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鞑淡淡开口,"萧大人,这是你刑部的事,怎么,却劳烦起了相国夫人?"
"严相说的是,是下官一时疏忽。"萧越颔首,拿眼一扫院中官兵。
几名官兵立刻上前,欲夺尸首,小周无情一凛,正要过来相护,权非同已缓缓挡到素珍身前,差役们为他眼中赫赫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严老,"权非同直接对话严鞑,"权某记得,相国有监国之权,此次事故涉及大周前公职人员,且纵看相关证人口供,只怕非是意外。本相夫人精通检验之术,本相欲让她相助刑部检验,倒不知有何不妥?"
严鞑微微皱眉,却突闻一声笑,他身前女子已走上前去,"权相提议甚好,只是,昨日伊始,本宫已接旨暂代京畿提刑官一职,直至朝廷下达新委任。"
"本宫是大周第一个女官,虽只位居四品,权力不大,但此职执掌全国所有刑狱冤案,萧大人认为此案有疑,刑部无法解决,已将案子交与本宫,是也不是?"
萧越愣了一下,随即低头答道:"是,娘娘已接掌此案。"
"那末,本宫就有权决定此次办案人员,权相,本宫认为,夫人不适合担任此职。"她盯着权非同,一字一字说道,眼角眉梢尽挂凛冽色。
权非同一怔之下,旋即挑眉大笑,"很好,这干净利落的...为兄恭喜师妹,权非同恭喜娘娘。"
"不敢。"阿萝又淡淡笑道:"朱儿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眼看权非同来拦,素珍朝他摇摇头,小心放下追命尸首,迎了上去。
在院外千百道眼光探视中,院中各人盯注之间,两人居中而立,阿萝俯身到素珍耳畔,"别以为你对连玉做了什么我不知,你伤了他!可他居然不杀你,那便由我来动这个手。我忍你忍得够久了,你凭什么在我离开的时候,抢夺我的位置!"
"那天宫中的事,权非同倒是给我上了一课,我给连捷他们送了信,欲扬先抑,单单我一个,我还真怕压不住你那权相的官威,如今他们都在,都知道你伤了他,你别想讨得了一分好去。"
"只要有我在,哪怕他再爱你,你什么也不是,哪怕是你吃下去的,也要给我吐出来!你难道不知,他当日之所以看上你,不过是因为你有几分像我!"
她微微敛下的眼帘,内里充满着恨意。
那天他突然出宫为玉妃斋戒,她本没意识到什么,他真掩饰的太好,那般不动声色,那般风淡云轻,在她没有参与进去的这些年月里,他早已长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回来的时候,她过去送羹汤,却看到他在御书房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身,她想替他更衣,却发现他腹部重伤...
普天之下,谁能伤得了他?
但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在乎,那天堕马他回宫彻夜陪着,她不怕与这人起冲突,因为,她都是为了他...但她也不会伤这人,伤人不是一种高明的行为,让对方出手才算上策。
事后,她开始密切注意提刑府举动,她要逮住每个契机!她清楚孝安对眼前这人的敌意,也知道连捷等人对这人的歉疚与防备,这伤她自然不会瞒着,告诉了他们。今早获报提刑府消息后,她知他们在宫外也定然知晓,立刻出宫汇合,她知道,这人一定会来。
每一句话都在她本便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了把盐。素珍双手握得死紧,但她却只是微微笑答,"你说得对,我只是你的一个替代品,只是他寂寞时候的一场风花雪月。我从没想过要在你们之间,证明你们的爱情是如何的坚不可摧,我只想把尸体要回去,你何必和一个失败者有计较,顾妃娘娘?"
她并无怨恨吵闹,阿萝是有丝预料不及的,可这也配作她的对手不是么。她也是轻轻笑回,"我当日为我妹妹的案子求你,你可曾有过一丝怜悯?你口中说着为国为民,不过是为一己私欲,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把尸体领回去?"
"你以为这叫能屈能伸?那你就求我,像我当天那样,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可以答应你。"
素珍反笑,"也不过是膝点地有什么难的?只是,我求你你也不会答应,我又何必再取其辱?"
"请别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哪怕我只是连玉思念你的一个错误,可是,当年的事,你真的只是受害者吗?你自己难道一点责任也没有?"
"你约连玉私奔,真的只为了让他远离这个吃人的皇宫吗?其实,你心底肯定也清楚,他有责任在身,对他生母的责任,对他养母的责任,权柄在手,三千佳丽,你当年到底在怕什么,只怕你自己最清楚。"
阿萝脸色一变,变得煞白,身子微微摇晃起来。
直到被人从背后扶住,对方双手十分有力,她微微侧过身来。
素珍本淡淡看着她,目光却随后在这人进来的时候慢慢暗了下来。
他于无声处,领人长驱直进。
"出什么事了?"
他轻声问阿萝。
"我听说提刑府出事了,就过来看看,到底新官上任,我总要做些事,不能辜负了你的期待,不想遇到七爷他们和...朱儿姑娘发生争执,她想把尸体带走。权相也出面,但我们一致认为,国有国法,朱儿姑娘不该插手此事,最后,我出来...制止。"
"罪了朱儿姑娘,你会怪我吗?"她说着眉目间透出几分黯然。
"正是如此不错,六哥,你看,李怀素她..."
"你住嘴!"一旁,连琴恨恨开口,却被他冷声打断。
他抚抚她肩,"你只是做你份内的事罢了。剩下的交给朕处理。"
阿萝点点头,朝素珍淡淡一笑。
素珍也无别的话,到如今,她和眼前这个男人确然已无别的什么话,她只是问,问得言简意赅,"我想把他们的尸体领走,可以吗?"
"不行。"他也答得十分简洁和冷静。
眼中收起了方才的温和,只剩帝王的口吻。
"你身上已然没有了公职,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既委任顾惜萝当这新提刑官,她便有权力去处理这些案子。"
素珍嘴巴微张,有风从嘴里窜了进去,一吸,整个心肺都是疼的。
她真的好想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你可以不爱我,可为何非要把这官职给她?
我知道,这肯定是她想要的,可是,只保留下这个官职当真不行么?
素珍一直知道,自己不如阿萝,可是,此时方才知道,这份不如,可以低到尘埃里去。
她于是合上口,什么也没问,正如当初和权非同说的,这男人没有立场把她弄进宫去,她也没立场去问这些话。
她看到连捷等人冷硬又复杂的神色,摇头止住权非同上前搀扶的手。只是,缓缓回身,面对那几具尸首旁跪下,重重磕了三下,低声道;"对不起,你们曾跟着我出生入死,如今,你们被害惨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我李怀素再报你们深情厚义。"
"提刑衙门桌上,刻着两个字,我只希望..."
她起来,目光空洞,也不知道是面向谁而说,四周很静,只有风雪猎猎。
"你因我而不肯的接我妹妹的案子,但我绝不会因为你而枉纵你朋友的生死。阿萝冷冷打断她。
素珍点点头,转身离去,无情小周默然不语,跟在后面。权非同突然道:"严老,此案权某想邀你一起鉴证,你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