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原是要来与你决绝,却……我也不知自己如何会如此……”
可卿哭着,轻声道。
贾珍听得一时痴了,摇头道:“傻孩子,你哪里能同我决绝?正如我也不能同你决绝。”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
“三更天了。我要走了。”
可卿慌张起身,也顾不得挽头发,裹着斗篷便要离开。贾珍满眼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好人儿,你日后好歹莫再躲我。”
可卿回身望了他一眼,这一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浸着一丝情,一点悔,一片苦,看得贾珍一阵心颤,待要再言,可卿却一言不发,转身去了。
宝珠在楼梯口接到可卿,也不多问,扶着她快步往回走去,一路上避着光亮地方,好容易回了院子,蹑手蹑脚开了虚掩的院门,二人便仍旧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内室。
只是,可卿如何能安眠?
一离开贾珍,她便无法理解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谁夺了神魂,只落得满身污垢。
可卿辗转反侧,到了清晨才朦胧睡去,却又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出现在中秋家宴上,阖家老少皆瞧见了她的丑态,只她自己却似知道,又似无知,还自欺欺人地招摇过市,去给婆婆和那边老太太请安问好。
众人却也都不说,只言笑如常,但是贾蓉却忽然闯了进来,拿着她的衣裳簪环笑道:“奶奶怎地把贴身之物丢在了父亲床上?”
可卿百口莫辩,忽一下坐起了身,只觉满头满身皆是冷汗。
瑞珠见她起身,便要叫小丫头们端水进来盥洗,却见可卿脸色惨白吓人,慌忙扶着她道:“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可卿双目无神,恍恍惚惚看着瑞珠,呆呆道:“我要沐浴。”
瑞珠待要问,又咽了下去,同小丫头道:“奶奶想是遭了梦魇,头发都湿透了,需得热热洗个澡,驱驱邪气才好。”
小丫头们下去准备了,可卿便去了后头浴室,木然地宽衣,把自己埋进一丈见方的汉白玉砌就的浴池里,狠狠地搓着自己的皮肤。
她正洗着,却听身后有脚步声,便以为是瑞珠,出声道:“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大奶奶,真不用为夫伺候?”
却是贾蓉抱臂站在池子边沿,凉凉说着话。
可卿一惊,并不敢回身,强自镇定道:“大爷如何进来了?还请先出去稍等,妾身这便好了。”
“好了?既做下那等事,你哪里又能好了?你当这水真能洗干净你那脏身子?”
贾蓉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问道。
可卿只觉得这问话的每一个都如一把利刃,将她刺得血流如注,可她痛归痛,却没来由地又有一些释然。
“大爷说的是。妾身再当不起那个好字了。”
可卿缓缓转过了身,垂着头低低答道。
“为什么?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恨我至此,要用这等手段折辱于我?”
贾蓉见可卿还敢转身,愤怒地弯腰抬手,拾起一旁的檀木皂盒朝可卿狠狠砸去。
可卿不避不闪,闭着眼睛,任凭那盒子砸到了自己左眼上,顿时砸得她眼角红肿了起来。
“说话!”
贾蓉怒不可遏,和衣跳下了水,三两步过去,板着可卿的肩膀狠命摇着。
“大爷,你放手!”
可卿羞窘交加,又怕外头丫头听见,小声哀求着。
贾蓉双手死死抓着可卿肩膀,怒瞪着她,一字一句道:“贱人!说!”
可卿哽咽一声,红着眼圈道:“与大爷无关。嫁给大爷前,我便与老爷有情……只是天意弄人,是我下贱……大爷可休了我,也可责打我,只望大爷万勿因此怨恨老爷。要恨,你便恨我吧。”
贾蓉一口银牙险些咬碎,死瞪着可卿道:“好,好一个郎情妾意。我竟成了那王八。只你说得再好,你却想一想,每日里对着太太的怜惜爱重,你竟还能厚着脸皮立在这世上?果然便是妇人心毒,竟能蒙蔽我和太太至如此地步!”
可卿见贾蓉提及尤氏,登时掩面哭了起来。
贾蓉见可卿终于羞愧难言,便一把将她推到水里。
可卿挣扎着从水里爬出,满面湿发,狼狈不堪。
贾蓉啐道:“人皆道你出身高贵,又貌美如仙,我却瞧你贱如娼妓,丑比东施!你可知,我已打听清楚,你的亲娘本就是个粉头儿,乃是当年京城名妓影卿卿。她被北静郡王宠幸之后,使出百般狐媚子功夫,又怀了孩子,这才被养在了外头。郡王妃得知后,好心好意将她接进王府,却没想到她生下一双儿女后,又恃宠而骄,妄想王府给她上玉牒。呵呵,一个娼妓,真真儿是异想天开。”
贾蓉说到这里,看着呆站在那里的可卿,厌恶地骂道:“什么王府小姐,就你?荡*妇***罢了,你和你那人尽可夫的亲娘,原是一般无二地下贱!”
可卿被骂懵了,她并不知自己亲生母亲的身份,只知自己乃北静王世子一母同胞的妹妹,生母是王府姨娘。
“难道,我真是天生**之人……嗬,天生**……”
可卿低头嘿声笑了起来,倒吓得贾蓉后退了一步,又啐了她一口道:“日后无事莫再叫我见到你,没地恶心!”
贾蓉说完,转身出了浴池,水淋淋走到了外间,自寻他屋里的姨娘换衣裳去了。
瑞珠等人原本以为贾蓉夫妻二人在浴室鸳鸯共浴,却见贾蓉面沉如水,独自湿淋淋出了浴室,也不搭理人,大家便都心内纳罕至极。
瑞珠慌忙进去浴室,却见可卿趴在池子边沿,神情不怒不喜,只是鬓发纷披,双目无神,眼睛处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伤痕。
瑞珠吓坏了,慌忙喊着可卿,可卿也不理人,只是怔怔趴着。
瑞珠都要急哭了,心里认定必是贾蓉方才不知为何虐待了可卿,于是叫人来将可卿从池子里拽了上来,给她擦裹好,自己又慌张跑去回了尤氏。
尤氏听闻贾蓉竟是动手打了可卿,气得连声叫人喊了他来训斥。
“你这孩子,你媳妇那么个出身、品貌,放在别家,怕不得一家子都供着?你却好,灌多了黄汤不说安分躺尸去,竟还动起手了!若打出个好歹来,看你如何对你父亲说去?”
贾蓉原本还想哄过去,但见尤氏提及贾珍,登时那股子邪火又再蹿出,梗着脖子道:“太太怎不问问,儿子为何要打她?”
尤氏气道:“你打媳妇竟还有理了?”
贾蓉挥手叫房里众人都下去了,单留了瑞珠。
“你且和太太说说,我为何打那贱人!”
见贾蓉问自己,瑞珠傻眼了,她如何知道其中缘故?遂跪下道:“大爷,你与奶奶一向和睦,奴婢并不知奶奶哪里得罪了大爷。您何不好生同奶奶说了,奶奶是个极大度的性子,必会……”
“贱人!你们都是一伙的,合起来叫我做王八。”
尤氏和瑞珠听了这话,都惊诧莫名,尤氏喝斥道:“住口!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在哪里撞客了?”
贾蓉跪下磕头道:“可怜太太,竟还拿着小鬼儿当真佛拜!她哪里是太太说的好媳妇,这世上可有好媳妇勾搭自己公爹的?”
“啪!”
尤氏闻言,双腿一软坐倒在一旁炕上,一只手下意识一扶,将炕桌上搁着的一只甜白盖碗打到了炕上,又自炕上滚落到了地上。
瑞珠则瞪大了双眼,惊骇之下脱口而出:“胡说!”
贾蓉气得爬起来,一脚踢在瑞珠脸上,将她的口唇踢得鲜血直流,门牙都落了一颗。
瑞珠捂住嘴,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尤氏看了一眼贾蓉。
她知道贾蓉虽年轻,却也并非是个蠢人,他既然敢说,那便一定是抓到了什么把柄。
“证据何在?”
尤氏咽了口唾沫,涩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