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搏苍猊(八 )
此刻童颜的右臂短剑上挂着一只重达数百斤的苍猊,挥动起来极其不便,而趁他短剑被锁,另一只苍猊利爪摆处,童颜的右臂已现出一道血痕。幸好许惊弦及时从空中落下,一脚踹在那咬住短剑的苍猊腰间,将其踢开。两人当即靠背应敌,虽然面对的是无知野兽,却再不敢有一丝轻敌之念。这群苍猊的战斗力足可比得上一支数百人的军队。
童颜不料苍猊如此难惹,他与御泠堂弟子激战一场无损分毫,却在这群走兽的手下负伤,伤口的疼痛更激起他的杀气,剑光荡处,又有一头苍猊大吼一声,腰侧被短剑削去大片血肉。
锡金人对苍猊敬若天神,不但从不与其争斗,还每每奉上牛羊祭品。这群苍猊首次被利刃逼身,大是忌惮,但苍猊王的断爪负伤已然激起它们的凶性,虽不敢贸然出击,只是围定两人不放,势要拼个你死我活。
苍猊王卧在地上,几头苍猊轮流用长舌舔舐它的断爪伤处,流血渐渐止住,看来这唾液颇有止血之效。其余的苍猊则在那头雪白苍猊的率领下,在两人身边来回游走。看来它们虽连连受挫,却并无半点退缩之意。
童颜怀抱短剑,面色漠然,端立在苍猊群中,冰冷的眼神与那头雪白苍猊一丝不让地对视。擒贼擒王,这只苍猊无疑是苍猊王最为得力的臂助,只要杀了它,群猊必乱。只是那雪白苍猊极是机敏,凭借灵动的奔跑始终与两人保持着十步距离,左右亦有十余只苍猊来回穿梭,决不落单。
事态的发展已大出许惊弦的意料,眼见血流遍地,他心中大是不忍,轻声道:“我们已杀了三只苍猊,就此罢手吧。”
童颜冷笑:“你问问它们,可愿意罢手吗?”
许惊弦低叹:“此事皆起于我掳来幼猊,我立刻将它放了就是。我们且往左方的那棵大树走……”
两人背靠着背,缓缓移向那大树。树下是一个二尺直径、深达五尺的洞,有一根长长的树枝探入洞中,而那只幼猊正沿着树枝努力往上攀爬。但它力小体弱,几次挣扎都在半途摔下去,却并不气馁,依然拼力上爬,一面发出低低的呜咽,状甚凄惨。
许惊弦提醒道:“小心洞口周围,设有三个捕兽夹。”
他晚餐时离去,正是来此处挖洞放入幼猊,又设下捕兽夹。那地洞可谓挖得恰到好处,只能容下幼猊,成年苍猊却无法进入。
许惊弦本以为苍猊王护犊心切,必会踩上捕兽夹,亦算替扶摇出了一口气。不料苍猊群极是机敏,不但小心避开陷阱,反而放入树枝搭救幼猊,虽然尚未成功,已足令人刮目相看。
童颜见此情景,叹了口气:“虽非我族类,亦懂疼惜儿女。想必天下的父母都是一般……”心头那股杀气也不由泄了。
一时他持剑守护,许惊弦则伏下身来,探手入洞取出幼猊。那幼猊虽看不到地面上的激斗,却直觉许惊弦是己方的敌人,伸嘴就咬,只是它才出生不久,细细的犬齿只在许惊弦的手上留下一排淡淡的咬痕。
许惊弦苦笑道:“是我不好,对不起,请你莫要怪我了。”说着把幼猊放在地上,任其回到苍猊群中。就见一只体型稍小的苍猊上前轻轻叼起幼猊,大概是它的母亲。
断爪的苍猊王静静望着两人的举动,忽然发出一声长啸,抖抖身躯,立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掉头离去。整个苍猊群随之而行,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童颜笑道:“我只道猛兽都是不死不休、狠劲十足的,想不到它们倒挺懂得审情度势,眼看打不过便逃了。”
许惊弦长出一口气:“据说苍猊的地域观念极强,这里毕竟不是它们这一群的地盘,徒留无益,但只怕未必就此罢休。”
童颜奇道:“它们会来报复?”
许惊弦摇摇头:“我也不知,只希望不要连累他人吧。”
此刻,三头倒下的苍猊横躺在谷中,有一只还在轻轻痉挛。他突然感觉到很累很累。这一场与苍猊的战斗并没有损耗他的太多体力,但却有一种无端的伤感,令他身心疲惫。
两人默默埋葬了三只苍猊的尸体,扶摇似乎也体会到主人的心意,并没有去啄食猊尸,而是静立于岩石上,目光闪烁。
“你怪我出手太重?”在回去的路上,童颜终于打破沉默。
“我知道你是在帮我,又怎么会怪你?”
“我向来只要出剑,必定沾血。除非遇见特殊情况,每一次我都会全力出手,从不留情。”童颜喃喃道。他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只是经过这一场并肩战斗后,许惊弦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愿意朋友对自己有任何误解。
“朋友”,当童颜在心里轻轻念出这个几乎陌生的词汇时,感觉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许惊弦回想童颜的出手,轻叹道:“如果我有你那么高的武功就好了。”
“你多大了?”
“再过几个月就十六岁了。”
“我可比你大了五岁。我发现你只是出手间力道不足,招式却很精妙,而且对武器的理解与众不同,再过几年定会武功大进。”
许惊弦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童颜不知道他的力道不足并非是年龄的关系,而是丹田受损,就算再过十年亦于事无补。这是他藏在心中的隐痛,不愿意说出口来,随意岔开话题道:“你所说对武器的理解是什么意思?”
“师父说过,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每个人都有他最适合的兵器,如同注定的姻缘。”提到师父鹤发,童颜的精神大振,“比如我就只适合用剑,若是把剑换为刀,便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潜能。可我见你以长剑施出刀法,不但有剑之风采,亦有刀之神韵,这一点我就无法做到。”他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当面夸奖他人的人,但对于许惊弦,则似乎没有顾忌。
许惊弦却只是淡淡道:“你有一个好师父。”
童颜听出这一句更多是出于礼貌,颇有些愤然不平:“你不相信我的话?”
许惊弦歉然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对武功没有兴趣。”
“为什么?那你何必来御泠堂?”
“所以我要离开了。”
“那或许只是因为你没有遇见明师?”
许惊弦怔了一下,定住脚步,一字一句道:“我曾有过天底下最好的师父!”刹那间,他的脑海中浮起暗器王林青的音容笑貌,眼眶一热,又强自忍住。他曾对自己发过誓,在手刃仇敌之前,再不允许自己哭泣。
童颜忽道:“许惊弦,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