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在屋里听见鸳鸯来看自己,忍了好久的眼泪,这会子反而决堤而下。
“莲姐姐,我来找你玩儿了。”
鸳鸯“笃笃”敲了敲偏厢的门,便站在门外静等着。
那婆子却好笑道:“这是做什么?那门又没坏,进去就是,敲它做啥?”
翠儿皱眉道:“鸳鸯妹妹原是府里老祖宗跟前的人儿,主子们的规矩,妈妈自然是不懂的。”
那婆子听了,吓得缩头退下了。
叶莲这时擦了泪,过来开了门迎了鸳鸯进去。
翠儿便出去张罗茶水,留她们自在说话。
“你怎地过来了?不用当差么?”
拉着鸳鸯的手,叶莲满心的欢喜和委屈。
她自己都奇怪,怎么会经常忘记鸳鸯只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竟是什么心里话都想同她讲。
“老太太放了我的假。我就想着,也不知道你住得惯不惯,一个人好不好……”
没等鸳鸯说完,叶莲的眼泪就扑簌簌滚落了几颗。
鸳鸯怔住了。
叶莲不好意思地勉强扯了扯嘴角,抽回手擦了擦眼泪道:“好,我好得很。你瞧这间客房,哪里都是好的。我只是见了你高兴……”
鸳鸯不再追问,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搁在炕沿子边上,摊开在叶莲面前。
“这是什么?”
叶莲低头去瞧。
“呀,是话本子。《豆棚闲话》?名字倒趣致。”
鸳鸯见叶莲拿起话本便不撒手,翻开来就去看,便嘻嘻笑起来。
“就知道你爱看。我特特问了书局的伙计,不要那些才子佳子,不要那些粗俗淫滥,只要文字干净,故事趣致的,小伙计便荐了这一本。”
听鸳鸯这样说,叶莲哈哈乐道:“可不是么!你瞧这第一篇,《介之推火封妒妇》。能把介之推这样的春秋隐士写进市井故事,真难为他这肚肠九转,太也促狭!”
“我不知道什么戒指退,镯子退的,我只知道你爱看就行。”
鸳鸯勾头看了看叶莲手里的话本,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你想认字吗?我教你。”
“啊?我跟我哥哥也学过几日,可他毛躁,再坐不住,教不了几个字就要跑去玩。”
叶莲一脸兴致勃勃地说:“我不毛躁,我教你。你不知道,读书最是有趣!咱们女儿家读书又不为功名,那便更是有趣了。你看,你若识字,这样有趣的话本子就能随意看了!”
鸳鸯心说,上辈子读书都读到博士了,现在倒要做文盲,这可大大不妙,不如就跟着叶莲认字,不当睁眼瞎比较好。
“好!今日我爹爹到下晌才来接我呢,咱们一会儿叫翠儿姐姐领着出门逛逛,吃些东西,回来你就教我认字吧!”
见鸳鸯如此说,叶莲兴奋地欢呼一声:“妙极!”
鸳鸯也跟着笑了一会儿,又压低声音悄悄道:“还有,你又不缺那点子钱,何不拿来堵上小人的嘴?也省得听那些污言秽语。”
叶莲低了头,知道之前那个婆子的村话到底还是叫鸳鸯听见了。
她又羞又气,终是长叹一声道:“我也不怕在你跟前没脸儿了。我是有钱,我也想到拿钱去砸塌那婆娘的臭窟窿。可是,我不乐意!凭什么?凭什么我叶家的钱,我辛苦持家挣来的钱,要白填了那粪窟?我倒宁愿拿着银子扔水里,只听个响,取个乐!”
“哎呀,扔水里做什么?那能有多响,能有多乐?你快拿银子来,来,往这儿扔,我保准叫得山响,保你乐翻了天去!”
鸳鸯撑开自己的荷包,催叶莲去拿银子。
“哈哈哈。”
叶莲笑倒在了炕头上。
鸳鸯收起荷包,正色道:“生而为人,还是应当如此笑着过日子。总听那些庸人恶语,再心宽也不快活。不如你搬了出来吧。叫我阿爹帮着找间清净的小院子,你再赁户下人娘子,先把日子过起来可好?”
叶莲惊奇道:“房子能租,下人也能赁?”
“叶大公子整日操持庶务,竟连这个都不知道?中京什么没有?下人能买卖,自然就能租赁。厨娘、车夫、花匠、丫头,都有短租、长雇、买卖诸项契约可挑可寻。”
鸳鸯板着手指头数给叶莲听。
“若不是贾府发话,不让我带自家的丫鬟,我何至于去租人使唤。”
叶莲牢骚了两句道:“如此甚好。贾府并未发话让我一定住在赖嬷嬷家,我自当寻个地方,不再叨扰。”
俩人计定,告之了赖嬷嬷,又寻了金彩帮忙,果然三五日就寻到了一间小四合院,就在离鸳鸯家不远的贾府东街上,叶莲便欢欢喜喜搬了过去。
……
比尔换上了一套中州少年的长衫短褂,站在镜前左右照着。
本森蹲在门口,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都站不起来了。
“这衣服,好像,哪里不太对!”
比尔懊丧地说。
本森收了笑,正色道:“衣服都对,人不对。”
比尔气结,开始脱身上的衣裳。
“哎,你怎么又脱了?斯图尔特先生送来了几套衣服,有英格兰贵族的,有中州贵族的,你都不喜欢……”
本森说着,拽了拽自己身上那件粗布麻袍子说:“不然这件让给你?”
比尔脱了褂子,悻悻说道:“一会儿有可能遇见邦妮呀!”
“嘿嘿。那你什么都不穿,最合适!”
本森呲牙笑道。
比尔给了他一个白眼,又站在镜前照着。
“该死的,如果有套现代西服就好了!”
比尔皱了皱眉头,对镜中的自己百般挑剔。
“你还是穿邓布利多给我们准备的那一身吧。我记得邦妮说过,她蛮喜欢看简·奥斯丁小说改编的电影。还有,那个腐国什么男演员,叫什么来着,演的那个《空王冠》,邦妮也喜欢看……”
“对啊!我也听邦妮讲过。不过,《空王冠》和现在不同时代吧……哎,管它呢!我就穿那套了!”
比尔念念叨叨地又开始换衣服了。
本森发出一声“倏”,假装擦额头上的汗,又甩了甩手。
好不容易等比尔穿好衣服,俩人匆匆吃了几口粥,便跟着斯图尔特、薛號去了王子腾府上。
一路上,薛號和斯图尔特谈起昨日鸿胪寺官员的接见,比尔便问:“皇帝陛下会召见我们吗?”
薛號笑道:“小可不敢揣测上意。”
斯图尔特以为比尔想要进宫开阔眼界,便鼓励他道:“昨日那位大人说,中州皇帝再过几日会为他母亲召开盛大的生日宴会,到时他会安排我去现场作画,记录这一盛况。你如果想去,可以做我的画童一起去。”
比尔连连点头,后头本森不能去,气得撇嘴翻白眼。
到了王家,刘襄介绍王熙凤是王子腾的侄子,便叫她陪同比尔二人。
一行人赶了车马往贾府去了。
斯图尔特带着比尔和王熙凤坐在车内,本森和冷子兴则坐在马车门边。
“您二位尝尝,这是崇文街上点心蔡家的蜜酿酥心。”
王熙凤眯眼笑着端起小几上的点心碟子,让给对面的二位。
斯图尔特道了谢,和比尔拿起点心,吃了一口便眉飞色舞,连赞美味。
“我最是嘴笨,再叫不出二位的洋文名字来,这可怎么是好?”
凤姐儿指着自己的口唇,脆声问着,神情有些歉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