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赐符】
烈日当空,早晨的号角再已吹响。在这间茶馆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原先还围聚成一团谈话的人此刻也都烟消云散,各忙各去。
偏僻的角落里,一张桌子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残志坚的人,一边吃着馒头,时不时还小口小口地啜着茶,无聊时便仰头看看路面,看看人群,或许是对着阳光打了个哈欠。
茶馆的老板并没有因为他在这里待得久了就赶他走,反而心情欢畅喜洋洋,毕竟这个残疾人刚刚傻傻地垫付了一片金叶子,这钱够他喝上个三天三夜,不死不休的了。
大白天的,明晃晃的太阳闪着光亮异常地刺目,阿弗被日光晃了眼,不由得眯了眯眼睛,眼前骤然一阵昏暗,似乎是被什么黑布覆盖住,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反反复复地眨眼眼,这才明确了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场景。
忽然出现一人替她挡挡阳光,她还是挺感激的。只是,眼前这人是怎么看出她的?二郎神吗?透视眼?
阿弗撇撇嘴,不管出于什么缘故贺兰毅竟能看穿她,她都无法理解此刻他眼里的思绪。
他的脸色可真是够黑够臭的,而且这眼神也真是够嫌弃自己的,自己这是有多不招人待见的啊?
阿弗看着那打在自己身上避无可避的目光,她也瞪眼回望了过去,干瞪眼谁不会啊!
只是阿弗看着贺兰毅只是蹙眉看着自己,却是久久不语,弄得她自己反倒困惑了。
阿弗疑惑问他,“你是怎么看出我来的?”其实她是想问,你瞪我干什么?
看着对面这人熟悉的回应,贺兰毅凛然的神色微微松了松,绷紧的神筋骤然松弛了下去,随后才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泛着赭红色泽的玉坠以示回答。
贺兰毅其实一开始并不确定这就是她,当在大街对面看着茶馆内独自一人喝茶的这个“男人”时,他也是稍许愣了愣,只是手中握着玉坠泛出的赭红光火和渐渐发热的温度,无一不昭示着面前这人其实还真是她。
阿弗闻言哦了声,没想到这玉坠还真是令她无所遁形。
可......玉坠在他手上,那他这不就是等同于在自己身上装一个定位仪了吗?
一想及此,她不禁苦笑两声,这都是些什么事?
懒懒地伸手将馒头推到他面前,慵懒地语气询问着,“吃早饭了吗?要不要吃,我排了好长的队才领到的。”
贺兰毅拂袖坐在对面,蹙眉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听说过鬼上身吗?”阿弗嚼着馒头一边说。
贺兰毅面色微冷,清冷的双眸透过这具男性躯体看着内里的她。
眼眸轻扫过被她附身的这人,从粗短的眉梢到厚实的嘴唇,从皱巴巴的衣服到脏兮兮的鞋面,还有那绑着布条的血迹斑斑的脚掌,不禁蹙了蹙眉,真是哪儿看哪儿都不顺眼。受伤了也就这样晾着,真不把这具身体的主人当人看。
从身上随手扔出一小瓶子掷到她手中,薄唇轻启,“止血的。”
阿弗微愣,原本还想吓唬吓唬他,可这人的态度简直太淡定了。怎么就能不怕鬼呢?
虽然面色淡淡,但他目光中的嫌弃之色显露无遗。
阿弗撇撇嘴,自己到底是有多讨人厌啊?怎么每个人都这般看她,真是......但看在他随手扔来的药瓶的份上,她也得忍住。
扯开染血的布条后上了伤药,随便洒了点药在上面后便也不去管它。放下瓶子时,阿弗随意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来这里了?”
贺兰毅淡淡地回答,“......吃早饭。”随后神情自然动作流畅地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阿弗哦了声,原来这般巧,大家都来吃早饭。
贺兰毅忽然问,“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领早饭啊!”阿弗笑笑指着城门口的方向,那里人潮还未散去,嘈杂吵闹依旧,“从郡主娘娘那里领来的,只要说几句祝福的话就能免费领米和馒头,你要不要也去试一下,很好玩的!”
贺兰毅长眉一蹙,神色不解,“就只是这么简单?”
阿弗点点头,“不然你以为你吃的馒头是大风刮来的?”
贺兰毅拧着眉,反问,“领吃食能把自己伤成那样?”
“脚掌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脚上的伤痕,勾唇道:“那只能是被捕兽夹伤过才会留下的痕迹,血还在流伤口也没有处理过,估计是今天才伤的,受伤的时间也不长。”
贺兰毅抱着手笑问,“你这是在山林里踩到捕兽夹才会受这样的伤口,所以你肯定是去过山上了,你去山上做什么?”
贺兰毅一句又一句的发问,阿弗则是静静地一边听着一边吃着馒头,待他问完,她才开口道,“你......真是烦,问那么多干什么,问得太多最后烧脑的还是你自己。”
贺兰毅被她那一个“烦”字给咽住,不满地哼哼道:“不说就不说。”
阿弗笑笑继续吃,贺兰毅却是一口也不想吃了,只觉得一口火气滞留在心口烧得慌,只得倒着茶水猛灌进肚。
忽见黄尘四起,一阵嘶叫的马鸣和蹬蹬的马蹄声忽然从城门口处传来,马上一人大声尖叫,“官兵抓拿逃犯,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阿弗手下的动作忽然顿住,贺兰毅亦是停下举起茶杯的手,快速地抬起眼朝那马蹄声的方向而去,只见那十几匹黑马驮着兵甲的官兵从城外极速而入城内。
城门口处路过的百姓和挑着担子走南闯北的行商小贩仓皇地往两侧躲避,领取大米馒头的众人面容呆怔愕然,乱做一片。
马蹄踩踏在地面上,掀开地上沉睡过去的黄土灰尘,官兵沿着周边的商户一间又一间的搜查着,对着围聚成团的人群挨个搜检着,声音嘈杂,人声不断地叫嚷着。
“官兵搜查,这是搜查令。”
“开门,官兵捉拿逃犯,谁敢违令闹事?”
“违令闹事者以同等罪名论处......”
搜查声音喧哗不止不休。
阿弗垂眸看着发凉的茶汤,忽然说道:“......你说,人杀了人会怎样?”
贺兰毅蓦然顿住,忽然看见她低垂的眉眼,缓了缓语气,道:“如果是在战场,对战的双方互相厮杀,两人皆是因为处于不同立场的缘故,立场不同而引发的对抗对他们来说并没有谁对谁错。如果是在平时,那人罪大恶极,另一人杀了他又有何妨。”
“如果是鬼杀了人呢?”阿弗抬眼看他。
贺兰毅抬手抚着玉坠,浅笑出声,“我认识的鬼也不多,相处的时日也短,并不知道那只鬼究竟是在想什么。”
阿弗扯着嘴看着他冷笑。
“不过......”贺兰毅长眉紧蹙,哼了一声,“我认识的那只鬼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好像除了这两样就没有见她真正做过什么,如果说她杀人,我还真不怎么信,也可以说是我自己也不想去信。”
声音清冽,语气无奈,“可不信又怎样,那鬼竟然自己还承认了,既然她都敢承认,我只能想应该是她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吧!”
阿弗扯着嘴苦笑,“你把鬼想得都太好了吧?不是所有人都能从鬼的角度出发,大家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想法去猜,只要鬼做了恶事,那她肯定就是错的,无论原因是什么,谁让她活在不该她生存的地方。”
复又道:“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阿弗仰着头,嗤笑了一声,“农夫救了一条蛇,最后蛇却用自己的毒牙把他给咬死了。所以,你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那些善良的人,而对于那些恶人你即使再仁至义尽,她也不会对你心怀感激。”
贺兰毅听着她的话,摩挲着玉坠的指尖骤然顿住,嘴唇抿得紧直,过了一瞬,他勾了勾唇角浅笑,笑意渐渐放大,抬手用力地捏着玉坠,“你放心,我不会是那农夫,若是有一天蛇咬我了,我会带着它同归于尽。”
化身屠夫吗?......阿弗愕然一片,“你......你有病吧?”
贺兰毅重重地哼了声,“谁让它先咬我的。”
阿弗顿住,哑然无声。
贺兰毅亦是顿了顿,抿着唇不说话。
他们两个......一人一鬼这是有多幼稚多无聊啊!
马蹄得得,搜查的声音渐渐袭来,人声杂乱,黑马嘶鸣声音阵阵,兵器声音砰砰地响起,官兵声音紧张又急促。
“来人,逃......逃犯找到了。”
“在哪呢?”
“就在那里......”
阿弗穿起了鞋子,起身,语气淡淡,“我惹事了,他们是来抓我的,我随他们先去一个地方,等解决完了便去找你们玩,先走了。”
贺兰毅身体猛然一僵,唇角渐渐抿得死紧,长眉紧蹙。
黄尘已经扑来,马蹄四蹄翻起又跃下,终于还是在他们面前停了下了。
马上之人手执马鞭,高抬下巴,睨着他们二人道,“徐才,你原来还敢躲在这,老老实实跟我们走才能免遭皮肉之苦。”
阿弗没时间理会他们,看着一旁静坐无话的贺兰毅问,“你怎么还不走?等下他们就要以为我们是同犯了。”
那些人的怒吼就在耳畔,可阿弗却看着贺兰毅,目露不解之色。
贺兰毅头也不抬,懒得去看她跟她解释,拿起手边的茶汤,茶汤早就凉透了,又苦又涩的,他只浅浅地在茶杯边缘啜了一口,复又随手放下。
或许是喝了杯苦涩的凉茶,他周身凛寒,声音亦是冰凉,“......我也惹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