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贾政从地上蹿起,三两步上前去伸手捂住了赵姨娘的嘴。
王夫人愣了片刻,抬手指着贾政,手指直发抖。
赖嬷嬷赶忙挥手,将所有下人尽数撵到了院门外,叫赖大娘亲自守着院门,言明谁都不能放进来。赖大娘心中疑窦丛生,不知何事这样郑重。
屋内,贾母颓然坐在太师椅中,望着贾政满眼失望。
贾政羞愧之极,反身一个耳光将赵姨娘扇翻在地,斥道:“愚妇!这便是你整日里说的孝顺老太太,体贴太太与我么?”
赵姨娘趴在地上哭道:“老爷,奴儿也是急得狠了。若真送了官,奴儿吃不得刑罚,将这大事说了出去,可怎生是好?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老爷?”
王夫人在一旁道:“我倒着实可怜你对老爷的这片心。如何赏你才是呢?不如还是这把铁剪吧。”
说完,她看了看贾政,后者低下了头。
王夫人又看了看贾母,贾母也不说话,沉着脸扭过头不再看他们。
赵姨娘惶恐至极,大叫道:“太太这是要杀人灭口?”
贾珠之事犹如王夫人的七寸,她如何敢被人这般捏住?
王夫人细长的双眸微睐,低身拾起地上那把剪刀,冷声道:“是你自裁,还是我塞了你的嘴,叫旁人来?”
“不,不……我,我已将此秘密告诉了我哥哥,我哥哥也告诉了他一个挚友。若我们兄妹出了事,他那挚友一定会将这个秘密上报朝廷!”
赵姨娘望着眼前那把剪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的筹码全部倒了出来。
她话音刚落,贾母便扬手扔出了一个茶盏,将贾政额头打出一片红肿来。
贾政跪在地上,又愧又气,又惧又怒,混身瑟瑟发抖。
赵姨娘眼珠子滴溜直转。
在场之人都不知,她方才的话全是诈唬。
赵姨娘平日里发起狠来,也着实这样打算过,但她哪里敢将此等大事真的透给哥哥赵国基?
赵国基那醉鬼,如果哪日喝多了出去胡吣,岂不连赵姨娘也害了?
赵姨娘更不敢告诉爹娘,只怕他们贪得无厌以此要挟,倒时反叫自己为难,更会惹怒了贾政。
所以这个想法也始终只是想法,赵姨娘一直未敢去实施。
但是今日生死关头,她也只得使诈,将这话先丢出来吓唬一下。
其实,如果贾母等人足够冷静理智,只需前去探探赵国基的口风,便能拆穿赵姨娘的诈唬。
可是,事关贾珠之秘,贾母等人皆方寸大乱,竟都叫赵姨娘给唬了过去。
赖嬷嬷先走了过去,拉住赵姨娘道:“姨娘怎地那样傻?这是什么事?若抖出来,不说主子们,就连咱们也都要被论罪发卖的!你不要脑袋了?”
赵姨娘哭道:“那人极可靠,只要我和我哥哥无事,他自不会泄密。”
“可靠?这世上哪有什么可靠的外人?你快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主子们谢你呢!”
王夫人等人都紧张地看着赵姨娘,赵姨娘却低了头道:“我也不知,他是哥哥的生死交。”
贾政扭头呵斥她道:“蠢货,还不快说出来?”
赵姨娘哪里有人可说?纵有,性命攸关之下,她也绝不肯说。
贾母强忍了火气,出声允诺绝不再伤她,且自此后都好生养着她,可赵姨娘却仍旧摇头,咬死了不知二字。
王夫人双目喷火,几欲将眼前的贱人勒死在当场,却苦于授人以柄,不得下手。
赵姨娘终是全须全尾被送回了自己院子。
赖大也接到贾政吩咐,将赵国基父子俩放回了家里。
可人娘和郝家不肯饶过,赖嬷嬷亲去压服了他们,同他们讲明,可人和赵婆子一命换一命,即便到了衙门里,恐怕也不会再重判赵老爹。
至于赵国基**一事,死无对证,只赵国基咬死了是可人自愿,即便打官司只会令可人再次蒙羞。可人娘咬着牙,瞪着眼问:“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赖嬷嬷只得点头,也无法告诉她贾母自有苦衷。
一时家下众人皆纳罕,以为是贾政待赵姨娘情深意重之故。
可人娘也不能违逆了贾母之命,只得将赖嬷嬷送了出去,又跪谢了郝家。
郝家碍于可人娘的为难,便也歇了报官的心思,而且事涉可人名节,他们也不欲多加宣扬。
只是郝云却提出他要可人举办婚礼,并将可人棺椁埋入自家祖坟,日后他若再娶,也只是续弦,所生子嗣也尊可人为嫡母。
可人娘嚎啕痛哭,再次跪谢了郝家。
……
翔哥儿一宿没睡,四处寻找妹妹,和本森以及鹦哥一家东奔西跑,就怕鸳鸯有个好歹。
到了清晨时分,他终于得到消息,比尔在城外找到了鸳鸯。
鹦哥一家累坏了,得知鸳鸯平安后便都回屋睡觉去了。
本森撑不住,也回屋打了个盹儿。
翔哥儿则筋疲力尽地坐在自家小院儿的门槛上,倚着门框,望着街口,执拗地等着妹妹。
等鸳鸯和比尔回到小院门前时,翔哥儿却已经困得睡着了。
朝阳映在他年轻的脸庞上,照得他唇边细细茸茸的小胡须发出了金红色的光芒。
鸳鸯笑了笑,忽又落下了眼泪,上前去轻轻推醒了哥哥。
“啊。妹妹,你可回来了……”
翔哥儿揉了揉眼睛,起身一把握住了鸳鸯的双臂。
他先是喜得傻笑了几声,忽又板起脸、皱起眉来,伸手点着鸳鸯的额头,恶狠狠道:“死妮子!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咱们找你找了一夜?瞧瞧,哥哥的腿都跑细了!若敢再有下回,看我不……”
鸳鸯低下了头,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翔哥儿见妹妹哭了,慌得住了嘴,傻傻看了看后头跟着的比尔,小声嘟囔着:“我也没说甚……”
比尔上前摸了摸鸳鸯的头发,笑道:“别哭了。”
翔哥儿赶紧跟着说:“唉,就是嚒,哭甚呢?是饿了嚒?哥哥在火上给你坐着一锅粥呢,是你往日里最爱喝的八宝粥……快莫哭了……”
鸳鸯眼泪流得更凶了,抬袖子擦了擦,无限温暖和感动涌到嘴边,却化成凶巴巴的一句:“你凶我?再凶,我便不吃你做的粥了!”
翔哥儿嘿嘿笑着,连道“不敢了,不敢了”,赶紧把妹妹接回了屋,给她和比尔都盛上了热粥。
俩人正捧着热乎乎的粥碗默默吃着,本森醒了过来,蹿过来单臂搂住鸳鸯的脖子气道:“你这家伙,搞什么?行为艺术啊!”
鸳鸯嘿嘿笑了起来。
一时,对门的鹦哥和良婶子一家也过来了,又回去给鸳鸯端了热菜,不住嘘寒问暖。
鸳鸯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只觉得心里满满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良婶子和鹦哥便和鸳鸯讲了她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鸳鸯脸上的笑慢慢褪去了。
“老太太一开始是要捉赵姨娘送官的,我在外头听得真真儿的。可是后来赵姨娘喊了句什么'没死、海外',我听不懂,赖嬷嬷就将我们全撵出了外院。随后没多久,赵姨娘竟好端端被送回屋里,连她那畜生哥哥都被送回了家。”
鹦哥凑到鸳鸯跟前儿,向她细细说着。
鸳鸯心内一震,顿时明白了赵姨娘手里握着的筹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