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沉默,便进言道:“今儿我揽下古董铺子的事,一是顺手卖鸳鸯一个好,二是顺了老太太的菩萨心肠。三呢,则是替太太再多寻条生财之道,且是在老太太跟前过了明路的,来日也不怕人说太太私产别居。”
王夫人闭目嗤笑一声道:“什么生财之道?一个毛小子,你还真信了?”
“搂草打兔子,有的没的的,且都搂一把。又不费什么本钱。”
周瑞家的捂嘴儿笑道。
王夫人也不再询问,挥手叫她自行处理了。
周瑞家的便回家和自己男人说了此事。
过了几日,周瑞打听到黑掌柜所在的观致斋后台也只是京中一个二等侯府,便彻底放下心来。
他又着人四处打听了冷子兴的为人处事,回家和周瑞家的道:“这小子倒果然是个好的,极会做生意不说,还识字明理。那古董后街的老黄师傅和咱们爹爹是旧识,连他都说那小子是个好的。你也知道,老黄师傅的话最是听得。”
周瑞家的有些意外,一时倒生出无心插柳柳成荫之感。
翌日,周瑞便去寻了冷子兴,表明了自己身份,又说了鸳鸯的名字,冷子兴便喜出望外,不意鸳鸯这个小丫鬟竟真能给他寻来个大靠山。
“我家婆娘是府里二太太的陪房,我们家太太和老太太听了你的故事,都一时听住了。倒连声吩咐咱们来拉拔你一把,好叫你知道,这中京城里,且还轮不到什么观致斋横行霸道。”
周瑞将胸脯拍得山响,冷子兴道谢完毕,和他仔细商谈了开铺事宜,说定了股份等要务,便恭敬送他离开了。
冷子兴扭头就去了教堂,将此事讲给了比尔听。
“你做主。”
比尔言简意赅,权力完全下放。
冷子兴哈哈大笑道:“也不知我这是走得什么青云路!想来是京城有我祖宗们的护佑,才能叫我遇见公子和鸳鸯姐姐这些贵人!”
他又向比尔汇报了一番,言明比尔仍旧是最大股东,占四成,他和周瑞家的各占三成。
“我没有收周大叔的银钱。咱们原也不图他的银子。他能代贾府主子收下这些干股,已是天大的喜事。我原本是给他六成股份的,周大叔却不要,说那样反而违背了主子们的初衷了。”
冷子兴激动地说着,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鸳鸯竟然真能说动国公府史老太君和王夫人来帮他这个无名小卒。
“贵人们的心思真是不敢猜度!往后我倒要多谢谢鸳鸯姐姐去。公子,你说咱们各拿出半成股份给鸳鸯姐姐可好?”
比尔听了莞尔,心想,我这四成都是鸳鸯的,她哪里还稀罕那一成半成?
不过他也颔首同意了冷子兴的提议。
冷子兴便高高兴兴去回了周瑞,将开铺事宜提上了日程。
……
贾雨村这几日甚是繁忙。
文会、花会、茶会、酒会,整日会不完的热闹会。
因顺王那里暗自交待了他,哪些人家可去,哪些人家不可去,贾雨村便恭敬应承了,表面上只挑了顺王首肯的人家赴会,暗地里却是将这一切都写成了密报,详细禀告了圣上。
到了十月底,胶东路安庆一地的布政司经历却忽染重疾,贾雨村便急匆匆提前启程往胶东路赴任去了。
冬日里的第一场小雪中,贾雨村的马车行辙深重,贾雨村的脸上神采飞扬。
他车上藏着金额数万两的银票,并几大箱京中各府各处送来的贺仪礼物,其中金石古玩最多。
贾雨村摸着这些器物,心中想道,这些东西在京城不好出手,待到了胶东,定要将它们都换了银子。
快到胶东路时,已是十一月底。
这日大雪纷飞,贾雨村因路途耽搁,没赶上官府驿站,只得停在了一处偏僻农家庄院门外,叫随行的车夫和小厮去拍了门。
农庄主人披衣去开了门,却见外头一辆气派的官家青油马车停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作揖道:“老伯,叨扰了!我家老爷是新任的安庆府布政司经历,因赶路误了宿头,迫不得已才来搅扰。您看,府上可能容我家老爷住上一晚?”
农庄主人拱手道:“小民岂有不敢?只是贫家小院,原就没几间屋子。早前有一队行商也是误了路,已经歇下了。如今却是只剩一间空屋。恐怕要委屈官爷了……”
贾雨村在车内听了,便掀帘下车道:“无妨。总也比荒郊野外要好。倒要多谢老先生了!”
农庄主人便把贾雨村引进了院内,众人只见不大的庄户人家院里,果然满满当当,已有几辆裹着油毡的马车停在了院中。
一旁东厢房的门开了来,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向贾雨村作揖道:“这位官爷,小子姓冷名子兴,原是中京的古董商,正从胶东往家赶。方才听得官爷是要到安庆赴任,便想鲁莽来给官爷提个醒。自此再往前走的官道上,有处秦岭一脉的山坳,日前却砸落下一块巨山石,以致路毁堵塞。小子的商队等了数日也不见疏通,只得从别处绕道而来,这才误了宿头,耽搁到了此处。官爷若不嫌弃,小子可奉上绕路途径,供官爷参详。”
贾雨村忙拱手谢过了,又听这少年是古董商,便起了兴致道:“相逢即是有缘。今日又得小兄弟警醒,雨村感激不尽。不如某略备薄酒一杯,咱们对雪同饮可好?”
冷子兴听了,便拱手致谢,应了下来。
贾雨村进了农家庄院,草草使热水洗了手脸,却见那厢冷子兴已叫手下伙计备好了酒菜。
原来冷子兴托付了周瑞在京城照看开铺事宜,他自己却带着刘青树,又另雇了几个能干的活计,马不停蹄赶赴鲁豫地界收货来了。
因一心想着要赶到年节前归京,好筹备来年二月的开张礼,却不想正应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被滞在这荒郊野外了。
雨村见冷子兴须臾便置办下了酒菜,纳罕他从何处寻来的。
冷子兴哈哈笑道:“先父曾说,穷家富路。人在旅途,却是要分外舍得银子,才能略解劳顿,不致思家太甚,反无端招惹了病痛。”
“子兴兄所言极是!”
雨村也哈哈大笑,随即入席拾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