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母调笑,可人便笑道:“可不是悟了?再不悟,还等着被人卖了么?”
赖嬷嬷在后头伸手拍了可人脑袋一下,嗔道:“这不是悟了,是疯了!”
鸳鸯等人都捂嘴偷笑着,可人也不好意思地说:“老太太莫怪我张狂,这不是过年么,倒越性说个痛快吧。”
贾母携了她的手重又走了起来,开心道:“哪里张狂了?你往日就是太拘束了。这样倒好。”
见可人点头,贾母又道:“可惜过了年你便一日大似一日了,我也留不得你几年了。”
可人扭脸对贾母认真说道:“我便陪着老太太一辈子又如何?”
鸳鸯在后头忍不住说:“我也陪着老太太一辈子!”
贾母哈哈笑道:“好!不枉我平日里给你们操的那些心!只是,我却不能答应!不然,你们老子娘和未来小女婿可都要骂我喽!”
可人羞红了脸,在一边直跺脚。
鸳鸯却仗着年纪小,嘻嘻笑着说:“老子娘不敢说,我那小女婿要敢骂老祖宗,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鸳鸯说完,发现四下里都没了动静,几个小丫头都呆若木鸡,直愣愣瞅着她。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也傻呆呆站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
贾母先拍着手笑了出来。
可人也不跺脚了,几步赶过来捏住了鸳鸯的嘴巴,冲她哭笑不得。
赖嬷嬷“噗嗤”笑了出来,掰着可人的手道:“做甚捏她的嘴?我看她说得极好。老太太跟前儿的丫头,就得有鸳鸯这样的气魄!将来寻了小女婿,好便好,若不好,看不揭了他的皮呢!”
可人也松手笑了起来,指着鸳鸯说不出话来。
“哈哈,鸳鸯,好鸳鸯!”
贾母笑得畅快,招手叫鸳鸯过去,拍了拍她身上的那件灰鼠褂子道:“去岁赏你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怎不见你披?”
鸳鸯笑道:“旁的姐姐妹妹都没有,独我披了,好没意思。”
贾母脸上笑意更深了,扬声吩咐赖嬷嬷道:“就说鸳鸯说的,我屋里不管大小,每个丫鬟一件同色斗篷,元宵那夜,你们都给我穿了,齐整整出去看灯去!”
丫鬟们听了,纷纷谢恩,又都拉着鸳鸯去谢她。
“老太太恁地偏心,只疼丫头,不疼我!”
赖嬷嬷抱着膀子,乜斜着眼儿瞧着这热闹。
贾母笑出了眼泪来,推着可人去捏赖嬷嬷的嘴,又说:“明儿我也赏你个大红的,我倒要瞧瞧你敢不敢穿!”
可人笑道:“赖嬷嬷最爱俏,必是敢的!老太太快赏!”
邢夫人在园子另一处,远远就听到了贾母跟前儿的热闹欢腾,她便带着下人快步走到了跟前儿,给贾母请了安。
“没想到母亲今儿会来园子里逛,怎不多叫些人跟着,或提前告诉我,我好多叫人再拾掇拾掇这些积雪。”
邢夫人上前扶住了贾母,殷切说道。
“不过出来逛两步,没得兴师动众,闹得大伙儿不得安生。年下里,各处都忙得紧,何苦再给他们添烦难?”
贾母漫声儿道。
“母亲的吩咐,哪里是烦难?咱们都巴不得给您尽孝呢!再者说,旁人虽都忙,不是还有媳妇镇日无事,镇日闲么?母亲若有吩咐,只管叫媳妇来。”
见邢夫人这样说,贾母便笑道:“也是。无事生非这四字确有其理。人呐,镇日闲着,镇日便会乱着,心里倒不得安宁,无端端便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贾母语气和缓,却叫邢夫人听得心惊胆战,垂手而立,一声都不敢吭。
“你既闲,又有孝心,那,替我打理些事情吧。”
听到贾母这句话,邢夫人才敢出了口大气,忙道:“母亲,我,我定竭尽全力。”
“就这个园子吧。去告诉你们珠大奶奶,元宵宴改在这处花厅和抱厦里。”
贾母吩咐了可人,又朝邢夫人道:“这两日你把花厅收拾好了,便叫珠儿媳妇来看,她说好了,你再来回我。她若觉得哪里不好,你就听她的一一改了。”
贾母说完,也不理会邢夫人,扶着可人便回了正院。
赖嬷嬷在一旁揶揄贾母:“不说不管嚒?也不知您这心肠是什么做的,怜惜人时软成棉,打抱不平偏又硬气得很!”
贾母捂嘴儿笑道:“还能什么做的?肉做的呗!”
……
李纨嘴角噙笑,扶着王夫人新赏给她的丫鬟素云,给邢夫人福了福身子,笑道:“大伯母费心了。只花厅地上铺设的毛毯子有些不够厚实,不若改作整张的狼皮褥子。另外,通桌不大灵便,改为一人一桌更好,再在桌旁设只小几就更好了。还有,我们太太最厌烦炭火气,这碳盆子也该挪到外间去,里头只用薰笼倒好。”
李纨说完,邢氏哼声道:“还有什么?侄儿媳妇一并说了吧。这几日里,我倒改来改去,每日忙忙叨叨,也总不见你满意。”
李纨笑道:“大伯母见谅,侄儿媳妇实在是受了老祖宗的令,不敢懈怠丝毫。若大伯母觉得如此正好,我们这便回了老祖宗去,看她老人家觉得如何,可好?”
邢氏抬帕子按了按额角,笑道:“不必去烦母亲了。说不得我再辛苦些,一一都改了。”
李纨便笑着请辞,自行回去了。
邢夫人看着她出去,气得一屁股坐在花厅圈椅上,哎哟哎哟地揉肩膀。
王善保家的在一边和婆子们交待了改动的地方,指使完她们出去办事,忙又跑来给邢夫人捏起了肩。
“呸!个寡妇娘子,不说好好在屋里守着灯,倒跑东颠西,像什么样子!”
邢夫人狠狠啐了一口骂道。
“太太,怕是老太太知道咱们给她使绊子,着意给她出气做脸呢!”
王善保家的叹气道。
“你当我不知?那日在园子里,老太太就差掰着我的脸骂我了!我就是气不过,那位会生儿子的也罢了,这么一个男人都没有的小寡妇,老太太竟也向着她!你说我这一天天的,点灯熬蜡地熬着什么呢?”
邢夫人说着说着,嘴巴一瘪,就想掉眼泪。
王善保家的赶紧道:“夫人莫气!她也就得意这几日,总不会到了十四那日她还挑毛病不成?元宵宴还摆不摆了?再说了,她身边的岚雨不是走了么?总也不算干白活。”
“什么蓝雨绿雨的,咱们花银子、费心思买通袁大娘,就为撵个丫头?谁知道她这小寡妇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干干脆脆就把贴身大丫头推出来挡刀,倒叫咱们不好再就此说她糊涂,办不了事。”
邢夫人撅着嘴,一脸不甘。
“没了那个丫头,下回看她再推谁?谁又肯再为她忠心办事?狠心人自有绝情报!太太不必忧心,老太太纵是菩萨心肠,能护她这一回,却未必还能护她下一回。”
王善保家的咂嘴儿说道。
邢夫人点头,又道:“骑驴看账本,咱们走着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