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老太妃、老北静王相继去世后,原先的郡王妃,现今的太妃,却因认下秦可卿一事,和太后一派离心离德,早暗地里同顺王府搭上了线。
现任北静王水溶并不防着自己嫡母,一直当她亲生母亲一般孝敬,是以,太后要他暗地里投毒这样的机密大事,北静王自然也和太妃商量了。
太妃明面上不动声色,还帮着北静王筹谋布置,暗地里,却把这事早捅给了顺亲王。
黄肃那里大喜过望,一直等着琪官蒋玉菡行动,好抓个人证物证俱全,送到昭德帝面前诉委屈博同情,却不想左等右等,连个人影都没等来。
太后那里自是怨怪北静王所托非人,办事不力,黄肃这里也骂那琪官胆子太小,干脆不再等他行动,索性派人四处找他,只说他是顺王府养着的小戏子,私下里竟逃了。
蒋玉菡并不知自己身上担着这样的大干系,又哪里敢逃?
他不过是得了冯紫英、宝玉这样的公侯子弟襄助,有了些身家银子,便兴冲冲在城外置办田产,安居乐业而已。
顺王府的人顺着宝玉提供的地址,很快便抓了蒋玉菡来,吓得他双腿抖得筛糠一般,把北静王叫自己送汗巾子给顺王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顺王府的卫一便问他,汗巾子何在?
蒋玉菡不知那汗巾子有毒,吓得坦言说宝玉见了,强要了去。
卫一大怒,连问他:“何时何处如何要的,细细说来。”
蒋玉菡照实说了,又说那日还要冯紫英、薛蟠并妓女云儿等人皆可作证。
卫一自然不信,又正着反着,诈着哄着,问了能有十几遍,蒋玉菡却因所言属实,无论怎样问,都是毫无破绽。
卫一审不出什么,又不便和他说其中的要紧辛秘,便咬牙叫人来给他用刑。
但是蒋玉菡是个娇滴滴的旦角,卫一刚一说用刑,他先就嘤咛一声,晕在了卫一怀里,气得卫一撂了他老远,直说晦气。
黄肃和许景听了,也都不许卫一用刑。
“他是要紧人证,咱们要打坏了,来日到皇上面前,那边反咬咱们屈打成招,却又说不清了。”
许景分析道。
卫一瞪了眼道:“打不得骂不得,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当菩萨供着?”
许景道:“正是如此。现下虽用不上他,将来却未必。总归是一个筹码,先养起来吧。”
顺王也道:“那汗巾子也不必再去要来了。第一,林如海如今进了内阁,正是父皇面前第一等重要之人,咱们赶着同他交好还不及,无谓再去得罪了他的岳家。第二,那汗巾子有毒,若贾家那个宝贝因太后毒计死了,哈哈,说不得,他们之间的仇就更解不开了。咱们只好生坐着看戏便罢。”
卫一听了,这才觉得,蒋玉菡此举也并非一无是处。
过后,蒋玉菡便好生生又被放回了家,卫一等人只说是看在了荣国府宝二爷的面子上,这才放了他。
蒋玉菡见顺王府的人果然不去为难宝玉,也不再追查汗巾子的下落,便也不再去和宝玉说此事,只一心记着宝玉的救命之恩而已。
……
宝玉被打之后,卧床养了好几月。
宝钗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在宝玉面前哭肿了眼睛,又为何会心疼的不能自已。
她此刻的心事,连她自己都不敢去解。
可是,这份心思,却叫薛蟠大剌剌一句话挑破开来。
皆因大家都说是薛蟠告了状,贾政这才打了宝玉,宝钗暗思薛蟠往日猖狂不知事的模样,也疑心他,却不想倒冤枉了薛蟠,惹得他急了起来,胡言乱语间,刺挠宝钗道,她是留心了宝玉身上有玉,这才一心向着宝玉的。
宝钗顿时呆住了。
随即,她哭得撕心裂肺。
这是宝钗头一次失态,便是在母亲面前,宝钗也没有这般痛快哭过。
薛姨妈吓坏了,薛蟠也被妹妹的哭相吓到,连连打自己嘴巴子。
宝钗把心里的烦累、凄苦、无奈,全部都哭给了自己哥哥和母亲。
过后,宝钗伏在薛姨妈怀里,哀哀道:“妈再不要同人说那金玉良缘一事。连哥哥那个憨子都知道说嘴,旁人又哪里不说的?背地里还不知如何编派咱们。”
薛姨妈左右为难,叹道:“你爹爹没了音信,咱们一家子如今都靠着你姨母,才得了体面。若离了这里,你哥哥无人管束,还不知要闹得如何?你,唉,我的儿啊,我只愁你的去处……”
“什么去处?我便守着哥哥和母亲过日子,哪里不好了?”
宝钗说着话,又哭了起来,
“按理说,这话再不好和你女儿家说去。可你不比旁人,素来比你哥哥还能干。你且瞧瞧去,不说外头那些下三滥,只说咱们亲戚人家里,哪一个是比宝玉强的?我留心看了,宝玉那孩子虽说性子绵软,读书上也有限,可好在体贴温柔,心地又良善,最重情义,只着一点,就强过多少人去?”
薛姨妈絮絮叨叨说着,宝钗听得羞红了脸,推着她道:“妈也和哥哥一样,疯了不成?”
薛姨妈抱着宝钗,笑道:“妈就是疯了,也要给你寻个好去处。”
宝钗环抱着母亲,心里酸涩难言,终是吐出一句:“宝玉再好,也有林丫头在。”
薛姨妈听了,低头去看宝钗,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神色黯然而无奈。
“傻孩子,有我和你姨母在,你再不必想这些。”
薛姨妈搂着宝钗,像搂着个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腰身,摇晃着。
宝钗窝在母亲怀里,只觉得一颗心都有了安放之地,闭上眼晃了一阵,她忽又睁开眼道:“林丫头比我更可怜,她伤心时,又哪里寻母亲说去?”
薛姨妈听了这话,一时也红了眼圈,只得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林丫头有老太太疼,她又有个好爹爹。将来,她必能寻个好人家……”
宝钗闭上了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在母亲怀里叹道:“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专成人之美。妈,不管你同姨妈如何想,怎样做,以后,我对颦儿只会赤诚以待。”
不说宝钗如何情起情伤又情难落定,只说袭人那里眼瞧着宝玉险些被打死,心头紧绷着的那根弦已经扯得即刻就要断掉了。
她只想老老实实伺候着宝玉一生一世,瞧着宝玉安安稳稳娶妻生子。若有福,也给宝玉生下一男半女,就这样吃穿不愁,和和美美过一生,岂不好呢?
可是前日里,宝玉给了她一记窝心脚,又给了她一顿迷情话。现今,更是因为金钏和什么琪官,被打得险些丧了命去。
袭人觉得,这样的宝玉绝对不是她期盼里的宝玉,她不要宝玉长成如此陌生的模样,她只愿宝玉还是那个手里捧着桂花叫她莫再落泪的宝玉,是那个温存小意说要和她一处化灰化烟的宝玉。
心焦之下,袭人暗自思虑了一计,遂撇下众人,独独寻了王夫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