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抿嘴儿笑道:“都怪老太太,把宝玉养得那般可人意儿。还有,若不是您前些日子隆而重之给宝姑娘过及笄的整生日,提醒薛姨妈女儿大了,该寻婆家去了,焉能激得太太去求了咱们家娘娘?”
贾母撇嘴道:“你也说我?我还不是一腔子善意?说不得,明日去清虚观再借着张神仙说道说道,把这水搅浑,且叫你们太太歇了这个心思,两下里又不伤面子和气,也就是了。”
鸳鸯摇头笑道:“您老和太太这番较劲儿,旁人是看不明白的。也不知你们图个什么?坐一处说个明白岂不省了力气?”
贾母摇头道:“这哪里是坐下说话便能说开的?我放不下颦丫头,你们太太丢不开宝丫头,咱们又统共只有一个宝玉。这般暗地里你来我往还好,若一旦明说,那必是要撕破脸皮,东风、西风势要压倒一方。你且说说看,这一家子骨肉,我们谁压倒谁,又会是好过的?”
鸳鸯歪头想了一会儿,也觉得贾母这话有理,小声嘀咕着叹道:“这样麻缠的家务事,难为曹公如何写出来的。”
贾母问:“曹公是谁?”
鸳鸯捂嘴儿偷笑,连说不是曹公是周公,要贾母早些歇下会周公去。
翌日,贾母和那清虚观的张神仙果然就当着众人的面提及了宝玉的婚事,贾母直言,宝玉不宜早婚,寻的媳妇家里也不必有根基富贵,只模样性格最最要紧。
不宜早婚,不挑富贵,这两条一说出来,薛姨妈在一旁登时心中一咯噔,宝钗也垂头不语。
黛玉听了原本很是开心,但见贾母又捡了张神仙拿来的一个金麒麟问着,宝钗心内一动,笑说史湘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贾母见宝钗答话,知道她聪慧,应是明白了自己心意,便撂下不提。
探春不知就里,在一旁赞叹宝钗素日有心,连这等小事也记得,黛玉听了,又疑心贾母为何偏偏挑了金麒麟。
“一个金锁还不够,又来一个金麒麟。难道,老太太真个属心云丫头?”
黛玉这样想着,心里乱麻一般,便忍不住出言讥讽宝钗只在人家戴着的东西上才留心,宝钗心内仍在品着贾母意思,对黛玉的话便一笑置之,
自清虚观回来,黛玉中了暑,宝玉见黛玉病了,忙过去探看。
说不得,二人又是一场气生。
贾母见他二人生气,自己也气得和鸳鸯道:“傻孩子们,连宝丫头都看得明白,他们竟一个都不明白我的心意,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说着,她也气的躺了下去。
王夫人和薛姨妈备受打击,心里恼恨贾母竟一点儿都不让步,还使出了金麒麟来,明摆着便是说哪有什么金玉良缘,便是有,宝钗的金一心配宝玉的玉,宝玉的玉,难道就一定要配宝钗的金?宝玉若要金,多少金求不来?
王夫人二人也气得托病歇下了。
凤姐儿见大家第二日都不去打醮,她倒施施然接着去看戏,倒乐得清闲。
黛玉和宝玉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闹,俩人扭着性子,别了心思,都觉得对方既是知己,便会不需言语,自然明白了解自己的心思。
却不知,这是深陷情爱中的男女最爱犯的错。古往今来,多少情深不寿,皆出此因。
宝黛吵闹间,宝玉又一次狠狠砸了自己的通灵宝玉,袭人和紫鹃见闹得大了,吓得赶去叫了贾母,贾母被这对儿冤家气得脑仁儿疼,直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又和王夫人等人哭道,待她哪一日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去了,也就不再为这俩小冤家操心了。
宝黛二人却叫贾母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点醒,各自垂泪,细细品着这句话的意思。
却说宝玉有些明白了自己对黛玉的情意,却一时又觉得仍是糊里糊涂,他心里百无聊赖,整日在园子里游逛,一会儿惹恼了宝钗,一会儿又撩拨得金钏儿被王夫人撵回了家,一会儿又怒气冲冲,一脚误踢得袭人当场吐了血。
待来日,宝玉见黛玉也不理他,宝钗面上淡淡的,金钏也被撵回了家,袭人病倒了,就连晴雯,也因为自己吵了她两句,就生了好大一场气。
宝玉正心中淤积难言,正好史湘云来了,倒似一阵风,吹散了大观园上头的乌云。
但是好景不长,湘云不过说了一句叫宝玉上进的话,宝玉便又恼了,还因为袭人拿黛玉和宝钗比,气得直说林妹妹再不会说这些混账话。
黛玉正巧在窗前听到了宝玉的一番肺腑之言,一时痴了,呆呆往回走,自思往日里的种种吵闹,都如小儿胡闹一般,却是自己的不是。
宝玉说完那句话,也急匆匆往外走,待看见前头低头默默走着的黛玉,宝玉忽然就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为何和身边之人遍生龃龉,又为何再不似从前那般恣情肆意,一味高乐。
宝玉的烦恼,其实只因眼前这个人。
这人让他喜怒再不由己,哀乐只凭她去。
这个人,是他的知己,他甘愿为了她,交了自己的心,一生一世,再不得恣情肆意。
宝玉痴痴了悟,欲上前去向黛玉倾诉衷情,黛玉却道,再不必说,她都明白。
可是一心痴恋的宝玉却迷了心神,将随后赶来的袭人当成了黛玉,傻傻诉起了衷肠。
袭人听得直如五雷轰顶,在大太阳底下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个俗人,凡事先想利益,再思其他。
袭人不知宝玉这番话只是诉情,却并不关乎欲望。
她和王夫人一般,只觉得男女之事不过肌肤相亲,便疑心宝玉和黛玉之间,也像宝玉和自己一样,有了什么不才之事,当即吓得半死。
待宝钗出来问她,袭人才恍过神来。她瞧着面前温言软语的宝钗,心里的惊惶稍定,不免就想:要是老太太也定下宝姑娘,哪里还需我跟着提心吊胆?宝姑娘这样稳重,再不会引得宝玉犯下这逾礼的大错来。
二人正说着话,便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来说,金钏儿跳井了。
宝钗当即赶去王夫人处劝慰。
袭人则回了怡红院,坐在自己屋里,思想了许久。
麝月过来问她,她也懒懒的,只说身上不舒坦。
袭人是怕了。
金钏之死,只因为宝玉和她调笑了几句话。
若王夫人知道了她和宝玉已经有了实事,那她又哪里有活路可走?
袭人正怕着,却听外头有婆子又喊着:“宝玉要被老爷打死了……”
“什么?”
袭人三两步出了门,朝太太院子里一路狂奔,她只当是老爷知道了宝玉和黛玉的不才之事。
待到了后才知道,原来是什么顺王府来人找宝玉要一个叫琪官的戏子,只说是被宝玉藏了人。
宝玉说没有,人家却不信,气哼哼走了。
贾环却又伺机说了金钏投井一事,编排了宝玉**金钏不成反害她跳井一事。双管夹击之下,贾政气得须发皆竖,心里害怕忠顺肃亲王真得恼了自己府上,倒叫双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却又因为区区一个戏子毁于一旦。
贾政不知琪官的蹊跷,只知是宝玉无法无天惹下的泼天大祸,这才下死手打他。
……
顺王府为何忽然来人找宝玉要蒋玉菡?
原来太后要通过北静王给顺王投毒,却百密一疏,忘记了一个关键人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