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贾敬的吩咐,几个家丁便如狼似虎般扑过来,将金彩家的拖拽到了门外。
几人将她摁跪在地,反捉住她的双臂扭在身后,一人便拿着个厚木板子左右开弓,片刻功夫便打得金彩家的有出气没进气。
可怜金彩家的开始还痛呼“冤枉”,到了后来,竟是口、耳、鼻一起血流如注,昏昏沉沉再不能言。
采荇等人皆伏地瑟瑟发抖,道儿则在一旁连连问道:“你招不招?我劝你还是招了,少受多少罪呢。”
“姆妈!住手,你们住手!”
鸳鸯从院门外飞奔而来,径自扑到金彩家的身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头脸,拿自己身子挡着飞来的厚板子。
翔哥儿和比尔也跟着跑进来,拦住了一旁的家丁,同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贾敬在里头厉声喝道:“反了天了,还不快给我拿下!”
道儿便叫众人赶紧都上前去,一窝蜂地将鸳鸯三人摁在地上,要拿绳子将他们捆住。
“我还未去拿毒妇同党,你们倒自投罗网来了。如此也好,省了我多少筋骨气力。这可真是老天有眼。”
贾敬说完嗤笑了两声,吩咐道儿说:“都给我狠狠打!我倒要瞧瞧他们能撑到什么时候。”
金彩家的此时已经晕了过去,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鸳鸯瞧见自己姆妈躺着一动不动,满脸满脖子都是鲜血,便咬着牙双目血红,连哭都不会了,只努力挣扎着往金彩家的身旁挣去。
翔哥儿见母亲被打成那般模样,疯了一般在地上打着滚儿叫骂,他已经十五六岁了,生得又高大,很有把子气力,一时之间那些家丁竟是按他不住。
比尔被按着动弹不得,便乱拱乱咬着,又气得破口大骂:“Fuck!Youpletebarbarian!“
贾敬虽听不懂,却也知道不是好话,气得直骂道儿:“还不拿粪堵了他们的嘴!等着我自去动手嚒?”
便有家丁跑去马棚兜了捧粪泥,回来塞了翔哥儿和比尔满嘴。
鸳鸯被几个壮汉摁在地上,脸颊擦着粗粝的石头台阶,火辣辣地疼,但她仍旧执拗地往自己姆妈身边挣着。
有那么一刻,鸳鸯心头生起了杀人的欲念。
“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鸳鸯像条垂死挣扎的鱼,翻着惨白的肚皮,在干涸的滩涂上一翕一张着嘴巴,徒劳无功地做着无谓的抗争。
比尔见鸳鸯没了声响,心神大乱,他努力地想要将手伸到自己胸前。
他要摘下一把刀,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要把鸳鸯救出去。
但是几个家丁强扭着他的胳膊,让他根本无法握住一把刀。
就在比尔快要绝望之时,门口传来赖嬷嬷的声音:“都住手!”
众人抬头去看,只见贾母扶着赖嬷嬷急匆匆赶了过来。
原来是鹦哥在鸳鸯的安排下,跑去搬来了救兵。
贾敬一愣,暗骂了一句“多事老妇”,却也只得敛神迎了出来。
家丁们也都手下一松,忙着躬身给贾母行礼。
鸳鸯没了束缚,急忙手脚并用爬到了自己姆妈身边。
她看了看金彩家的,茫然无措地抬头,神经质地喊着:“比尔,比尔来,比尔快来!”
比尔滚爬着摸到鸳鸯身边,握住她的手道:“不怕,我在,我这就救你妈妈!”
鸳鸯含着两泡泪,望着比尔使劲儿点着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翔哥儿也爬了过来,他身上的长衫已经被撕拽得破烂不堪,脸上全是血印子和乌青瘀伤。
“姆妈,姆妈……”
翔哥儿跪在自己姆妈身边,哀哀哭着。
贾母扶着赖嬷嬷走了过来,看见鸳鸯几人都皮开肉绽,浑身没个好地方,气得指着贾敬道:“你媳妇和儿媳才将走了,你还觉着不够嚒?你是嫌我老婆子碍事,要把我也一并气死,你便清净了嚒!”
贾敬心中厌烦,却也不敢忤逆贾母,慌忙跪下道:“侄儿拿了这几个奴才问罪,实在是因为他们罪有应得。婶子一向疼侄儿,更疼你那枉死的侄儿媳妇,今儿却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反为这等毒妇折辱侄儿呢!”
贾母气得抖手道:“谁是毒妇?谁又钉死了他们的罪?我竟是不知,咱们敬大老爷整日里去的竟不是道观,而是衙门,修的也非清净之法,倒是刑名推官!”
贾敬面红耳赤,恨恨道:“我今日才知道了,婶子原先口口声声说疼我们夫妻,却都是假的。如今为了个跟前儿的小丫鬟便不顾是非曲直,要叫你侄儿媳妇,侄孙媳妇都死不瞑目了。”
贾母听见这话,“呸”了一声道:“非要叫我说出那好听的来么?好不好的,我且劝你,先想想如何给她们娘家两处交待吧!说我叫她们死不瞑目?好好好,那我这便替她们报官,你待如何?”
贾敬听见“报官”二字,慌了神,梗着脖子道:“家丑不可外扬!婶母想想,若真审出是你们府里赦弟妹之罪,咱们家可不成了满京城的笑柄了?婶母纵不顾惜侄儿,总也要怜惜赦兄弟吧?”
贾敬语出威胁,言下之意便是贾母若要报官,他便要抖出贾赦觊觎堂嫂这一丑事。
贾母气得甩手道:“你这狠心短命的忘八端!今后,你们府里哪怕反了天去,你自去理会,莫再来同我说一句。只我的人,你却是一指头也莫想再动!赖家的,带着鸳鸯和她娘走,我倒要看看,哪个敢拦我!”
贾母说完,便看着身边的婆子们上前,小心抬起金家的,又叫人搀着鸳鸯几人,转身向外走去。
贾敬气得直哼哼,却也不敢真个去拦贾母。
……
金彩坐在床头,看着半坐半卧靠在翔哥儿怀里昏迷不醒,浑身烧得滚烫的妻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跟着赖大总管去别府送礼,回来才知家中陡生变故。
鸳鸯在外间拉着比尔沉声道:“你说吧,我保证镇定接受。”
比尔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心不让自己碰到她受伤的脸颊,缓缓说道:“我的诊断是颅中骨骨折。我看到了脑脊液耳漏、搏动性突眼……现在只能祈愿没有并发症,如重度脑震荡,脑内血肿等。在不能手术的情况下,即便病人生存下来,也会永久性耳聋,面瘫。”
纵然有心理准备,鸳鸯仍是捂住了嘴,忽地弯下腰,她眼中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滴到了青砖地面上。比尔想去安慰她,鸳鸯抬手止住他。
无声哭了一小会儿,鸳鸯直起腰身擦了擦泪,转身进了屋子。
金彩见女儿进来,赶忙问道:“如何?比尔如何说?”
“不妨事。不过是叫板子震破了口鼻,流的血看着吓人,实则无妨。只姆妈怕是吓到了,这才发热的。”
金彩见鸳鸯这样说,缓了口气,握住妻子的手道:“无妨,无妨的。”
翔哥儿一直绷着的脸此时才稍稍松了下来,他咧嘴儿哭了两声,将怀里的姆妈搂得更紧了。
鸳鸯望着这三个亲人,脊背挺得又直了几分。
她好像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骨骼拔节生长的声音,她恨不得自己能一夜之间便长大成人。
比尔满脸担忧地看着鸳鸯,终是忍不住,拉着她道:“我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