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等人皆围着王夫人,和她一起逗弄着新生麟儿。
小宝玉每一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众人都能捂着帕子乐上半日。
鸳鸯在后头边瞧热闹边饶有兴致想道,果然是主角,贾宝玉的降生不说惊天动地,那也绝对是光芒万丈了。
只是,通灵宝玉是空空变的,这件事还是让鸳鸯拒绝接受。
鸳鸯也曾试着往小宝玉身边蹭了蹭,瞪着那通灵宝玉瞅了半天,也不见空空现身或暗中传话给她。鸳鸯不由泄气又失望,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中。
她对宝玉的降生除了欣喜和激动,更多的还是担忧。
按照原书的发展,自宝玉降生起,贾府恐怕就败相初露了。
但是面对伏地魔的嚣张,顺王的狠辣,贾府的危局,以及红界将要荒芜的未来,鸳鸯目前实在无能为力。
鸳鸯不是那些穿越大神,振臂一呼,便能力挽狂澜,虐渣斗神。
而且,最关键的是,在鸳鸯心中,《红楼梦》的美,正在于它的悲。
宛如佛眼观世间,悲悯之极。
全书最美的,则是“逝去”二字。
如果硬要鸳鸯带着大观园诸人宅斗宫斗加仙斗,然后凑齐福禄寿这俗人三喜,码全萌宠、**、打脸这网文三宝,一路高歌走上人生巅峰,那鸳鸯宁愿先把自己搞死掉,以谢曹公。
那啥,节操可以全不要,但基本审美观万万不能掉!
鸳鸯看着眼前的小宝玉,偷偷伸手戳了戳他的胖脸蛋儿,无力而忧伤。
不管小丫鬟鸳鸯如何纠结、自伤,荣国府小公子衔玉落草的新闻却是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宫中的太后听闻了,都赐了一套小儿衣裳给荣国府庆贺弄璋之喜。
贾母和王夫人都哭笑不得。
她们之前为宝玉设计的“低调路线”人生计划,一开始就遭遇了颠覆性挑战。
贾母叹气逗着怀里的孩子说:“这都是命,果然还是争不过啊……”
小宝玉举起小肉拳头,示威一样在贾母眼前晃了晃,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自贾珠“走”后,整个荣国府,终于又如拨云见日,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喜意。
不止是贾母、王夫人,就是家下奴仆们也都由衷喜爱这个带着祥瑞降生的小公子。
没人会喜欢悲伤。
没人能拒绝欢乐。
除了,没有心的人。
……
顺王府内,黄肃侧身歪在病榻上,伸直了脖子,又是疑惑又是惊讶地问许景:“衔玉而生?取名叫贾宝玉?”
许景以为顺王也惊讶荣国府小公子的“衔玉”,于是也点头称奇。
黄肃“哈”一声,仰面躺回了榻上。
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上一辈子,黄肃出生在军旅世家,父亲是泥腿子出身的军阀,母亲是父亲抢来的富商女儿,虽说后来乱世里打杀发家,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但到底是没人会去认真读书的。
黄肃自小就在枪炮堆里长大,上学也是上的军校,就是读书,也是《孙子兵法》一类的,哪里会去翻软绵绵的《红楼梦》?
可他到底是天朝人,别的都不知道,贾宝玉这个名字却是听过的。
“原来是本破书。那倒更方便了。”
黄肃仰面躺着,嘴角露出一丝无所顾忌的蔑笑。
他原还曾有些愧疚,对这个世界抱有歉意,但这世界竟然只是一本不知所谓谈情说爱的破书,那,里头的人就是都死绝了,又有什么可抱歉的?
“值此国破家亡之时,人都活不成了,还读什么书?就是读,也不应读这样风花雪月,叫人恶心的没骨头的书!”
黄肃嘟囔着。
他越发觉得自己在这里杀的每个人,都杀得对极了,好极了。
他丝毫没有想到,正在侵略他母国的那些霓轰国的畜生们,心中大约也是这样想天朝,想天朝人的。
“劣等民族,死不足惜。取而代之,替天行道。”
侵略者们,一向都师出有名,打着拯救之名,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去毁灭,去篡夺。
黄肃躺在红界顺王府的锦缎床榻上,满腔仇恨,一身正义,要替伏地魔彻底奴役这个王朝,以便完成交易,然后再去救自己的家国。
所以,他刻意忽略了一个事实:他的仇敌从来不在这里,这里被他杀死的每一个灵魂,都是无辜的。
黄肃翻身,叫许景退下,唤来了卫一,吩咐道:“继续盯着荣国府,如果可以,埋几颗钉子。”
卫一拱手应下,又道:“爷,关于鲲皮锦,小的查到了一些消息。之前爷吩咐要杀的那个西洋小子比尔,竟然就是鲲皮锦前主人的儿子,他此番来京,便去了王家谢恩,说是王子腾救了他父亲的命。比尔还曾去过贾府求证当年之事的一些详情。”
“胡编乱造!很明显,这是王、贾两家串通好的说辞。再去查!他们大费周章编这瞎话,必有隐秘!”
黄肃隐隐觉得此事蹊跷极了,他想召唤伏仙人,可不知为何,这段日子以来,玛瑙手串无论怎样滴血却都毫无动静。
卫一领命去了,黄肃皱紧眉头,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时便翻翻这破书了。也好知道个清楚。”
他嘟囔道。
……
夏末之时,荣国府宝二爷过了个简单而喜庆的百岁宴。
这回贾府没有请任何亲戚,只有东西两府的主子们齐聚一堂,大家围着贾母,亲亲热热吃了顿喜庆饭。
鸳鸯和鹦哥穿着一色的夏日薄衫,规规矩矩站在饭厅外头的廊下,和几个小丫头一起,给往来传菜的婆子大娘们打着帘子。
“今儿可心姐姐是怎地了?一大早就吐得苦胆都要出来了!这样的好日子,她倒告了病歇。”
鹦哥瞧着这会儿没人,就凑到鸳鸯耳边说起了闲话。
鸳鸯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了元宵节那夜,花园子里撞见的桥底之事。
“就今儿吐了?还是这几日都吐了?”
鸳鸯赶忙问道。
她和鹦哥如今都在贾母偏院住着,鸳鸯分到了可人的寝室,鹦哥却是分到了可心屋里。
“哟,你这一问我才想起,好似昨儿一早,可心姐姐捧着痰盂也在吐呢。待我走过去,她就把痰盂塞到了一旁,也不叫我给她倒夜香,就连声赶我出去了。”
鹦哥歪着脑袋回忆道。
鸳鸯心中不安极了,她交待鹦哥莫再往可心跟前凑。
又怕鹦哥不在意,鸳鸯就吓唬她说,可心这病怕会过人。
鹦哥听了,果然郑重点头说不会再凑过去。
待屋里主子们散了午宴,贾母等人自去歪着午歇。
夏日炎炎,可人便带着鸳鸯等小丫鬟,在外间给几个剔红雕漆的冰盒子换冰块。
“鸳鸯,发什么呆?快把这些化了的倒了去。”
可人提着冰盒里头的一个小内胆,碰了碰发呆的鸳鸯。
鸳鸯“哦”了一声,闷头提着内胆拔脚就走。
“唉?这呆头鹅,往哪里钻呢?”
“啊?”
鸳鸯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往贾母寝室走去了。
她吐了吐舌头,赶忙回身向屋外走去。
走到院子天井一角的葡萄架下,鸳鸯垫着脚尖,一手托着内胆木盒的底子,将里头化了的冰水往一个青瓷大水瓮里倒去。
倒着倒着,鸳鸯又想起了可心,再次发起呆来。
可人拿帕子半遮着脸,挡着灼人的骄阳,快步跑了过来,在鸳鸯肩头轻拍了一下。
鸳鸯吓得手一松,“啪嗒”,木盒应声落在水瓮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