于是在父亲来看自己的那几天里,周平带父亲到M高中附近的店铺和旅游景点转了一圈,顺便让父亲出钱替自己添置几件衣服。
当然,周平父亲也乐得给周平买。要知道周平自从母亲不在了之后,便一副对身边事物没有兴趣了解的模样,没有点少年人该有的生气,让他父亲担心了很久。现在周平开始在意起自己的穿着,也让周平父亲从另一方面放下了心。
不过除去,身体肌肉和对周围事物都漠不关心的脾气之外,周平身上还有第三个地方也发生了变化。
那就是周平的脸型。
身体壮实之后的周平对着镜子一看,从前那张还算周正却平凡无奇、缺少焦点的圆脸不见了。镜中对视着这边的,是一张似乎用鋭利的抹子抹过、面颊线条坚硬陡直的年轻男子的面孔。那双眼睛里浮现出新的光芒。是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的光芒。孤独、走投无路、在限定的场所内完善自我的光芒。胡须也忽然间浓密起来,每天早晨都得刮脸。甚至周平还留起一头长过以往的头发(虽然实际上只有盖住眉毛的程度)。
不过,周平不太满意自己重新获得的脸孔,不满意,但也不厌恶。然而眼前这张脸不再是自己原先那张脸,多少让他感到欣慰。
总之,以前那个名叫周平的男孩死了。他在荒凉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断了气,被埋葬在森林中一块小小的平地里。在人们还陷于深沉睡眠的黎明时分,偷偷地被埋葬了。连块墓碑也没有。而此时此地正在呼吸的,是内里已然脱胎换骨的“新周平”。但知道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但就算变了那么多,周平还是一如既往地去十字路口的牛肉面馆吃早饭,在江何年的语文课上睡觉。只不过现在的他早晨洗头洗澡,饭后一定刷牙。每天早晨把床铺得整整齐齐,自己动手熨衬衣。努力不让时间出现空闲。晚上读两小时书,多是历史书或传记(这种习惯倒是宜成不变,和从前一样)。
新的、良好习惯推动着他的生活前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有的生活都步上正轨,但却离充满奇妙和化学反应的糟糕生活远去了。
就如同,周平每天站在盥洗间的镜子前凝视自己的脸,让心一点点熟悉(经过改造)焕然一新盼自己,像是修习一种新的语言时牢记语法。
不久,周平便交了一个同龄的新朋友。男的、和周平一样都是M高中高二的学生,只不过周平是理科班,而对方是文科班。
而他们的相遇要从周平一次普通的晨跑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