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汉呵呵一笑,倒也丝毫不羞,凑上前腆着脸道:“叫各位奶奶、姑娘笑话了。贫家小户,三伏天儿也没钱买冰使,偏又热得紧,只得如此了。”
他说着话,两眼在几个婆子、丫鬟身上、手上乱转,待瞧见何婶子手里提着一包东西,便蹿上前去,伸手就把东西夺下,抱在怀里乐呵呵道:“我是可心的老子,东西不敢劳奶奶们拿着。嘿嘿,倒叫老太太破费了!”
何婶子恶心地甩手退后一步,硬着头皮问:“可心呢?我们要瞧瞧她病得如何了,回去才好同老太太交差。”
可心爹转了转眼珠子,满面堆笑说:“我女儿才好了些,将将吃了药,不巧正睡下了。奶奶们还请先回,等她好了,我定叫她去给各位磕头。”
可人这时出声道:“不急。老太太着人请了大夫,咱们等大夫来瞧了再走不迟。”
“大夫?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可心爹吓得眼皮子抖着,胡乱挥舞着手叫道。
见众人都疑惑地盯着他看,他才收了手臂,嘿嘿笑道:“请大夫倒要花多少银子?怎好叫老太太为了咱们奴儿家破费?奶奶姑娘们还是回吧。可心贱人贱命,不瞧大夫说不得倒好得快些呢……”
“你是信不过老太太请的大夫?还是嫌弃咱们不配来给可心探病?”
何婶子不耐烦再同这人口角,边说边绕过可心爹,往东厢房走去。
一个蓬头垢面,五官都皱在一起的婆子忽地从房内蹿了出来,掐腰堵在门口,仰着脸叫道:“老太太您菩萨心肠,您可开眼瞧瞧吧,一群小鬼儿拿了鸡毛当令箭,好不好的,非折腾我女儿做什么?”
可人见此阵势,愈发信了柳婆子之前的告密。
她也不搭理可心娘,只招手叫众人都退到院门处,静待大夫前来。
可心爹娘和哥哥鬼鬼祟祟在院内偷眼看着可人一行,见她们不走,情知今日不得善了,仨人就又钻回东厢,去找可心商量了。
“她们不走?那必是要等大夫来的。难道,是可人那蹄子知道了什么?”
可心攥着拳手,小手指上水葱样儿的长指甲把她手心刺得一阵疼痛,她却恍若不知。
“叫人知道了?我就说,纸里包不住火!你这作死的小娼妇,既没那本事叫二老爷纳了你,做甚平白叫他占了身子,还怀了崽子?下贱!现下可好,叫外头人堵家里来臊你的烂*了,倒叫你老子娘跟着丢人败兴!”
可心娘立着眉毛,恨声骂着女儿。
“我没本事?那妈有本事!妈既有本事,那就待来日我做了姨娘,你也这样跟我挺硬腰子!看二老爷不赏你好黄汤灌丧去!”
可心气得白了脸,拍着炕沿和她妈对骂起来。
一旁可心哥哥嘿嘿贱笑道:“妹子骂得好!来日二老爷真赏了好酒,可千万记得给哥哥留着!”
可心爹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便坐回到炕沿,开始拆那包从何婶子手里夺来的包裹。
可心娘站在床边,抱着膀子冷笑道:“你是我*里爬出来的,我倒骂不得了?有本事你从别人*里蹦出来!没羞没臊的贱蹄子,叫人白睡了,你倒有脸子了!奸生子也想叫主子认下?呵!老娘立等着二老爷孝敬我那一日呢!要真有那一天,贱人你就是伸开腿叫老娘把头倒扎你*里,叫老娘喊你一声妈又如何!”
可心浑身哆嗦着,却一个字再骂不出,转而捂着帕子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可心爹和哥哥却是对这些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只顾着翻检那个包裹。
扒拉开几包药材后,待翻到一个小银袋子,父子俩当即扭打到了一起,都抢着说那银子是自己的。
正争夺着,外头何婶子叩门道:“大夫来了。”
也不等里头人应声,她便带人推开门呼啦啦都进了屋子。
可心见人进来,就把帕子往头脸上一蒙,软在炕头,闭气不吭。
可心娘青着脸,哼了一声,也不看众人。
可心爹和哥哥还在夺着银袋子,根本没功夫招呼来人。
何婶子无奈,只得带着大夫来到炕前,上前将可心的手从脸旁拉下,又帮她在手腕子上搭了方薄纱帕子,才请了大夫把脉。
可心娘在一旁阴阳怪气道:“这会子又装什么干净二等小姐了!”
可人在外头隐隐约约也听到了可心娘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这会儿看着可心,倒是心下又恨她不尊重,又怜她生在了这样的污糟家里。
鸳鸯已经被眼前、耳中的一切震傻了。
她小声问可人:“可心姐姐真是他们亲生的么?”
可人垂了眼,轻点了点头。
炕上的可心在无声泪流,脸上的帕子已经湿透。
老大夫也看不见帕子下可心还梳着女儿头,只当是这家的小媳妇在和家人怄气。
他屏气号完脉,起身打了个躬道:“恭喜东家。这位奶奶确是喜脉无疑。老朽不才,看脉相约摸有孕才将月余。”
可人到底是姑娘家,听见这话便红涨了面皮,只拿眼睛看着何婶子。
何婶子心中暗惊,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她稳了稳心神,掏了一只五两的银稞子给大夫,好生道谢着将他送了出去。
送走了大夫,何婶子将可人请到外头商量着。
“老太太那里是不能瞒的。”
可人发话,先定下了这道褶子。
“那是自然。只是咱们需去问定了,这孩子是不是二老爷的。然后再听听可心的打算。”
何婶子忧心忡忡,担心老太太会生气,又担心二太太会迁怒自己这群人。
二人回身进屋,把可心家人都请了出去,细细问起了可心。
“随你们如何骂我不知廉耻,只一样,我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二老爷的,孩子确是二老爷的骨血!凭什么就说他是奸生子了!说不得还是个哥儿呢,我不信老太太和二老爷能眼见得他没了!”
可心这会子收了帕子,心中明白瞒也无益,倒红着眼充光棍儿地全嚷了出来,也再不怕旁人耻笑她。
“二老爷可知你怀了身子,可给了你什么准话?”
何婶子这话,问到了节骨眼儿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