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馒头庵的小尼姑智能儿被秦钟撩拨上手之后，左等右等也不见他再来，情急之下便私自逃进城里秦家去找秦钟，却被秦父秦邦业发现，气得把秦钟一顿好打。

　　秦邦业本就年迈，之前因为女儿病死，已是伤心，今又见儿子不争气，竟在姐姐丧礼中做出这等风月之事，羞气交加，竟也病得一命呜呼了。

　　秦钟见父亲被自己气死，这才愧悔之极，连带着又怨上了智能儿。

　　智能儿哭道：“你个狠心短命的，当日你哄我时又是怎样赌咒发誓的？“

　　秦钟却道：“今时不说往日话！当日，我也并未许下你什么，不过你情我愿，现如今你找了来，还气死了我父亲，我念着往日情面不送你就官，已是宽宥，你还待怎样？“

　　智能儿听得气急，上前去撕拽着秦钟一顿好打，秦钟吓得连声喊人，头上脸上被挠得全是血印子，于是气得破口大骂：“我秦家也是官宦人家，哪里会让你这个没来历的小尼姑进门？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这泼妇模样，哪里是能配得起我的？“

　　秦家下人将智能儿连推带搡赶出了家门，智能儿在秦家大门外哭了半日，却也无法可施，只得反身又回了馒头庵。

　　静虚师太见她哭着回来，恼她自甘下贱，气得连见也未见，只叫人啐她道：“佛门净地，容不得姑娘风月之身！“

　　众小尼姑们笑笑骂骂着，将智能儿又撵出了馒头庵。

　　智能儿缩在痷门前，哭到了月上中天，也不见人来给她开门，便沉沉睡去了。

　　正昏睡间，却又觉得身上发冷，醒来一看，竟是下起了雨来。

　　智能儿向天哭道：“我不过踏错了一步，竟就如此罚我？天爷，这是要生生磨去我的命，您才满意？“

　　“是智能儿么？“

　　有人问着话开了她身后的大门，却是马道婆探头出来了。

　　智能儿擦泪回道“是我“。

　　马道婆叹了口气，递出一个小包裹，苦笑道：“都是可怜人。想我当年投奔到这里，旁人也都不给我开门，还是你这小丫头，那时也才七八岁，见我可怜，倒给了我半个馒头，又求你师傅收留了我。今儿你落难，我便再黑心，也需报了那半个馒头的恩。“

　　智能儿已不记得当年之事，她接过马道婆递过来的包裹，打开来看，是个夹着条子肉的大馒头，这才觉出腹内饥火四腾。

　　她这时节也顾不得什么佛门戒律，赶着塞了几口肉馒头，又哭着道谢。

　　马道婆劝她说：“慢些吃，别噎着。唉，我到底比你多吃了几年盐，说不得就给你指条明路去。你不是常日里总和贾家的四小姐玩到一处去？你何不求了她，叫她向你师傅说说情，仍旧准了你回来？“

　　智能儿听了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垂头道：“不中用的。四小姐再和我玩得好，她也是贵人小姐，同我不过是面子情儿，哪里会真个为着我和我师父说情？再一个，她一个姑娘家，我也不敢同她说我犯下的事。要叫贾家太太们知道了，怕不得揭了我的皮去。“

　　马道婆撇嘴道：“你当贾家多干净？你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我听他家赵姨娘说过的……嘿嘿，你可知四小姐为何养在荣国府？“

　　智能儿听傻了，嚼着馒头直摇头。

　　“四小姐的亲爹原是这边赦大老爷！”

　　见马道婆如此说，智能儿噎得直伸脖子。

　　“唉，你慢点儿。”

　　马道婆拍着她的背，又叽叽咕咕道：“你莫不信！除了这个，我再告诉你一个，你那相好的秦家小子，他又哪里是个干净的？呸，一家子下作种子。他爹哪里是叫你气死的，分明是他收养那女儿和自己公爹爬灰，叫自己婆婆撞了个正着，这才自尽了。秦家老头儿是生生羞死的，你却闷头撞了过去，一家子正没窟窿下蛆，可不就都推你这冤大头遮羞去了！“

　　马道婆抱着膀子，唾沫横飞，把智能儿说得顿时心火烧起老高。

　　智能儿千恩万谢，把马道婆送回了庵门内，自己蹲在佛门前吃了整个大肉馒头，擦了擦油嘴，看看雨歇了，又等着东方泛白，这便气哼哼又往城里去寻了秦家。

　　智能儿站在秦家门前，把可卿和贾珍的丑事添油加醋，更兼绘声绘色抖了个底朝天，秦钟知道时，已有不少人听了去。

　　智能儿说完，不等秦家人拿她，便又扭身往荣国府后门去，寻人回禀了惜春。

　　那边秦钟又惊又怒，又气又羞，他又素来没个成算，拔脚跑去宁国府要寻贾珍问个清楚，却让尤氏和贾蓉碰见了，逮着便一顿好打。

　　秦钟回家后，这才一病不起，渐渐便露出下世的光景来。

　　再说智能儿从秦家一路跑去荣国府后门，因她常和静虚师太到府里走动，家下众人无人不识，待惜春打发了人接她进去，守门的婆子便也嘻嘻哈哈放了她进去。

　　智能儿跟着丫鬟进了大观园暖香坞，一见惜春便哭着跪在她跟前，只说自己再活不成了。

　　惜春此时也才十来岁，哪里见过这样的事，惊慌地叫自己的丫鬟入画扶起了她。

　　恰好惜春的奶妈子去年死了，她屋里一时也没有得用的老人，剩下的小丫头们都是不懂事的，只知道围在一旁瞧热闹。

　　智能儿便叫惜春遣散了众人，并不敢直说自己和秦钟之事，而是六分真四分假，掺合着诉起了苦：“那秦家小爷百般胁迫我，我也并未随了他意。但我师父却误会了我，竟一气之下撵了我出来。“

　　惜春听得糊涂，再兼年小，便疑问道：“秦家公子胁迫你什么？你师父又误会了你什么？“

　　智能儿见惜春一片稚纯，便咬了牙，少不得过去，趴她耳边悄悄说了：“他迫我去做那夫妻睡在一起时行的事。“

　　惜春小脸儿皱在一起，她此时虽还不是真的明白，却也知道这是了不得的丑事，便呸了一句，骂道：“智能儿，你要作死了。“

　　一旁的入画也骂道：“你这小贼秃，仗着素日里小姐待你和气，便真个无法无天起来了。哪里学来的脏话，也是在小姐面前说得的？看我不回了琏二奶奶，即刻打了你出去！“

　　入画说着就要走，智能儿拽住她，哀求着，入画却不依。

　　智能儿又去求惜春，惜春冷着张小脸道：“我一个闺阁女儿，哪里管得了你这样的事？“

　　她说完，又吩咐入画道：“快带了她去，我听她如此哭叫，心里受不得这焦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