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不知道要拿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许子午才好。

　　换做以前，她大可十分臭屁又嚣张地看着他说：“废话，你当然得当我的下策！”；换做以前，她大可非常鄙夷又不屑地瞄着他说：“其实吧，你当我的下策都是勉勉强强！”；换做以前，她大可相当豪迈又洒脱地说：“好好当爷的下策，跟着爷走，有肉吃。”

　　但如今的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乐不断告诉自己，她跟许子午终究是契约关系，他们的关系是假的，如果15打假也涵盖了感情方面，那他们就该是第一个被打的了。对于许子午这些天的“诡异”行为，她是可以一律视而不见的。可她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难以面对眼前对她露出纯真笑容的许子午。

　　她把头垂得很低，就差没有撞到桌面了。

　　“乐乐！”从洗手间回来的莎莎一声叫喊，让安乐的脑袋暂时避免了磕到桌面的危险。

　　“唔？”安乐听出莎莎的声音有些慌乱，赶紧把脑袋扬了起来，冷不丁地，又碰到许子午火热的眼神，她连忙把头别开，朝莎莎那边望过去，只见莎莎匆匆忙忙地朝桌子这里跑过来，还差点撞到了送餐的服务员，安乐叹了口气，“喂……你慢点，怎么了，难道是误闯了男厕？还是在洗手间看到恶灵了？”

　　“已经没有时间开玩笑呐，乐乐！”莎莎焦急地说，“你才我刚才在洗手间看到了谁？”不等安乐回答，她立马就说，“你肯定猜不到啦……告诉你，是柯锐前辈她们项目组的几个人……”

　　“SO？”安乐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刚才在公司里她都不管什么前辈后辈之分跟柯锐杠上了，现在下了班，又是在餐厅里，她难道还怕了柯锐不成，所以她只是简单地甩了甩手，安抚道，“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柯锐项目组的人我都没任全，也没招惹她们，大庭广众之下她们还能把我们怎么着了不成？莎莎你不用担心，要打架的话就算她们整个项目组全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就是就是！还有我也可以当乐乐的帮手！我打头阵！”许子午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刚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哎？不对啊……怎么突然间喊杀喊打的，乐乐你不会刚去我表姐那里实习你就树了一堆敌人吧？”

　　安乐白了他一眼：“谁喊杀喊打瞎树敌了，明明是你自己乱凑热闹，还是听莎莎怎么说。”

　　莎莎冲他们两人丢出一个“你们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的表情，缓了口气，说：“我听她们说，貌似全公司都知道乐乐你私自和王经理定下协议的事情，还说你做事鲁莽……更有人说……说……”莎莎尴尬地看了许子午一眼，“说乐乐你利用许子午和赢姐的关系跑进集智搞破坏，肯定是没安好心……”

　　“啊？”安乐没发话，许子午先着急了，他皱着眉，表情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莎莎见到的那种严肃，“太过分了吧，哪有人这样在背后嚼人舌头的！有什么就冲我来，干嘛那样说乐乐！我……”

　　“你什么你！”安乐瞥了许子午一眼，“该发火也是我发火，你嚷嚷什么。”说罢，她又笑着对莎莎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至少我也不是坏蛋。我究竟是怎样我自己清楚就够了，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有我的潇洒，何必为了这种人影响心情？”

　　但是莎莎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安乐的“洒脱”而有所缓和，她摇摇头：“乐乐你不明白，这不是重点。她们好像说，柯锐前辈已经说服了赢姐，要她命令三天拿出完整的方案来证明的能力……要不然……就算你不配待在集智……还说这个决定会在明早的例会上通知你，说是要‘杀你个措手不及’呐！”

　　“哼。”安乐冷笑，“我以为她们只会整那些预备入职的新人，原来连我这种做不了多久的实习生她们也不放过……”

　　莎莎回忆了一下以前实习的经历，说道：“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么过分呐，顶多也就是让实习生打打杂，端茶送水什么的……我想，一定是乐乐你今天下午那些话刺激了柯锐前辈，所以以柯锐前辈为首的那些人才准备整你呐！”

　　“不行！我亲自去跟表姐说，这样太过分了！”许子午实在是坐不住了，“人是我推荐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也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乐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是不会让她们赶走你的！”

　　安乐看着许子午，脸上不自觉地就挂上了笑意，她眼前这个笨蛋似乎完全不知道她与柯锐的矛盾激化点就在于他，还虎虎地秀出要替她讨回公道的架势……虽然看上去笨了点，倒也不无可爱。

　　“省省吧你！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四处留情的家伙……”安乐骂了他一句，又转而对莎莎说，“不管柯锐她们组想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想让我三天拿不出东西就滚蛋？哼，做梦！三天……我明早就拿出方案的大纲，我要向她们证明，整我？还早一百年呢！哈哈哈……”

　　“……”许子午沉默了。

　　“……”莎莎也沉默了。

　　从安乐瘆人的笑声中，他们两个几乎能够感受到安乐身后熊熊燃烧的斗志之火。

　　但火焰要持续燃烧下去并非易事。

　　把莎莎送回家之后，许子午突然发现副驾驶座上的某个人已经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激情澎湃，她抱着双臂没精打采地靠在座位上，脸上的苦恼再明显不过了。

　　许子午一边缓缓发动车子，一边开她的玩笑：“乐乐呀，你刚才说的那些不会都是唬人的吧？你看起来一点头绪都没有的样子，刚刚不还是胸有成竹的吗？”

　　安乐甩甩脑袋：“那是因为有莎莎在场啊……她说她从前年就开始在集智实习了，看赢姐对她的态度——除去他们有点关系不说——她还是做得不错的，现在因为跟我成了一组变得危机四伏，我做得拿出点气魄来‘安稳军心’啊……要是不先放点狠话出来让莎莎相信我，她今晚肯定就睡不着了……”

　　“乐乐啊……”许子午的眉毛都要撇成八字了，“可你做出那种承诺，今晚睡不着的就是你了哎！”他见安乐丢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又问，“不会吧……连我这个堪比缪斯女神的男人坐在你旁边，也没能让你有一点点灵感吗？”

　　“听听你那用词……”安乐鄙视地说，“什么叫做‘堪比缪斯女神的男人’啊？就是因为有你这种笨蛋在我旁边才让我没办法想出方案吧！”她见许子午嘴一撅，头也低了下来，以为是自己说的话伤了他，又考虑到他就这样陪着自己也算是有点苦劳，便改了口，“好吧好吧……我想不出方案不是因为你这个笨蛋……呃……我是说……你不是笨蛋……”

　　眼瞅着自己越说越乱，许子午竟然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低着头忽然抬起：“哈！我想到让乐乐你有灵感的办法了！”他兴奋地猛按了一下车喇叭，“我们开着车到处溜溜，什么大桥呀，大厦呀，江边呀，我们都去看看！不是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总有什么位置是能让你有灵感的！”

　　安乐一惊，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唰”地从脑袋里闪了过去，瞬间就消失了。她仔细回忆着许子午说的话，暗想刚才闪过的可能就是某种灵感，可她又一点也想不出了。但正是这转瞬即逝的灵感，让她觉得许子午的方案行得通。

　　“还等什么！开车！”她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MINI开向了市中心处的步行街，步行街限制机动车入内，苦思着的安乐又没有下车的意愿，所以两个人只是在步行街外的停车处远远的看着街内的人来人往，看着街道旁已有很久历史的建筑的，试图从建筑里读出它的深意来，以便更好的设计出适合“绝配”的方案。或许是步行街太过热闹，喧嚣中显露出来的尽是浮华，那种感觉和“绝配”现有的风格没有什么两样。

　　“还是换个地方吧。”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安乐又没有“灵光一闪”的势头，许子午一转方向盘，又将车开去了城里最大的市政中心花园。

　　安乐还是没有准备下车，许子午便将车窗摇到最大，让中心花园里植物的气息可以渗进车里来。花园里的灯饰随着天色的渐暗而亮了起来，所有的植物表面上的颜色经过灯光的雕琢，显出白天里所见不到的颜色，如梦似幻。可或许是花园里少了人的气息，在太阳彻底跌入地平线的一刹那，花圃里的一些花突然香得刺鼻，所有的浪漫的因子在鼻炎患者安乐的几个喷嚏下，消失得了无踪影。

　　许子午赶紧把车窗摇了起来：“哎，继续换……”说着，又将MINI开去了另一个地方。

　　高大的电视塔，郁郁葱葱的树林，郊区开阔的野地，坚实的大坝……能够跑的地方全部都跑遍了，但被问起有无灵感的时候，安乐还是摇了摇头。

　　天彻底黑了下来，各大“景点”不宜继续游赏，最后MINI被停在了江边。

　　许子午看起来比安乐更加沮丧，他把头顶在方向盘上，似乎在以此来惩罚自己的无用，车厢里的灯光再亮，也驱散不了他脸上的那片阴影。“怎么就是不行呢？换了这么多地方，为什么就是没有灵感？没有道理呀！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太笨、传染给了乐乐你……所以才……”他不断地自责，自责得安乐都看不下去了。

　　“没事啦……”安乐难得温柔的出声安慰他，“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这就够了，就算对方案无益，起码……我们也算玩了不少位置了啊……等等！‘位置’……”她突然想到了一些线索，她忽地抓住许子午的胳膊，很神经质地问，“快点快点！快说，你能根据‘位置’想到什么？”

　　许子午还没反应过来，他抓抓脑袋：“位置？比如……我现在正坐在正驾驶的位置，而乐乐你坐在……”

　　“不是！”安乐抽回手，在胸口画出一个大叉叉，“没有要你造句！我是说……根据我们玩的那些‘位置’……哎……也就是根据这个词，你能想到什么抽象一点的东西！”

　　许子午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想出所谓的“抽象”的东西，他大臂一挥：“哎呀！我想不到那么多啦！我就想找到一个对的位置，能让乐乐你赶紧有灵感……”

　　“哈！”安乐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了，她眼里闪出明亮的光，“就是这个！‘对的位置’！绝配俱乐部一直宣称什么‘有相无类’，只要是去注册相亲的人他们统统都不拒绝，他们认为他们给了客人最好的服务、最多的机会、最大的圈子，可是他们却没有站在客人的位置上分析……这就是‘位置’之一！还有之二……就是客人的需求，所有去相亲的人……无非就是想……就是想……对！没错！就是想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找到那么一个人，然后在他身边找到容得下自己的位置！所以，‘位置’可以作为我们的推广方案的主打的概念，力争为每个来相亲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对的‘位置’……”

　　许子午虽然没有安乐那么专业，却大致听明白了，他笑眯眯地看着安乐：“乐乐，是不是已经有方向了，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今晚上把它写出来，明早回集智，你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豪迈地把这个方案甩在那个什么锐的脸上，大声地说‘整我？还早一百年呢’，哈哈哈……哈……哎？乐乐你怎么不笑？”

　　“因为我好像看到……你车的油表指示灯在闪……”安乐面色铁青，“你确定我们还赶得回去？”

　　“呃……”许子午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之前就忘了加油，刚才又带着安乐跑了那么多地方，油应该已经耗得七七八八了，现在他们停在离安乐家很远的江边，要是送安乐回家，他的车肯定在半途熄火，他想了想，然后呼了口气，“乐乐！要不我们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车上写完方案，纸你应该有吧……虽然这里没有桌子……啊哈！我可以把我宽广的后背借你，你就趴在我背上写！怎样？”

　　“喂……你可想清楚了……”安乐给他打预防针，“就算不是非常完整的方案，也要写很久的，说不定，今晚就这样写过去了……关于柯锐的事，哎，也不需要太认真的，大不了就是被她整嘛，你这样会很累的，你确定要……”她没有说完，许子午就乖乖地把背转了过去。

　　背对着安乐，许子午笑着说：“乐乐你都说了，她整你，还早一百年呢，再说了，后背也好，肩膀也好，哪怕是心脏也可以……只要是乐乐你需要，我都可以借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