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叫来可人,服侍着邢夫人净了面,好生送了她出去。
贾母歪在榻边,一身疲倦,满面无奈。
“一个二个都是这般,叫我能如何?但愿我珠儿好好的!便这会子咽下这口气,我也有脸去见老国公爷了。”
贾母掩面叹息,欲哭无泪。
……
“怎么叶莲还不给我们来信?上回薛家给老太太报信还是去年秋天,说是找到了船,要坐着出海了。这又快一年了,便是再慢,也该到吕宋岛了吧?”
鸳鸯嗑着瓜子,和比尔在教堂后院聊着天。
比尔想了想道:“现在通信不方便,可能是送丢了?”
鸳鸯叹了口气,呆呆说道:“好想叶莲!”
比尔笑道:“等这里的天补好。我带你去找她!”
鸳鸯立刻绽开笑脸道:“好!”
比尔捡起小箩筐里的葵瓜子,一颗颗嗑了起来,待攒到一小把,便交给鸳鸯,让她一口吃下。
鸳鸯嫌弃这样便失去了嗑瓜子的乐趣,但比尔却说鸳鸯还小,如果老嗑瓜子,会把门牙嗑出个豁子来。
鸳鸯七岁时才刚换了牙,可不想再顶着个豁门牙一辈子,只得乖乖听话,靠在比尔怀里嚼着瓜子仁儿。
俩人正粘在一起,上演两小无猜,本森打外头慌里慌张跑了过来。
“约翰神父抱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比尔听了,身为医生的职业素养让他一把扶起鸳鸯,问都顾不上问,便向前头教堂冲去。
鸳鸯赶紧和本森一起跟着跑了过去。
约翰神父和另一位威利神父正跪在十字架前,低头给地上平放着的一个**岁的姑娘察看伤情。
一旁,还有几位中州人士围着看。
比尔跑上前去,一边轻声询问着情况,一边也跪下来察看着那个女孩儿。
鸳鸯过来时,一眼便认出围观的几人中,赫然便有贾家东府的贾珍。
“请珍大爷安!”
鸳鸯过去,蹲身给贾珍先行了个礼。
贾珍瞧了瞧她,没认出来,鸳鸯便报了身份。
“哦,你便是老祖宗跟前儿那个遇过仙,会讲西洋话的小丫头?怪道你在这里呢。正好,你且替我问问这俩洋和尚,那小丫头可还有救?”
鸳鸯便应了下来,去问比尔。
“双臂有几道极深的划伤,右腿胫骨骨折。身上多处挫伤。内脏不知有无损伤。”
比尔做出了初步诊断。
鸳鸯讲给了贾珍听。
贾珍听了啐道:“那起子伤天害理的下三滥!”
鸳鸯不解,也不敢多问。
和贾珍站在一处的,还有位四五十岁的老者。
贾珍歪头向他道:“今日多亏了秦兄,不然这好端端的孩子便叫那些畜生糟蹋死了!”
老者拱手道:“我不过出声帮言,贾兄才是尚侠任义之人!”
二人谦来让去,言语间倒把事情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贾珍今日去城外道观给父亲贾敬送东西,回来的路上,一时内急,便带了小厮进去一家茶肆欲寻方便。
贾珍叫小厮自在前厅点了茶果等待,他便进了后头的茅房。
正畅快间,却听得外头一阵喧哗。
贾珍素性最好热闹,他当下便急急完事,出了茅房往喧哗处寻去。
只见茶肆的一间包房门口围了几个人,里头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哭叫声,还有一些呵斥打骂声。
贾珍凑过去往里一瞧,只见几个男人正拳打脚踢,揍着地上的一个**岁的小丫头。
“爷爷们既买了你,叫你做甚便作甚!不过对着嘴儿喂口酒,你倒撒野?贱蹄子!”
“养生堂里买来的无父无母的野种,也敢咬爷爷?今儿不打死了你,爷爷便不姓马!”
贾珍在外头乐呵呵直笑,因为他看到打人的一个汉子嘴唇被咬得血呼淋啦,想必便是地上那小丫头干的。
这时,地上那丫头痛叫了一声,蜷起身子没了生气儿。
围观的一个老者出声道:“莫打了,怕不是打死了吧?”
几个打人的汉子嚷道:“晦气!还没**,倒撞丧了!”
那个被咬的中年男子更是气道:“早说了莫贪小便宜,养生堂里的野种能有好的!要玩儿雏儿,红香楼调教好的有多少?偏牛三要寻野味,倒叫爷爷我吃了这亏。”
“马六!少扯你娘的骚!是谁猴儿急,几辈子没尝过女人,拉着这丫头便要亲嘴?怎不咬掉你那粪坑!”
几个汉子骂骂咧咧,浑不将地上的丫头当成一个人来说。
先前说话的老者劝道:“先看看人死了没吧?好歹是条命。”
贾珍在后头歪头看了看地上的女孩儿,见她生得倒是一副难得的好模样,便也可惜起来。
一个汉子便低头探了探女孩儿的鼻息,摇了摇头道:“不中用了!”
“娘的,老子银子白扔了!”
“什么玩意儿,纸扎的?打两下便不中用了?”
“别不是养生堂那老虔婆拿个病秧子骗咱们吧?”
“走,咱们寻那老*去!”
几个人说着就要走,茶肆老板忙拦住了他们,叫把死人抬走。
领头的牛三瞪着眼叫道:“不看看爷爷是谁?爷爷姓牛!镇国公牛家,爷爷的本家!当今太后,爷爷要喊她老人家姑祖母!”
掌柜的不敢硬拦他,只得磕头求他善后。
牛三连声道“撞了丧”,“晦气”,扔了几两碎银便带着人走了。
这边贾珍撇嘴,心道这不定是牛家本家的哪个破落户,倒在外城作孽耍威风。
他瞧着没了热闹,抬脚便到了前厅寻到自己的随从小厮,喝了几口茶,觉得咸涩难以入口,便嫌弃地搁下茶盏出了茶肆。
茶肆掌柜的这时正指挥着俩伙计抬着那死去的丫头,往门外的街上扔去。
那丫头被抛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恰好滚到了贾珍脚边。
贾珍吓得正要跳开,却听见脚边传来一声闷哼。
他停下来,细听了听,果然听见小丫头又哼了几声。
“唉?没死,她没死啊!”
贾珍叫道。
“我瞧瞧。”
仍旧是那个老者从一旁过来,蹲身摸了摸丫头的鼻息,起身向贾珍道:“的确还有气。”
贾珍瞧了瞧那个小丫头雪白的小脸,秀挺的鼻子,红凌凌的小嘴,便不忍心看她去死了。
“你们去请个大夫给她瞧瞧吧。”
贾珍吩咐了随从。
那老者便笑道:“这位大爷真是宅心仁厚。”
贾珍拱拱手,也赞其古道热肠。
“小老儿姓秦,名邦业,现忝居工部营缮郎一职,不知兄台何处高就?”
等大夫的时间里,那老者便和贾珍攀谈了起来。
说起来,这秦邦业倒和贾政同属一部,彼此也算相识,贾珍一时倒也和他相谈甚欢。
谁知大夫来后,看了几眼,脉都不曾诊,便直道:“回天乏力!”
贾珍和秦邦业皆唏嘘不已,便商量着要怎样安顿这个女孩儿的后事。
正在此时,约翰神父从城外传教归来,经过此地,便看见了地上将死的那个女孩儿。
贾珍见到那洋和尚就已经稀罕不已,又见他抱着濒死之人,说可以救活,更觉惊奇新鲜,便和秦邦业一起,一路跟来了教堂,想看看洋人有何仙丹灵药,怎样救活这丫头。(未完待续)