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松了口气说:“皇上定会顾着太后与太妃的情面。我再去求求贾兄,如今在皇上跟前儿,他的话倒更管用些。”
王熙凤又连连给冷子兴作揖。
贾芸在旁道:“还有,趁着太皇太后不曾想起咱们府里大房,还需赶紧把琏二叔先接出来才是。”
王熙凤红了眼圈儿道:“原本要到这个月底才能去接人的。可如今拖一日变一日,怕是会夜长梦多。还请冷大掌柜多多使些银子,早些接了二爷出来才好。”
冷子兴点头道:“放心,我今夜就去办。如此,我这便去雨村兄府上走一趟,蔷小爷可与我同去。二奶奶也需再去趟南安王府打听打听消息才是,便叫芸小爷陪着吧。”
王熙凤应下,送了冷子兴,又回去叮嘱了平儿千万看好巧姐儿,并叫赖嬷嬷带着宝钗、迎春等人一同打点贾母后事,她自己这才带着小红和贾芸匆匆出了门。
“奶奶,您身子还未好,不宜再奔波……”
“不妨事。”
小红见王熙凤在车里坐都坐不住,只歪着身子靠在自己怀里,额头满是虚汗,忍不住要劝她,可眼下情景,哪里能停得下来?
贾芸在外连连叹气,又骂自己无能,问小红王熙凤伤情究竟如何了。
小红哭着说,那日王熙凤被王仁夫妻告进了金陵大狱内,胡氏一气之下,竟由其姐姐安排着,亲自带着人去了牢中,将王熙凤按在地上足足鞭笞了小半个时辰。
“要不是冷大掌柜及时求了府尹,止住了那个毒妇,咱们二奶奶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小红小心翼翼半抱着王熙凤,生怕又弄疼了她身上的伤口。
王熙凤却并未留心小红和贾芸说着什么,她歪着头靠在一旁,眼神迷茫,满心酸楚伤痛,只一心念着贾母。
小红替王熙凤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披风,劝道:“奶奶且靠着我合一合眼吧。”
“小红,老太太曾说过我的,她劝过我要积福。你说,咱们巧姐儿这番得救,是不是就是我替她积下的福运?”
王熙凤脸色惨白,抖着肩膀嗽了几声,问着小红。
小红眼眶发酸,点头道:“是。二奶奶这一二年间颇转了性子,家里上上下下哪个不赞奶奶的?”
王熙凤笑道:“素日里,我从不惧人骂,今日,我也再不图人赞。我只是听老祖宗的话罢了。老祖宗真心疼惜我,我亦真心敬服她老人家。”
小红哽咽道:“奶奶这一辈子能得了老太太的疼爱,也便值了。”
“可我却连老祖宗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王熙凤话未说完便哽咽难言。
小红和外头的贾芸听着王熙凤呜呜咽咽的哭声,一时也都各自垂泪。
几人一路哭到了南安王府大门前,贾芸上前叩了门,里头听说是贾家的人,顿时就缩了脑袋小声道:“我们王妃有交待,还需委屈几位避着人,自后脚门进府吧。”
贾芸心里一松,连连道谢。
“能见咱们一见,已是恩义。”
王熙凤如此说着,就与贾芸和小红进了王府。
南安王妃头上裹着厚厚一块儿白巾子,见王熙凤戴着孝,顿时就泪如雨下,握着她手问道:“你们老太太?”
王熙凤点了点头,眼泪就如决堤江河一般再度滚滚而下。
南安王妃哽咽着免了众人的大礼,拉着王熙凤坐了下来。
“王妃这是怎么了?”
王熙凤关切地看着她头上的白巾子。
“前儿在太皇太后和皇上跟前儿请罪,磕出了血。”
王妃话音虽轻描淡写,可王熙凤心里明白,恐怕她们府上也是受了探春的连累。
“都是那邬家罪该万死。可怜我们探丫头,这夫家叛国,可叫那孩子以后如何自处才是呢?”
见王妃如此说,王熙凤也咬牙骂了邬家狼子野心。
“好孩子,我知道你今日来是想救你们太太与你宝玉兄弟。你放心,能尽心竭力的,我们府上必不惜力。”
得了王妃这句话,王熙凤当即跪倒在地,砰砰磕起头来。
王妃赶紧叫人将其搀起,又面有愧色道:“只是我们如今也有心无力,再不敢直接去求太皇太后。”
王熙凤闻言问道:“我们太妃与宫里太后怕是已经去求了皇上,太妃觉着皇上会顾念太后的情面嚒?”
王妃蹙眉想了片刻,却起身道:“不好!”
她说完也不与王熙凤解释,慌忙高声叫过自己的贴身嬷嬷道:“快去太后那里,务必劝着两位娘娘,千万莫去求皇上!”
那嬷嬷闻言即刻便出去了。
王熙凤心里直打鼓,不过她自来聪慧,片刻后便道:“王妃可是怕太皇太后知道了,反以后宫不得干政之辞,治了我们太妃的罪?”
“正是!之前你们政老爷过身之时,太妃娘娘便在皇上跟前儿闹过一回。彼时,皇上正跟太皇太后不和,林大人也尚在朝中,皇上便对太妃娘娘多加安抚。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太皇太后与皇上一心合力,林大人都被关进了诏狱,咱们太妃娘娘再出头露面,皇上可不会再容让的。”
王妃到底是更近天颜,更能揣测圣心。
王熙凤欲哭无泪,连道:“我怎就没想到这些?方才就该叫那小太监赶紧回去拦着娘娘的。”
王妃劝了她几句便直言不讳道:“太皇太后已是恨毒了你们家,再求不得。不过皇上对你们贾府其实并未有何成见,太妃虽不好出面求请,可旁人未必就不行。如今这活扣儿仍在皇上身上系着呢。”
王熙凤眨了眨眼,抹了一把泪,赶着问道:“王妃是在说谁?”
“你可能不知,内务府正在替皇上筹备着选妃。”
王妃沉声说道。
王熙凤瞧了王妃一眼,沉吟道:“这,也来不及啊……”
王妃见她已然明白,笑道:“来得及。皇上选妃是喜事,我们王爷与宗人府自会以战事大平,要为皇室纳福为由,奏请皇上大赦天下。”
王熙凤心中一喜,但随即又忧道:“都说十恶不赦,这叛国罪乃十恶之首,恐赦不得。”
王妃道:“便赦不得,一时半会儿可也杀不得。纳福之时,最见不得血光冲撞,总要缓过这一年才能动刑罚之举。有了这一年半载的,皇上身边再添了新人,难免就又有一番新气象了。”
王妃话中有话,王熙凤也连连点头。
“只是这人选……”
王妃便蹙眉道:“我也见过你们家的女孩儿,自是好的。只如今倒不好送贾家女孩儿进宫,太惹眼。你们亲戚里,我记得史侯家中有个姑娘,生得着实讨喜。”
王熙凤点了点头,但念及湘云的脾性,又摇了摇头道:“史大姑娘是好,却性子太疏朗,最不耐拘束,又口无遮拦,不算是进宫的好人选。”
王妃“唔”了一声,又叹道:“昔日曾见过林相家的小姐,端地好人材!真真儿可惜了。”
想到黛玉,王妃忽然又想起一人来,她抬头看着王熙凤道:“我记得那日在你们家还见了一位小姐,似是与你也有亲,亦是王子滕王大人的亲戚。”
王熙凤眼眸一亮道:“王妃是说薛家宝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